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人质》春风无邪

32、姜执04

　　# 031

　　黑夜与白天交替，城市陷在一片混沌里，那些还没被灯光驱散的晦暗仿佛不能被窥探的秘密，隐藏在光鲜与繁华的表相之下，肆意滋长。

　　姜执从破旧小巷里一处破损的围墙翻出来，这里是他住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在外面留过这个地址，这几个月以来他出入也都注意尽量隐藏，所以警察暂时还没有找到这里。
　　这一片是比三鑫桥还老旧的待拆区，但实际还没落实拆迁，许多屋主把房子租给一些外来的临时住户，来往的人员更替频繁，甚至只看一眼身份证就可以租房，根本不用签什么合同，有的房东甚至不确定租户的名字。

　　姜执住的是间在楼房旁边搭出来的小隔间，房东是个行动不便的老头，平时不太出门，不过他还是避免遇上，没有走大门。

　　这会儿他爬进爬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来回一趟拎着一个手提袋跳出来，时圆圆被他留在路灯下等他，结果他走过去时圆圆就如临大敌地叫起来。

　　“别叫，是我。”姜执立即捂住时圆圆的嘴。
　　时圆圆惊呆了，瞪着眼睛看向姜执，用手扯了扯姜执突然变长的头发和满脸的大胡子，疑惑地问：“你是坏人叔叔吗？可是他是短头发，没有胡子的。”

　　姜执把贴嘴上的胡子扯下来一半，“这是假的，懂了吗？”
　　时圆圆顿时把嘴张圆，然后兴奋地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长胡子。”

　　“别动，不然扔你在这里。”姜执威胁地扯开时圆圆的手，他不只贴了一脸假胡子和头发，还换了一身破了好几个洞的脏衣服，若是在弄个破碗蹲在路边就能直接加入丐帮。

　　时圆圆完全没听，使劲往姜执身上爬，想把姜执的胡子扯到她的脸上，被姜执拽着扯开，然后拉起她往巷子外走。

　　走到人来人往的步行街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吵闹繁华的街道将他们淹没在人群当中。姜执把时圆圆放在一家儿童用品店前的游戏机前，给了时圆圆几个硬币，他手里拎着一个脏得发灰的蛇皮口袋，走到路的对面找了一个花台蹲下，口袋是他在垃圾堆里捡来的，嫌不脏还扔地上踩了半天。

　　姜执此时真像个乞丐，有人往他面前扔了一个硬币，他配合地捡来朝人点头哈腰，然后又蹲回去静静地盯着路过的人。

　　过了没多久，廖海娟出现在步行街，她挎着一个小包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两个跟着他的便衣，两人已经盯了她半天，不过她还毫无察觉。
　　当她走到姜执蹲的花台前时，并没有多注意路边的乞丐，甚至瞟了一眼就嫌弃地立即移开视线。

　　姜执手里转动着刚别人扔给他的硬币，悄悄有地盯着廖海娟，当廖海娟走到离他最近的时候，他手里的硬币掉出去，滚向了路中间。
　　他连忙跳下花台，慌张地去捡硬币，一连撞到了好几个人，最后在廖海娟脚边捡到硬币，不过廖海娟也被他撞了一个趔趄。

　　“干什么！瞎了啊！”廖海娟开口就骂起来。
　　姜执连忙站起来，趁机往廖海娟的裤子口袋里塞了一张纸条，站在廖海娟面前弯着腰，没有抬头，哑着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廖海娟嫌弃地瞪了姜执的头顶一眼，使劲地拍着刚被撞到的地方，“没长眼睛，恶心死了。”

　　“对不起！”姜执悄悄地往后面一直盯着他的两人瞟了一眼，转身就走开。
　　他没走远，只到了路边的垃圾桶，在里面翻了起来，翻到一杯别人没吃完的辣串。他捡起来，毫不犹豫地吃起来，余光注意着刚才盯着他的两人，就在他的斜后方，在他吃第二串的时候终于转身继续盯着廖海娟去了。

　　姜执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扔掉手里的杯子，狠狠地呸了几声，他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身上的破衣服脱下来，摘了假胡子和假头发，从蛇皮口袋里拿出他的包，将衣服和胡子头发塞进去，然后他戴上口罩和帽子，跨着包回到时圆圆在的儿童用品店前带走了时圆圆。

　　他们走了没多远，被一个发传单的小姑娘拦住，说是儿童兴趣课可以试听。

　　姜执突然双眼一亮，很感兴趣地看了传单，对方立即热情地邀请他们，“我们的试听课马上就开始，先生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带小朋友去试一试，报不报名不要紧，先听一听吧。”

