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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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
就是这个声音！
就是那天秦则明掀笔盖的声音，还有那只年老失修的钢笔。
在初一的那年暑假，十天里，每个夜晚，小明都能听见钢笔发出鬼魅的啪嗒声。
也就是在此后不久，钱国志下令掰断所有的笔夹。
记忆铺天盖地的涌来，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
......
那年小明十二岁左右，按照往常的习惯，暑假会去北京找爸妈一起住，四环开外的出租房，环境也还说得过去。
但是那年，一开始的时候小明晚上总等不到爸妈回家，一个人在家十分害怕，后来索性跟着他们一起。
小明爸妈刚来，为鼓舞士气，做出榜样，亲自下场教导，爸爸给“新成员”上课，妈妈负责日常的看管。
十几个人挤在破败的小平房里，夏天没有空调，电风扇也是能不开就不开，这被他们说成是磨练意志，锻炼人的品格。
其实就是没钱。
可是“大工程”在前方等着，千万的报酬就在不远的将来。
小明只是以前听过传销怎么洗脑，并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形式，所以刚到的时候一度不解为什么啊佬们对那些陌生的哥哥姐姐好，啊佬是对爸爸的姐妹们的称呼。
大啊佬和她妈妈一起看管一个屋子的人，小啊佬年纪小，刚入门，新人就是她带来的。
小明那时年纪小，却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每天看着许多不情愿的人想着各种办法逃走，小明只把它当成一场游戏。
如果非要找到原因的话，只能说她从小浸润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的成长伴随着谁谁谁又搞传销了，谁谁搞传销发财了，谁谁搞传销搞垮了，她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传销的可怕，即使她现在住在胡同里，也没有见识过暴力血腥的场面——她看不见。
她的妈妈想要故意在一个小女孩眼前掩盖事实，轻而易举。
......
云井胡同是北京二环里的老胡同，走出胡同就是一个全国连锁的大超市，只是与热闹相对应，这里人最多的地方就是胡同门口一家卖水果的小店，夏天引来了过路的旅人，和饥渴的苍蝇。
除了在胡同里居住的人会偶尔进出，大部分时间这里都是寂静荒寥的，仿佛他们自给自足，从不需要与外界接触。
小明他们一行人住的胡同是四合院形式的，在一排墙里突兀的嵌进一道门，打开门后是长长的甬道，没有灯，即使白天也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
走出甬道就到了四合院的正中央，一棵老树从屋檐处探向屋外，窸窸窣窣抖落着叶子。
东面是大厅，包括厨房，西面是棋牌室，她们女人好这口，没事的时候就打打麻将，一台老旧的麻将机在晚上总会发出轰隆的噪音。
南面是厕所，很小，像农村的茅房，不过这里没有大通坑，用的还是马桶。北面是卧室，也是“新人”接受招待的地方，只是一进去，就再难出来。四面的窗户焊接着钢筋，横七竖八，玻璃窗使其密不透风。
小明和她妈妈住在东面，单独辟出了一个小房间，这里等级森严，看管新人有专门的人。
小明每天吃吃睡睡，嫌饭菜不好吃就会找爸妈要钱去外面吃一顿，好在她爸妈并没有像对待新人一样，尽管他们严格要求自己吃一样的饭菜，对小明却是很好的，经常让她去附近吃麻辣烫或是烤肉串。
小明糊里糊涂不知道过了多久，每天无聊到写作业，直到那天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姐姐。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漂亮的定义还局限于海报上的明星，可是那个姐姐却是给人孤高清冷的震撼，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不笑，跨着脸，还能这么摄人心魂。
当时她还在院子里玩，整个院子就她一个小孩，以前在别的地方认识的伙伴不知怎么了都不和她玩了，没有预料的，就是见她就躲。
她收集着老树落下来的叶子，准备来一场小明葬叶，叶谢叶飞叶满天。
一口袋的绿叶被她抛上天，趁着叶子落下来之前调好表情，准备好转圈的姿势。
一、二——
砰！
小明撞了小啊佬满怀，两个人都是瘦子，都被撞飞了。
小明从小啊佬的眼神里明显看出不耐烦和厌恶的表情，但是她硬生生的压下去了，撇了撇嘴，深吸几口气，又变回了皮笑肉不笑的姿态。
“没事吧？回屋去玩，听话啊。”又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调子，小明每次听见都想捂耳朵，她冷不丁装上后面小姐姐的眼神，顿时火气也没了，只剩好奇。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每一个进来的人，他们有些神采飞扬，等着瓜分千万奖金，有些将信将疑，可最终还是没能抵挡金钱的诱惑，有些一开始就是拒绝的，强行拖到这里，被几个身形壮硕的黑衣男人夹着，嘴里骂骂咧咧。
这里管这些黑衣男人叫老师。
只是这个小姐姐，她大概二十岁出头，一身衣服看起来就不是小明穿的地摊货可比，露出的肌肤白胜雪，带着一种淡淡的病感，脸上从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小明看了她很久，都没有接收到一个回应。
“回屋呀！”小啊佬好像忍不住了，或许是她知道这个姐姐已经看穿她们的意图，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
小明被推推搡搡着进了东屋，妈妈告诉过她不要和这里的人起冲突，要懂规矩，要听话。
小姐姐被小啊佬带着去了北面的卧室，小明趴在窗户上看着她们进去，几个黑衣男排着队上厕所，他们不是这里的人，只是钱国志雇着来看人的，一般在这等到晚上，打麻将。
小明突然不想这个姐姐住在北面那破旧肮脏的屋子，她一身那么干净，连步伐都是干净的。
这是小明第一次主动去了解传销到底是干嘛的，这么久了，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她却不知道那里面发生的事。
她在东屋里等了一会，看了会电视，好不容易等到小啊佬去上厕所，她偷偷溜了进去。
里面还有几个叔叔阿姨，前面几天也来了几个新人，几个叔叔阿姨正在给他们灌输基本的运营思想，还有在这里的规矩。
那位姐姐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盯着地板，小明知道她不在发呆，那双清澈的眼睛时不时眨一下，或许是在想一些对策。
大啊佬人好讲话，小明不怕她，和她打了声招呼就跑向小姐姐身边，她听见大啊佬喊，“秦悠然，你时间安排表呢？”
这里每个人都要做一份严格的时间安排表，毕竟北派非南派，他们就是要监视人身自由，哪怕是一分钟，都要知道每个人在做什么。
“没有。”
大啊佬叹了口气，仿佛是对于她这种不上道的小丫头十分惋惜，大把的钱放你面前都不珍惜，还敢甩脸子？
“大啊佬，我看着这位姐姐，让她写好，你做事去吧。”小明乖巧的蹲在地下，抬头望着她。
“也行，让她快点！”
“嗯嗯。”
小明递给秦悠然一支钢笔，拿出一张白纸铺在地上，告诉她要怎么写。
小明经常看见她爸爸做时间安排表，她爸爸觉得这种表可以用到学习上，让小明放假的时候合理安排时间。
秦悠然握着笔，迟迟不动。
她突然转过头，急切的眼神看得小明瘆得慌，她问：“你是谁，也被抓到这里？”
小明“哎”了一声，“不是啊，我......我就是住这......”
见她慢慢地转过头去，又一言不发，小明不知道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伤害到她，连忙问她：“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啊，比这干净点。”
“你住哪？”
小明指了指东边的屋子，“就在旁边，你可以晚上和我住，还有我妈。”
秦悠然眼睛动了动。
“然后白天就可以回来，和他们一起呀。”
“......滚。”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