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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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篝火跃起的火焰渐渐无力之时，月亮已经上了中天。艾尔躺在篝火边，靠近火堆的一侧身体微有暖意，而另一侧则渐渐冷了起来。
都怪乔，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何至于这样毫无准备地餐风露宿呢？艾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包裹放到怀里，浅浅抱住，以防夜里若有人抢夺里面那只小笨龙。做着这样的动作时，他能感受到包裹里微微的起伏。不用说，里面那只好吃懒做的小笨龙一定又睡得人事不知了。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真不明白它的生存价值是什么。
这样想着的艾尔打了个哈欠，沉沉堕入梦乡。
篝火的焰光黯淡了，天边的星星在渐浅的夜幕间显露了出来，早晨的微光在天边升起。
而艾尔被拽出梦乡，是因为不远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扯了他的神智。
这段时间的奔波亡命，让以前勉强也算潇洒一族的艾尔也有了逃亡之族的特点：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动他，无论是在行走之时或者是睡眠之中。
月光的影子浅浅的浮着，照在不远处的阿西尔河上。阿西尔河的河水一径不停地流淌着，流向那望不到边际的远方，偶尔发出几声浪花拍岸的声音，听来好像是孩子的呜咽。在凌晨渐渐凄厉的风声里，听来让人觉得寒冷。
然而，让艾尔惊醒的声音，绝不是风声，更不是水声。
那是人类的脚步轻轻在沙砾上移动而发出的声响，更因为其主人的刻意放缓的动作而听来份外诡谲。
艾尔的呼吸声在黑夜中听来只是滞了一滞，很快就平缓了下来，仿佛他只是被夜晚的冷风冻了一冻而已。
而他被压在身侧无人得见的那只手则轻轻地摸向腰侧，那里有他开始这段新流亡之时在某个破旧的小镇里突发异想买的一把小匕首。虽然并不昂贵的价格注定它绝不会太锋利，但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应该也能起点小作用吧……艾尔一边控制着全身的颤抖顺便继续平稳呼吸，一边不无侥幸地想着。
细碎的声音越来越响，艾尔握着匕首的手也越来越紧，脑中盘旋出无数可能性，却对平静自己的心情毫无帮助。
太过紧张的结果，是当那细碎声音突然停顿时，艾尔的手控制不住地一颤，就这样，那把脆弱的匕首就此跌落到地上。
艾尔的眼前一黑，差点就大骂出声，幸好理智瞬间回笼，也幸好虽然匕首脱手，却没有引起什么大动静。然而他的心禁不住跳得厉害，无数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
就在他觉得霉运盘旋自己头顶可能引起刀剑相加之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谁？”
那是安东尼的声音。
艾尔又是一惊，然后嘴角在黑暗中无声拉开一个弧度：对哦，有现成的打手在，何况需要我这个“骑士”亲自出马呢？
安东尼说话时，又传来金属的声音，想必他已经握紧了自己的兵器，即使充满戒心，他依然镇定无比，到底不是艾尔这个冒牌货能比得上的。
“对不起，我是迷路的旅人，看到篝火才过来，吓到你们了么？对不起。”对方的声音听来礼貌而优雅，让人不由自主地升起好感。艾尔却皱了皱眉头：这个腔调，很像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贵族男子啊。虽然是在道歉，可是一点歉意都没有，那只是一种礼节而已，平滑得像月光，干净却没有任何温度。
安东尼的声音听来还没放下戒心：“是么？”他往篝火里扔了一块木头，火焰暗了暗，随后便高了起来。
那细碎的声音又逼近了，想来是过路的男子走近了火堆，艾尔心神一动，故意大大打了个呵欠，慢慢地爬起身来，然后故意叫了出来：“谁啊？是谁在那里？”
变得兴奋一些的火焰之后站着的男人朝他遥遥望来，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带着一丝如同参透了一切的笑意。
艾尔一照面便确定了，那果然是自己讨厌的人种：即使风尘仆仆，那个男子被火焰照亮的脸颊部分看来依旧整洁而英俊。与艾尔的浮夸不同，那样的男人，额头上都隐隐写着“值得信赖的男人”这几个字。明亮的眼睛里充满坦率和沉稳，男人朝艾尔微微一笑，然后又看向安东尼。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但是神态却很放松，身周没有杀气。
