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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经 ...

  •   夜渐深,各种声音都消寂。

      伏婴师画完最后一道符,将笔搁起,回手指风一弹打灭了烛火,霎时一屋黑暗。

      黑暗中他首先解下寸不离身的绒毛毡,左手在空中划出小半个圆,两指落到衣领盘扣之上,一推,就开。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再解开腰带,湖水蓝镶白的长衫松垮,轻轻一扯就落到床上。

      仅着一身素白中衣,伏婴师掀开一角棉被,弓身躺了进去。

      伏婴师和别的魔不同之处,他的体温似乎终年都是低的,体质也格外畏寒。所以才常年毛毡伴身,在这烈火如焚的魔界里走动。

      窗外月如银盘。

      异度魔界,只有月色是好的。

      清幽月色伴着伏婴师入睡的轻浅呼吸,不知今夕何夕。

      “主君,是不是只要属下不出声,你就一直看下去?”伏婴师仍是那样躺着,神情也无丝毫的变化,若非口齿清楚条理清晰,真要以为这是梦呓。

      屋内的一切都安安静静,发不出半声回应。

      片刻后,一道足以震撼整个魔界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间屋中,面上有着刻意夸大的失落。

      “我简直难以想象伏婴你竟连睡觉时都戴着它。”银鍠朱武唉声叹着气,就着床沿坐下来,不甘地伸出指头弹了弹那半面坚硬的面具。

      伏婴师仍旧躺着不动,逆来顺受任他拨弄,“其实,这与属下的功体相关……”

      “当真?怎么从没听你提过?”朱武来了兴趣,手自然停下了。

      伏婴师一面扶正假面,一本正经道,“属下自身功体属极阴,长久修炼自然面无人色,因此不敢见人,故以面具挡之。”

      “伏婴,你几时竟学会了鬼话连篇?连魔刺儿那样的都敢见人,你这样……”话到此,朱武竟是说不下去了。

      他是看过伏婴师的脸的。

      伏婴给他看过两张脸,他不确定哪一张才是真的,又或者,那两张都不是真的。

      说到底,银鍠朱武,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伏婴师。

      一时又静下来。打破沙锅问到底当然不是伏婴师的风范,他只是安静地仰望床边若有所思的他的主君,这个身处满室清辉中看来仍炽烈如火的男人。目光既是恭敬,又像调侃。

      朱武想起什么,“话说还头,方才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主君的闭息相当高明。”

      “高明在何处了?你不是轻易识破我?”

      伏婴师一晒,“不,是主君太热了,才会轻易被属下察觉。”

      那种火一样的温度,最是为伏婴师所熟悉,因为他就在这蓬烈火的左右,恪守着合适的距离,日复一日。

      何谓适合的距离,是再远便觉不得舒适的暖意,而若贪图温暖再靠近,必将飞蛾投火自焚而亡。

      “主君,深夜潜入,你该不会就为了与属下这般衣衫不整地闲谈吧。”

      银鍠朱武皱着眉抓了抓头发,竟是有些难以启齿,“伏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原来此番主君深夜造访,是为情所困。”

      他喜欢怎样的女人不重要,甚至他是否会喜欢女人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银鍠朱武多情的一面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开启了。

      “主君放心,属下的职责便是阻止一切干扰主君的因素……属下衷心期待改口女后为主母的一天。”

      虽然冷不防听到这句让朱武有些惊讶,却还不至于太意外。如果这世上有一个最知他心意的魔,那一定就是伏婴师。

      正因为伏婴师了解他,理解他,才最大限度内替他省去诸多烦恼,也很少像别人那样以魔界重任为由限制他挥洒本性。

      如果可以,伏婴师希望朱武一直这么任性下去,不要改变。

      对此银鍠朱武已很习惯,太习惯。

      “主君若没有其他要事的话,属下要睡了。”

      朱武点点头,起身出到门外,掩门前又最后望了一眼床上的伏婴师,依旧躺得很安静。

      银鍠朱武是那样一个形如烈火,性更胜火的魔。

      他爱一个人,一定就会给那个人他全部的爱。如果他恨一个人,一定也会将他全部的恨双手奉上。

      没有模棱两可的感情存在。

      而在朱武的生命之中只有一个例外。

      他对伏婴师的感觉就如同伏婴给他的感觉一样,雾里看花,总是迷。当然这一点,这时候的银鍠朱武是意识不到的。

      这时候的银鍠朱武,忙着痛快地爱,然后痛快去恨。

      他最爱的女人是九祸,最恨的也是她。

      这其中的爱恨情仇,三言两语难以尽述。作为一路看来的旁观者,伏婴师只在朝露之城去往苦境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伏婴,连你也来阻止我?”朱武灼灼地凝视他,眼中满是未消的余怒。

      “主君去哪里?”

      “离开此地。”

      “主君真是幸运,不日便可去亲身领会大好河山了。属下可也是很想去的呢……”这最后一句似是调侃打趣,却竟是伏婴师的真心话。

      然而银鍠朱武可以疯,伏婴师却不能陪着疯。

      “伏婴?”朱武有些疑惑,他原以为伏婴师也要如同那些魔界分子一样来压制他了。

      “主君想出游光这样可不行,还是做一番矫饰的好。”这样的主君,实在是在惹眼了啊。

      “伏婴……”

      有这两声伏婴,已经足够。

      伏婴师静默地凝视他,然后慢慢跪下来。

      慢到银鍠朱武甚至看清他膝盖弯曲的整个过程。

      这是伏婴师第一次跪他,并且,屈了双膝。

      “主君,路途遥远,请多珍重。”

      尽管跪着,伏婴师的脊柱还是挺直,形容严肃,毕恭毕敬,还有那半分讥诮半分疏离。这一回,却似乎多了些什么,银鍠朱武没有细品,就错过了。

      银鍠朱武离去时隐约望见他仍向着他离去的方向跪着,夜风中那身影一动不动,直到彼此都再也望不见了为止。

      那个场景让银鍠朱武记了很久,直到后来伏婴师亡故以后,还是时时被他忽然想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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