　　“那好吧。”

　　于是，姜执跟着姑娘上楼，在前台填了一个表，姑娘就带他们去了教室，课已经开始，他们坐到了最后面。

　　时圆圆似乎很有兴趣地认真在听老师讲的，姜执叫住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上厕所，如果有人来问你就说我去上厕所了，等一下就回来，明白吗？”

　　“那你是去上厕所吗？”时圆圆一语道破。
　　姜执不由惊了一下，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不是的，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有警察叔叔在抓我们，所以我要藏起来。”

　　“那我也要藏起来。”
　　“对你就在这里藏起来，我到别的地方藏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了。”

　　时圆圆恍然大悟地点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脸捂起来。
　　姜执摸了摸她的头，看了她一眼就起身走出教室，到门口遇到有人，他客气地说：“厕所在哪儿？”

　　“前面直走左拐。”
　　“谢谢。”

　　姜执直接拐下了楼，然后穿街过巷，走到步行街的巷子里面，进了一家网吧，他低着头直接走进去，像是找人一般到处乱逛。
　　他专门盯着有人离开的位置，终于发现一台人刚离开，界面没被锁的机子。他径直走过去坐下，像是本来就他坐那里似的，然后看了眼上网剩于的时间，发现还有一分钟，他立即跑到前台，“49号加一小时。”

　　姜执给了收银员五块钱，然后回到座位上，登录他已经快七八年没有玩过的游戏，看到廖海娟的帐号在线，他立即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你来了，去个厕所。
　　——我也去。

　　姜执看到廖海娟回的消息立即起身，找去了厕所。

　　这家网吧是姜执和廖海娟在一起时经常约会的地方，他们约会的方式就是一起打游戏，然后一起约厕所，趁机亲热一下。
　　他之前在步行街塞给廖海娟的纸条写着‘老地方见’，署名是他游戏里的帐号名。不过厕所却不再是以前的厕所，以前的厕所是男女混用的，现在分了男女。他犹豫了一下直接钻进女厕，幸好这时网吧的人不多，厕所里面没有人。

　　廖海娟进厕所也为难了一下，不是她熟悉的场景，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姜执，再三犹豫下她还是决定进女厕。

　　后面盯着廖海娟的两人都是男的，下意识在女厕外面止步，觉得姜执不至于和廖海娟在女厕里碰面，而且廖海娟也一直没跟别人联系过。

　　姜执躲在一个隔间里，廖海娟去时刻意地咳了一声，他听出来廖海娟的声音把隔间的门打开，廖海娟朝他看来时吓了一跳。
　　他立即比了一声噤声的手势，廖海娟装作平静走进去。

　　两人挤在一起，相互瞪了对方一眼，都有些尴尬，廖海娟无话找话地开口，“你还好吗？”

　　姜执轻点了下头，盯着廖海娟一眼又瞥开视线小声地说：“是不是有警察找过你？”
　　廖海娟点头，“找了两次。”

　　“他们问你什么了？”
　　“第一次问你以前的事，第二次问你去哪里了。你真的绑架了别人的孩子？”

　　姜执怔了片刻，没有回答廖海娟的问题，“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廖海娟犹豫地转了转眼，问：“干什么？”

　　“帮我拿到那个姓聂的警察的手机号码。”
　　“你要干什么？”

　　姜执顿了一下，“自首。”
　　“真的？”廖海娟有些不信，“那你直接去警察局啊！”

　　“娟，就这最后一件事，完了我一定去自首。”

　　廖海娟瞪着姜执，片刻红了眼，“姜执，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我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不好，但是你也不能去犯法啊！你去自首吧！”
　　她抓着姜执的衣袖，哭出来。

　　“对不起。”姜执把廖海娟的手拽下来，“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应该来找你，你走吧。”

　　“姜执。”廖海娟被姜执往外推，她扒着门定住脚，隔了好一会儿打开包，拿出一张纸条，是之前聂毅去找她时写给她的，“这就是他的号码。”

　　姜执接过纸条，廖海娟又拿包里拿出一叠纸币塞进他手里，开口说：“你小心点。”

　　廖海娟直接开门出隔间，在洗手台洗了把脸，补了妆才出去，门口的便衣不动声色地跟着她离开。

　　姜执在隔间里捏着纸条和那一叠纸币看了许久，然后揣进兜里，确定厕所里面没有人他才出去。
　　他回到之前的电脑前，下载了一个电话软件，他戴上耳机拨通聂毅的号码。

　　“聂警官，我是姜执。”
　　“你打算自首吗？”

