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行动同人]绿洲》朱萝记

2、For you

　　顾顺给睡下的李懂掖了掖被角，悄然下了床，坐回到李懂的床上。
　　这一夜，他失眠了。
　　一个有着如此澄澈与无辜、宛若孩童一般天真双眸的人，竟然来自一个被亲生父亲所遗弃的家庭。他是要有多大的忍耐和坚毅，才能摆脱这样沉重的身世阴影，一路拼搏着成长为现在这样了不起的观察员。
　　在非洲的共同行动中，顾顺已经觉得李懂具备了主狙击手的专业水准，无非就是在心理上欠缺些磨练；而在得知李懂的这些过往后，顾顺在内心重新审视他时，便多少有些不同了：有隐隐的心疼，又多了几分钦服；遗憾他的不足，但更多的，是理解了他的困境。
　　于是在第二晚的临睡前，顾顺问李懂：“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在非洲给你的建议？”
　　“什么建议啊？”看来李懂的心大，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记性差。
　　“我说，你已经具备了主狙击手的素质，应该试试。”
　　“哦，你说那个……”
　　长久一片沉默，顾顺差点以为对床那个人已经睡着了。抬头张望了一眼，才发现李懂双手交叉着枕在脑后，一双大眼睛还在毫无睡意地眨呀眨的。
　　“怎么不说话了？”
　　李懂又沉默了片刻，悉悉索索一阵响，放下了双手，往里转了个身。“不想了。这个事儿已经过去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顾顺不乐意了：“唉唉唉，这叫什么话，你还真预备一直当个观察员，彻底放弃了？”
　　李懂的声音显然被压抑着，听起来闷闷的。“当观察员怎么了？我乐意，你别管。”
　　顾顺又笑：“我还真就要管。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棵狙击好苗子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祖国的安全保卫是咱们义不容辞的重担！毕竟艰难险阻，需要我们携手作战，一往无前……”
　　“顾顺！”听李懂的声音是恼了，但他还是固执地没有转身。“你烦不烦？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一把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好好好，我不烦，你睡，你睡。”然而忍不住偏要犯贱般再多嘴一句：“好像你能睡得着似的。”
　　李懂噔的一声从床上蹦起，气势汹汹就过来抓顾顺的被子。“顾顺！你他妈找抽是不是？！”
　　顾顺机灵地往里床一钻，一只脚伸出被子偷偷往李懂小腿外一勾，李懂一个趔趄，不仅手上抓了个空，还险些倒下来；幸亏他底盘够稳，反应也敏捷，一着没得手，反手却牢牢按住顾顺被子下的两条腿，再一个翻身，整个人直接把顾顺压在了身下。
　　要在平时，顾顺哪可能让别人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这个当口，当他瞧见李懂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圆眼睛，使劲紧紧抿住的嘴唇，还有被气得鼓起来的腮帮子，心里却是软绵绵的无比受用。
　　李懂见身下的顾顺非但没有反抗，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倒是迟疑了。
　　顾顺柔声道：“别生气，刚才是我不对。”
　　李懂本来已经伸出的预备去扼住顾顺喉咙的双手硬生生收回，然而人还是有些晃神。
　　顾顺再往床里挪了挪，又往旁边努了努嘴：“别杵那儿跟尊大佛似的了。躺一会儿呗，咱俩好好说会儿话。”
　　李懂总觉得最近顾顺有些反常。一个平日里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人，别说主动和人搭话，但凡旁人凑近了想和他说几句，也能被他怼回去；可到了晚上，不管是半夜自己把他吵醒，还是临睡前的辗转反侧，这个人似乎总有无穷尽的好奇心和耐性，陪着自己无所事事的聊天。
　　李懂并不内向，无论是在狙击手和观察员的训练营，还是在蛟龙突击队里，总能和队友们打成一片；但真要说到坦诚的推心置腹，恐怕除了罗星，他还从没有遇到过第二个。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仅仅在半个多月以前，顾顺还只是一个光闻其名就令人巴不得敬而远之的奇人；而现在，李懂却能和他并排躺在一张床上，散漫地聊天，不带有任何目的和意义。
　　“哎我说，”顾顺侧着身，尽量让自己的背脊紧贴着墙，这样能让李懂躺得更宽敞些，“你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吧，说放就放？”
　　李懂横了他一眼。“你还没完了是吧？”
　　顾顺嘿嘿的笑：“我这不是替你惋惜嘛。”
