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人质》春风无邪

31、聂毅26

　　# 030

　　酒吧的卡座不觉间有了审讯室的气氛，聂毅收起手机对余进开口，“宁强是先放人质还是先杀人？”
　　余进迟疑地回答，“先放人的。”

　　“宁强放人之后为什么还要杀人？”
　　“这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又不是他！”

　　聂毅顿了一下，重新开口，“今天上午你到警局提供线索，说有手上有疤和纹身的人一年前绑架过曲筱老板的女儿，该绑匪于昨天中午杀了曲筱，原因是该绑匪在绑架之后曾给曲筱发过威胁的照片和信息。
　　现在你又说你不知道绑匪为什么要杀人？你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杀曲筱？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杀了，其他人？”

　　余进顿时瞪直了眼，像是想咬聂毅一口似的。
　　聂毅直来直去的问题看起来毫无技巧，很好应付，让人下意识放松了警惕，却不自觉被他翻来覆去的问题绕得头晕，稍不注意就会回答得与之前有所不同。

　　“既然一时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就请跟我们回去，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聂毅接道。

　　余进双眼仿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似的，此时他对聂毅充满了愤恨，但聂毅此时还是居委会做思想工作的态度，他把牙咬着‘吱吱’响了两声，决定至此开始保持沉默。

　　“你可以沉默，但还是得跟我们走。“聂毅客气地表态，并没有上手铐，毕竟他们现在没有直接证明余进和一年前绑架案有关的证据，只是余进的话漏洞太多，余进这暂时只算配合调查，不算抓捕。
　　另一方面，如果余进确实和一年前的绑架有关，那么余进很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带回警局也算是保护。

　　于是，聂毅和张赫又赶回局里，给余进安排好地方后，两人坐到了吸烟区开始治疗精神犯困的症状。

　　聂毅吐完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头开口，“张队，我觉得余进大部分并没有说谎，他只是没说完全。”
　　“说。”张赫回了一个字，继续吞云吐雾。

　　聂毅接道：“余进有两次提到宁强杀人，他都非常笃定，而且没有提曲筱的名字。而他提宁强杀曲筱时，却都是不确定地认为。余进一定非常确定宁强杀过人，但不是曲筱，而且很可能时间与去年的绑架案相近，甚至有关。”

　　“所以余进在知道曲筱死后，才会怀疑是宁强杀了曲筱。”张赫灭了烟头坐直起来，“一年前时圆圆被绑架却安然无事地回来，若余进说的是真的，那么被绑架的一定是时圆圆，曲筱不可能弄错时圆圆。”

　　“可是，宁强既然绑架时圆圆是为钱，不可能没拿到钱就放人，那么在时圆圆被放和宁强没拿到钱，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张赫闭着眼晃了晃脑袋，兀地又睁开眼说：“会不会和姜执有关？”
　　聂毅点了点头，“还有时怀勇和冯媛媛，姜执提供给我们的线索，对应的应该就是这部分。”

　　“可是，究竟和冯媛媛有什么关系呢？”

　　聂毅双手撑着膝盖，背对落地窗垂头坐着，太阳的余晖打在他的背上，在地上投出一个细长的影子，又被室内的灯光映淡。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说：“如果我是时怀勇，有心脏病的女儿被绑架，在一时无法完成绑匪要求的情况下，为了换回女儿。我会，找另一个人替代女儿，先保证女儿的健康。”

　　“时圆圆去年被绑架之后就立即进医院进行了手术，时怀勇他——”张赫的表情一下僵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难道时怀勇他用冯媛媛换回了时圆圆？可是他怎么做到的？”

　　“冯媛媛乐于助人，她失踪前与时怀勇合照过，那张照片冯媛媛脖子上有红领巾，时怀勇没有。而时怀勇在学校的活动上系着红领巾，时圆圆被绑架就是校庆当天，时怀勇当时去三鑫桥看望的很可能就是冯媛媛，他还把红领巾给了冯媛媛。”

　　聂毅说到这里顿下来，张赫等了片刻催促道：“然后怎么样？”

　　“然后，如果是我，为了让绑架信任，我会‘说服’冯媛媛同意，然后带冯媛媛去换时圆圆，告诉绑匪冯媛媛也是我的女儿。冯媛媛有语言障碍，听觉障碍，给时怀勇造成了很大的便利，绑匪就算怀疑也不可能从冯媛媛嘴里问出什么，而换回时圆圆后，时怀勇就把赎回冯媛媛的事交给助理曲筱去处理。”

　　张赫惊道：“最后，绑匪没有收到赎金，杀了人质？”

　　这是他们绕来绕去许久，排除所有疑点，剩下最有可能的可能。

　　聂毅没有回答，他直接起身，“我再去看看冯媛媛失踪的案卷。”
　　张赫点头，破案不能光靠猜测，没有证据全都是空谈，他跟着也站起来，拍了拍聂毅的肩膀，“聂毅同志，加油。”

　　聂毅并不想加油，有时候案子的真相残忍得他害怕面对，即使经过无数的案子，也没有让他变得习惯，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体会到这世界上什么才是最可怕的。

　　“我走了。”聂毅说了一声就跑回办公室，他之前把冯媛媛失踪的案卷收到了他的位置。

　　即使重新看一遍，案卷上写出来的都没有变化，不过聂毅这回换了个角度。
　　当时在调查时冯媛媛失踪是当成被拐处理的，所以调查都集中在冯媛媛常去的地方，排查陌生人，还有联系各车站高速路口排查可疑对象，因为拐卖肯定不会留在本城。可是如果是绑匪，冯媛媛就不可能出城，如果带走冯媛媛的人是时怀勇，很可能冯媛媛是自愿的。
　　对于当时想上学的冯媛媛，时怀勇对她来说就仿佛从天而降的‘英雄’一般。