安东尼看来并未受影响，他并未放下兵器，仔细问着：“很少有人这么早就上路，你如果不熟悉路，天黑了更容易迷失方向。”
男子苦笑：“事实上，我昨天傍晚就发现自己迷了路。我本来要在两天后到达安卫尔，没想到不小心遗失了朋友给我的地图，结果不幸迷了路。为了不延误时间，我才连夜赶路。所以，看到你们的火光，我就过来了，想打听一下路。”
这番表述暂时打消了安东尼的疑心，而艾尔听完后却很有些幸灾乐祸，当然他没把心思表露到脸上，只是安静地看了看安东尼，只见看来憨厚的队长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离安卫尔已经很近了，一天半后应该能到得了。事实上我们的目的地也是安卫尔，如果你有需要，不防加入我们的队伍吧。”
男子愣了一愣，然后朝安东尼行了一礼，说道：“非常感谢，我是史特艾。”他微微低下头，只报了一个名，似乎有所隐瞒。但安东尼却未追问：在这无尽的旷野中行走着的人，又有几个没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呢？
艾尔皱了皱眉头，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细想，营帐里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蜜儿的声音困倦地传来：“谁啊？好吵……”埋怨的声音中断在她痴痴看向史特艾之后。火光中男子朝她歉意望去，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看清了她的衣衫不整，又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视线。
蜜儿这才省悟到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立刻缩头回去避开男人们的视线。艾尔眉头皱得更紧，他很清楚，这女人绝不是因为害羞而有这样的举动，她只不过是看中了眼前男人的皮相，因此觉得自己的出场实在是有悖自己美人的身份，可能会动摇男子对她的印象而已。
虽然对蜜儿早已经不抱幻想，不过曾经中意的女子转瞬就倾心于别人，对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不亚于当胸一拳，是莫大的挑衅。
过不了一会儿，蜜儿再度伸头出来，这时的她笑意盈盈，火光底下看来犹如木兰花底下的精灵：“这是谁啊？”她问的是安东尼，眼波却瞟向史特艾。不太礼貌的语气却别有娇憨甜蜜的味道。这个动作让艾尔的“醋意”更浓。
史特艾却再也没有转去看甜笑女子，只是默默坐到篝火之畔，拿了放在火堆不远处的柴木添进火里。安东尼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男女二人，不动声色地说道：“史特艾会加入我们的旅队，他也要去安卫尔。”
蜜儿的眼波如沾了蜜的刷子一般把史特艾全身上下扫了一遍，嘻嘻一笑，却没急着搭讪，反而慢慢打了个呵欠：“是么？天还没亮，我继续睡会儿，你们辛苦了。”说完，她就回到自己的帐蓬内去休息了。
艾尔心中“呸”了一声，这女人耍的这手欲擒故纵倒实在是老道得很哪。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安东尼也起身坐到了火堆旁边，与史特艾恰好坐到对角。艾尔看在眼里，冷冷一笑，知道这大汉到底还是不放心陌生人的存在。艾尔打了个呵欠，决定继续睡觉：无论怎么看，这个早晨都不需要自己的忧心了。
翻身入睡时，眼角瞥见史特艾把手中长剑缓缓放下。火光有一刹那照到了长剑柄，那把手上有亮亮的东西一闪而逝。艾尔心念一动，动作却丝毫未受影响。
躺下后，他下意识地搡了搡包裹，里面仿佛是一死物，一动不动。
艾尔忍不住偷偷伸了根手指头进去，一摸，里面的小家伙睡得死死的，只有那胸膛还有些起伏。
艾尔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看到的东西，隐隐似乎是个十字架。
十字架意味着教廷的权威。彼时，教会的教义流传并不甚广，在艾尔曾经流浪过的地方，教会的影响力基本可归于零。但是在西之大陆，教会的作用日渐彰显，这也与国王斯特菲尔德•朱比利安陛下的一力扶持有关。在这位陛下的支持下，许多贵族皈依了教会，宣布基督教为自己的信仰归属（宗教知识和背景乱掰，小半copy自现实，请宗教人士原谅则个）。虽然很多人质疑这一行为，不过在陛下的强权之下，西之大陆很快确立了教会的超然地位。因此，在西之大陆，十字架愈来愈夺目。那里甚至有专门为宗教服务的战士，被人们称为圣骑士。
不过，这些改变仅只限于西之大陆的贵族而已。
另外，与十字架相关的还有一个传说，听说任何不洁净的事物，都与十字架天性相克。十字架的圣光到处，邪恶无法容身。