　　李懂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地看，顾顺没敢再多嘴，却在一旁偷偷观察李懂的侧颜。这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也许谈不上特别英俊，但李懂身上那种纯真的孩子气却赋予了整张脸特别灵动的生机，还有他那张略厚的嘴唇，总让人有种想咬一口的冲动……
　　“你看什么呢？”
　　顾顺的神游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喝打断，有些老大不愿意。“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你管我啊！”还假装生气地扭了下脖子。
　　“顾顺……”
　　“嗯？”
　　“其实……我觉得我大概不行吧……”李懂的眼神有些黯淡。
　　“瞎说什么呢！你啊，有时候就是有些不自信，胆儿小了点，不过假以时日……”
　　“不是这样的。”李懂突然扭头望向顾顺，一脸的严肃。“我知道自己的技术也许过关，但是我的心理素质，和你，和罗星比，那真的要差很大一截。而且罗星这样……”李懂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眼神有些失焦。
　　顾顺看他再度流露出那种自责和伤感的表情，突然就觉得自己心上裂了个口子。他伸手揉了揉李懂的寸头。“罗星的事儿，我也和你一样难过。但是你得明白，上了战场，我们的命就都不是自个儿的了，人人都是刀尖上过，随时准备着把命留下。如果每失去一个战友，就把自己困在这种情绪里，你非但帮不了别人，还会害了自己。”
　　李懂“嗯”了一声，头渐渐垂下，身体也侧了过来。
　　“心理素质这个事儿，我也不是太懂。不过我想，只要你不放弃，还有，别老是钻牛角尖，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个，也是能锻炼的吧，毕竟也没几个人能有我这样天生强大的意志力的嘛。”顾顺说着就有些飘飘然起来。停了一会儿，李懂没接他话；再低头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这几晚的充足睡眠，李懂觉得自己在训练场上的精神倍加振奋。五官的灵敏度似乎比以往都更高，以前动辄几小时趴在草丛里，似乎除了头皮和四肢发麻，不会有任何感觉；而现在，却会留意到草地里层次分明的气味：略带一丝腥臭的土地味，清新湿润的青草味，连那些滴落的露珠似乎都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之前强迫自己吞咽的食物此刻也变得异常美味起来，高强度的训练和习惯性的狼吞虎咽往往让他食不知味，但现在的每个中午，虽然仍是高速的口腔运动，但他却能品尝到米饭和馒头的香甜，肉类的多汁与回甘，蔬菜的清爽与松脆。
　　最为明显的变化，是和顾顺在一起进行的配合训练。他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能明白顾顺那些细节语言和无意识的表达，尤其在共同呼吸的练习上，几乎不用半分钟，彼此的频率就能达到完全的一致。
　　这种难得的默契自然令李懂喜出望外，但到了顾顺这里，俨然就成了得意忘形。
　　在一次同步呼吸射击训练时，顾顺的M99一架上李懂的肩头，两人仿佛就一同回到了枪林弹雨中的非洲大陆，李懂拿上望远镜，开始迅速的读方向。
　　“12点钟，800米，风速10米。”
　　“8点钟，700米，风速9米。”
　　“3点钟，900米，风速10米。”
　　……
　　5发子弹，快准狠。
　　“可以啊李懂！”顾顺兴奋地拍了下李懂的肩。然而很快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教导员铁青着脸。“顾顺李懂，出列！”
　　李懂心下暗暗叫苦：你顾顺又不是新兵蛋子，训练的时候言语交流这种低级错误怎么会犯？！
　　“每人负重20公斤，10公里，训练结束后开始！”
　　单看教导员的惩罚量似乎并不是很大；然而在经历了一天体能巨大的消耗之后，20公斤的负重让李懂还是有些觉得双腿变得不再是自己身上的了。
　　“限你们一个小时之内跑完回来，不然就再加5公里。”教导员阴森的口吻让李懂暗自叫苦。
　　两人飞驰在路上，李懂偷瞥顾顺几眼，却发现他满面春风，虽然浑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湿透了，他却仍然面带笑意。看到这样欢欣的表情，李懂隐隐觉得，魔鬼般的训练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那天晚上，顾顺和李懂成为营地里最晚报道、最晚吃饭、最晚洗澡的两个人。虽然高强度的训练让他们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酸痛，但当他们看到彼此带着笑意的眼神，确信着起码自己并没有孤身一人而有着另一个的陪伴，这些仿佛就成为人生篇章中小小的注脚了。

　　“笑，让你笑！你他妈还笑！”一进宿舍，李懂就追着顾顺跑。别看顾顺将近一米九的高个子，行动却灵活，腾挪闪转，李懂楞是连他衣角也抓不上。
　　“不玩儿了！”李懂气鼓鼓地坐回床上。