　　姜执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

　　“你是想告诉我一年前时圆圆被宁强绑架，时怀勇为了救时圆圆，拐骗了冯媛媛，换回时圆圆，最后冯媛媛被绑匪撕票了，对吗？”

　　姜执下意识地摸了下耳机，“你查到的比我想的多。”
　　聂毅接道：“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从头说一遍。”

　　“一年前参与绑架时圆圆的，除了宁强，还有我。但是在绑架时圆圆的当晚，时圆圆就犯病，时怀勇没办法立即筹到钱，又为了救女儿，他提议用他大女儿换小女儿，第二天他就带了冯媛媛过来。”

　　电话那头的聂毅轻吸了一口气，姜执冷笑了一声继续。

　　“当时怀勇把冯媛媛带来的时候，我怀疑过，但是时怀勇还带了20万，宁强见到钱，同意了时怀勇的条件，冯媛媛也承认时怀勇是她‘爸爸’。”

　　姜执说到这里突兀地停下来，隔了许久才重新开口，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当时以为时怀勇就是冯媛媛那个逃走的生父，担心时怀勇会不给赎金，毕竟让冯媛媛过那样的生活。
　　在时圆圆被换回去后，冯媛媛悄悄告诉我她是来圆圆妹妹的。”

　　他的声音哽咽地顿了片刻，“时怀勇答应第二天就会交赎金，但第二天我到说好的地方拿赎金，却没有见到人，等我回去的时候冯媛媛已经失踪。宁强说拿不到赎金就把人放了，可是冯媛媛却没有回家。”

　　聂毅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冯媛媛出事的？”

　　“三天后，我去三鑫桥没有见到她，再回当时关她们的地方，我找到了一根染血的头绳，是媛媛的。”

　　聂毅又问：“你认为宁强是凶手？”

　　姜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发现头绳后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冯媛媛。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直到四个月前，我意外遇到了曲筱，当时时怀勇带走时圆圆后，联系我们去拿赎金的人就是曲筱。”

　　“曲筱告诉你宁强是凶手？”
　　“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冯媛媛全身赤、裸，只有脖子上有一条红领巾，浑身都是青紫的伤痕，躺在地上，说照片是宁强发的。”

　　姜执说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语气突然随意起来，“聂警官，你遇到过好人吗？”
　　聂毅也平静地回答，“遇到过。”

　　“我也遇到过，但是她现在连尸骨都没有。”
　　“所以你是为了替冯媛媛报复，杀了时怀勇和曲筱，还打算杀宁强。”

　　姜执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聂毅接道：“你还打算杀了时圆圆吗？她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们绑架了她，她才是受害者。姜执，放了时圆圆。”

　　“24小时之内，找到冯媛媛和杀害她的凶手，不然——我就成全你的期待，杀了时圆圆。”
　　“姜执——”

　　姜执果断挂通话，放下耳机，重启电脑，离开了网吧，又回去之前的步行街。
　　他到儿童兴趣中心的楼下，发现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如果是警察发现他，来的应该不只一辆警车，或者说不应该把警车停在门口。

　　姜执走到车尾碰了碰排气口，还是热的，他立即转身冲进楼里，看到两个警察刚好进电梯，他随即往楼梯间跑去。
　　这里是商场，电梯随时都会有人上下，他不确定警察是不是冲他来的，只能当作‘是’来应对。

　　他一路跑上楼，见到儿童兴趣中心的大门时，另一边的电梯正好到了他这一层，他连忙往里跑进去，看到时圆圆坐在门厅边上的椅子上。

　　有人发现了姜执，问道：“你是这位小朋友的家长吗？”
　　姜执点头，对方明显不悦地说：“你去哪儿？把孩子一个人扔在这儿，我们都报警，警察都要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姜执低头道歉，然后朝时圆圆喊，“小熊，走了。”
　　时圆圆跳下椅子，朝姜执吐了吐舌头，姜执立即把她抱起来，“不好意思，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唉，先生，警——”

　　姜执没理后面的声音，抱住时圆圆就往外跑，他们出中心大门的同时，之前的警察从电梯里出来。
　　他往后瞟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时圆圆搂着姜执的脖子说：“坏人叔叔，我看到警察叔叔了，他们是来抓我们的吗？”

　　“是，不要说话。”

　　时圆圆听话地不说话，望着后面儿童兴趣中心门口的警察，对方正朝他们看过来，但接着姜执拐弯，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