这个传说正是艾尔突然抱紧了自己的小包裹的原因：传说中的巨龙，无疑是与邪恶划上等号的生物。乔若遇到十字架，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若是换了以往，艾尔必定会把这些传说当成无稽之谈。可是自从遇到身边这个小霉星，艾尔不得不信这世上有许多事和物不在他的了解之内。因此，对首次得见的十字架心怀顾忌自然也不奇怪了。
这样想着的艾尔不由得有些担心，不过手指底下某个呼呼大睡的生物自然是完全不知道主人的想法，依旧睡得实沉。
艾尔一阵懊恼，真想狠狠整治乔一顿，可是末了他还是不敌睡意，与小乔一起被拖入美好的梦乡，只是睡梦间还是有些忧心，没有之前睡得那么香甜了。
艾尔再度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在了他的手指之间。明黄的光芒充满希望。艾尔眯起迷离的眼睛，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是女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那是蜜儿的声音，听来温柔而充满魅惑之感：“那么，你为什么会有十字架呢？难道史特艾你竟然是传说中的圣骑士么？”
艾尔顿时觉得阳光都不明媚了。
像艾尔这样的男人，生平最忌讳的事情之一就是竟有同性会完全压过他的风头，特别是在有异性在场的情况下，即使那异性只是三岁幼女或者八十老妪。
史特艾的声音温和传来，依然是凌晨初遇时的有礼而平静：“不，当然不是。我称不上信徒，并没有那么坚定的信仰。而蜜儿小姐你所看到的这个十字架，是我教母的遗物。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在她去世时，把这十字架留给了我，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我相信上面有她的庇佑。所以，与其说我是为了信神而带着它，不如说是因为爱着我的教母而留下它。”
这番话以他西之大陆居民的角度而言很是大不敬，不过对于流浪者而言却是影响不大，相反，更让人觉得这是个值得人信赖的男人。
蜜儿的眼神应该更加柔情荡漾了，这一点仅从她越发温柔的声音中就能听出：“啊，那果然是具备独特意义的纪念品了。她一定很爱你。”
史特艾似乎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艾尔忍住磨牙的冲动，缓缓爬起身，然后平静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转头看向那早起扰人清梦的两人：“早安。”
蜜儿的眼笑眯眯地转向他，可惜，那抹笑容完全不是因为艾尔，在看到艾尔之后，蜜儿甚至小小皱了一下眉，想必在为某人不识相地插话而不快。不过以艾尔的个性，自然不会因此而觉得歉疚。
依旧艾尔的个性，他本应该进一步加入两人的话题，不着痕迹又颇有心计地隔开那两个人，但是最终他却并未那么做。因为紧贴着他大腿的某个包裹轻轻动了动。
这显示着，乔也醒了。
把晚上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收拾好，艾尔一脸轻松地走向河边，离开时并没有忘记把包裹抱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蜜儿对他报以微笑，而史特艾则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因为他的小心谨慎。
艾尔慢慢地走到河畔，然后快步离开这片营帐。走了一会儿，直到找到一处刚可以遮住自己身高的矮灌木丛，并且确定不会有人听到任何声响，他才把包裹里那已经开始不安份的小动物放了出来。
日渐向“痴肥”发展的乔从包裹里滚出来时甚至打了个哈欠，它那微红的口腔映着朝阳看起来很想让人戳一下。艾尔手指头动了一动，好不容易才忍住这番冲动。
乔爬到了他的膝盖上，黑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艾尔，好像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艾尔忍不住摸了摸它那小小的圆圆的头颅。膝盖上沉甸甸而微凉，那是属于乔的体重和体温。
太阳的光芒让人觉得温暖，所以乔的体重居然让艾尔也觉得温暖，这当然是由于太阳而引起的错觉，艾尔很严肃地告诉自己。
乔开始活动蜷了一夜的身体，运动的方式是在艾尔的腿上爬来爬去。笨拙的动物在“翻越”膝盖时滑了下去，沉叠叠地落到了草地上，黑黑的小眼睛看向艾尔，露出受惊而惧怕的表情。
艾尔忍不住反省自己难道真的欺负小动物到达人神共愤的程度了么？明明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乔会露出“你是大魔头”的无助神情？