　　顾顺又嬉皮笑脸地来招他。“我笑，那不是先看你笑的嘛。你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这几天都是眉飞色舞的。”
　　李懂冷不丁来了一记扫荡腿，结结实实踢在顾顺的右小腿肚上。“笑个屁！白白被罚的10公里，全让你害的！你乐意跑，我可不乐意！”
　　顾顺自知理亏，挨了踢，也不敢上脸，乖乖在李懂边上坐下了。“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认罚。你说吧，预备怎么着？”
　　李懂看他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噗嗤笑了出来。“算啦。小爷我今儿个心情好，且饶了你这一回。”言毕就势倒在了枕头上。
　　顾顺一边推推他：“你往里点儿”，一边毫不见外地直接躺在了他旁边。
　　李懂似乎已然习惯了和另一个大块头共同挤在一张狭小的硬板床上，他把右臂压在脑袋下，略带着好奇打量顾顺。“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的事儿啊？”
　　顾顺装糊涂。“我？什么事儿啊？我这不好好的呢嘛。”
　　李懂不高兴地捶了他一拳。“少来啊。就知道打听我的个人隐私，你就不知道交换一下啊？”
　　顾顺笑了，转过身来看着李懂。“那还是你的事儿比较有意思，咱们接着说说你吧。唉我说，你哪一年……”
　　李懂直接打断：“今天不说我，就说你。你不用再费心套我的话了，你不说，我也不会再说一个字的。”
　　顾顺知道他的倔脾气一旦上来，那无论用什么法儿都是扭不过来的，只得讨饶：“行行，这位爷，您且说说，想要小的说些什么才好？”
　　“嗯，我且问你，你是何方人氏？家中还有何人？”一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想要模仿顾顺的贫嘴功夫，看来多少还是欠缺点儿。
　　“辽宁人。”顾顺顿了顿，眼睛瞟到了边上去。“家里就我爸，我妈，还有一个弟弟。”
　　一听到弟弟，李懂来劲了。“你家还能生两个？偷生的吧？”
　　顾顺横了他一眼。“那是我后妈。嫁进来以后生的。”
　　李懂怔住了。初时结识顾顺，只觉得他是个傲慢无礼的人；熟悉之后发现他其实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于是内心总以为，这样的人哪怕不是出生在富贵人家，至少也是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的，却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来自再婚家庭。这个冲击一时有些大，让李懂瞬时没法接话。
　　顾顺的脚在底下轻轻踢了他几下。“你别是脑袋里开始脑补我悲惨的童年生活了吧？”见李懂又是惊讶又是怜悯的神情，顾顺又好气又好笑，手指轻轻掸了一下李懂的脑门。
　　“乱想啥呢，我和你可不一样。我爸妈当年是和平分手，说穿了，其实是我爸驾驭不了我妈那类型的吧，她要自由，所以我就跟了我爸。后来我爸相亲认识了现在的后妈，结婚以后感情一直挺好的，我后妈对我也不错。所以啊，你完全不用替我操心，我的家庭挺完整，挺圆满的，啊。”
　　李懂眨了眨眼。“那……你亲妈呢？和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啊。”说到这个，顾顺似乎高兴起来。“不瞒你说，我觉得我亲妈可比我爸强太多了。她离开我们以后自己出去打拚，应该还挺有成就的。我们俩经常打电话，有时候吧，我觉得她不像我妈，可能更像我的朋友，或者姐姐吧。是不是挺酷的？”
　　李懂点点头，补上一句：“你像你亲妈。”
　　顾顺咧嘴笑起来。“那可不。有时候我也想啊，能一辈子呆在部队里，当然是我的最大理想了，但是要说万一吧，哪天部队不要我了，我就去找我妈，跟着她学学，去外面的世界长点见识，似乎也不错。我长这么大，除了执行任务，还真没去过什么地方，不知道外面的人和事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一边说着，不由就有些出神。
　　等顾顺反应过来看向李懂时，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顾顺有些失笑：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懂能这么结结实实的在自己前头先睡着了？又觉得有几分欣慰：看来何医生的这个办法还是管用的，原来这么简单的聊天，对于这种他之前闻所未闻的病有这么出奇的疗效，那自己看来还算掌握了门本事呢。
　　这么喜滋滋的想着，又多看了李懂几眼。睡眠中的李懂看起来比白天训练时更像个孩子，神情里不带有任何的防备和敌意，只有静谧的安详，让顾顺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软化了。他轻轻抬起李懂的头，把他垫在下面的右臂拉下放平，再抖开被子，把自己和李懂的身体一起包裹住，然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