这样想着，他给了乔一个爆栗。
乔含愤地泪了，张开嘴本来想咬艾尔的手指头，但是在大魔头的威逼眼神之下，它犹豫地最终决定小小咬一口艾尔的衣袍边角。
这个示弱的动作让艾尔志得意满地再度赏了它一个爆栗。乔“唔唔”的小声抗议，却被某人揪住脖子提到半空中，不舒服的姿式让乔的爪子在空中挣扎飞舞，可惜迫于某人的积威，可怜的乔始终不敢拿爪子扒拉艾尔。
然而艾尔倒是出乎意料的严肃表情，并非读者大人们原先预料的“恶整”心态，“喂，我警告你，这次有很多人眼睛很尖，要是你被别人发现可会很惨哦，他们一定会把你捉起来炖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或许他们还会宣布你是邪恶的生物，然后抓起来饿上好几天，等到你全身无力的时候再丢进河里淹死。”
随着艾尔的话，乔的胖胖身躯开始颤抖，到最后听到“饿”和“河”两个字时，它直接软软地挂到了艾尔的手里，仿佛此刻它已经被判用这些最残忍的手段处死一般。
艾尔忍不住咳嗽了一下，胸膛里那个属于叫做“良心”的地方隐隐有些不安。艾尔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种软弱的情绪绝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这对于自己而言实在有害。然而他的口气在自己不经意之间变得温柔了：“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我叫你出来才能出来。不然的话我可保护不了你的安全。”
这番话若按照艾尔本来的意图，应该是像恐吓，然而在那无用的“良心”的催化下，说的倒有几分情话绵绵的意味了。
等到反应过来，艾尔皱起了眉头，对自己颇有几分恼怒。乔却完全体会不到某人心理的波涛翻腾，一径地拿它那小豆眼盯着艾尔，一副柔弱状。
把对于自己的恼怒转嫁到了乔身上的艾尔手一松，小家伙立刻垂直落到了地图上，“唔”的发出了小小的惨叫。好在垂直距离并不高，它并没有摔痛。对于主人的喜怒无常，傻傻的乔完全秉行着“逆来顺受”的真意，继续单纯地看向主人。
艾尔叹了口气，再度确定自从这家伙的出现以来，自己的确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于是，滔滔的阿西尔河畔，一人一龙相对而坐，各自思考生存的奥义，一时间物我两忘。
艾尔回过神来，是因为不远处传来的叫声：“艾尔法瑞尔，你在哪里？!”那正是属于费丝的声音。
艾尔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反观身旁的某只动物，还在混混噩噩发傻状态，艾尔忍不住小抽了一下乔，即使迟钝如乔，也被这粗鲁的动作抽醒。
艾尔只说了三个字：“躲起来。”然后就把小龙毫不客气的搡向身后。
不一会儿，艾尔就听到了费丝的脚步声。属于小女孩的脚步声听来很是轻盈，下一秒，费丝的笑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我们要出发啦，你准备好了没？”小女孩完全没有“艾尔这样躲起来或许有些事情需要私下处理一下”的自觉。
艾尔正想报以“请再等下让我处理一下生理问题比如说尿尿……”的回答时，身后突然传来某物的尖叫，然后是沉重的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
艾尔一怔，立刻想起来，他刚才推乔的方向，正是乔最害怕的世间事物之一：水。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一定是那只笨蛋出了什么状况，然而最惨的是他面对着的是有着无限好奇心的少女。艾尔还没来得及想个什么借口支使开费丝，费丝已经凭着她那娇小的身材跑到了他的身后：“是什么声音？”
艾尔的背景处浮现出无限黑线，他开始认真考虑把少女打晕然后立刻扯着闯祸精乔逃跑的可能性……
然后，他听到了费丝的一声惊呼。
那样的叫声，并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惊恐，不是见到奇怪生物的歇斯底里，不是艾尔所能想像的任何一种情绪……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是属于少女的充满粉红色泡泡的惊喜啊……
艾尔有更不祥的预感，他飞快地扑向费丝的方向。
然后，当他看到捧着绯红的脸的少女所面对的东西——不——生物——不——人时，他终于读懂了费丝那一声尖叫的含义。
在那句尖叫的旁边浮着个很大的括号——里面写着更大的两个字：花痴。
站在浅浅的河岸之上的，露出无比无辜害怕眼神瑟索着的，是身无长物赤裸着的少年。
乔，再度，华丽丽的变身了。
而且完全没有考虑到会不会让别人长针眼的可能性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