　　聂毅收起案卷，找出了冯媛媛失踪时间的监控，保留下来的只有当时三鑫桥附近和鑫火学校的。
　　他从冯媛媛最后出现的时间往后退，还原了冯媛媛失踪前的行动轨迹。

　　冯媛媛早上不到六点就出了三鑫桥，把外面民义街的垃圾桶都翻了一遍，捡了几个空瓶。接着到鑫火学校大门口，保安不让她进，她就站在岗亭前对着保安一直笑，大约笑了两分钟，保安终于把门开了一个小缝，她立即像只小兔子似的一蹦就不见了。

　　学校内部的监控不完全，有一处拍到冯媛媛和一个学校的学生，对方看起来比冯媛媛大两岁，是个女孩，腿有残疾，坐在轮椅上，手里有一个快喝完的饮料瓶。
　　冯媛媛就蹲在一旁数着她口袋里的空瓶，聂毅知道冯媛媛是在等那个女孩喝完饮料扔空瓶。可是等了5分钟，冯媛媛还没等到，站起来准备走，但那个女孩却朝她招了招手。
　　冯媛媛立即跑到女孩面前，女孩对她比划手语，她大概没看懂一个劲的摇头，女孩突然生气地把饮料瓶拧开，将剩下的饮料全泼在她身上，最后将空瓶砸向她的脸，空瓶弹了一下落在地上。

　　监控没有声音，听不到空瓶落地的声音，聂毅却仿佛听到了响声。
　　屏幕里的女孩转着轮椅离开，冯媛媛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饮料，愣了一会儿，蓦地一笑，又蹦到空瓶旁边，将空瓶捡进袋子里。
　　这时，刚才的女孩不知怎么和轮椅一起摔了，冯媛媛背对着女孩，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到了摔倒的女孩，立即扔下手里装空瓶的袋子向女孩跑过去。

　　冯媛媛先费劲地把轮椅扶起来，再去扶女孩，女孩推搡着她，还动手打了冯媛媛一个耳光。冯媛媛愣了一下，没有计较，固执地用她比女孩小了两圈的身体将女孩扶起来，最后女孩还是配合地坐回了轮椅上。
　　冯媛媛最后对着轮椅，正好面着镜头，露出一张笑脸。

　　聂毅放大了这个画面，下意识地盯着看了许久，再才接着继续下去。

　　接着，冯媛媛在6点34分离开了学校，出校门的时候她跑保安亭去拍了拍门，保安从里面出来，冯媛媛又对着保安直笑。保安盯着冯媛媛看了一会儿，突然回去，然后拿着一小包饼干递给冯媛媛。
　　冯媛媛摇了摇头，从身后拿出一朵紫色小野花，递给保安，然后转身跑了。

　　之后冯媛媛又回到三鑫桥，她去了菜市场，菜市场的监控十分老旧，角度不好，画质也不好，只能看到冯媛媛进去了。
　　聂毅找了许久才在监控里找到冯媛媛，正在一个菜摊旁边挑捡摊主剥下来的烂菜叶子，装进她的另一个塑料袋里。隔了许久她要离开时，摊主给了她一个番茄，她接过来对着摊主笑了半天，摊主赶她走，她才走开。

　　“聂毅。”

　　聂毅的肩膀蓦地被拍了一下，他惊得一跳，转头看到张赫惊讶地瞪着他。

　　“你——”张赫养了会儿神回来，看到聂毅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叫了几声都没有的反应，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把人吓了一跳，他奇怪地问，“你哭什么？”

　　聂毅连忙转过头抹了一下眼角，却没抹到眼泪，顿时眉头一耸。
　　张赫笑道：“你该不是真想哭吧？”

　　“我在看冯媛媛失踪前的监控。”聂毅说完面向电脑继续，他继续盯着屏幕上的冯媛媛，就仿佛一场无声的电影，将冯媛媛的生活呈现在他的眼前，好几次他都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可是冯媛媛不是他，冯媛媛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冯媛媛可能已经没有了长大的机会。

　　“诶，这里。”张赫突然晃了一下聂毅的椅背，指着电脑屏幕。
　　聂毅将画面暂停下来，放大了画面里的某处。

　　还是菜市场的监控，只有一个摄像头，所以没办法换角度。聂毅放大的地方离摄像头比较远，而且早上菜市场的人特别多，能够看到的只有冯媛媛的脑袋。
　　画面里是冯媛媛的侧面，她站着不动，一直抬着头，她面前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但是男人的脸被菜市杂乱的吊牌挡住了，露出来的只有一件上衣。

　　聂毅立即从电脑里翻出去年时怀勇参加校庆时的照片，各个角度都有，对比监控上的上衣。
　　由于监控是黑白的，照片是彩色的，他不确定颜色是否一样，但是样式是很像的，而且身材身高对比也都十分相似。

　　“这个人会是时怀勇吗？”张赫问。
　　聂毅没有回答，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放大了监控里男人的袖口，再对比照片里露出来的袖口，“这里都少了一颗扣子。”

　　张赫凑近，照片里能清楚看到衣袖上少了一颗扣子，在缺少扣子的地方贴了一张卡通贴纸，而监控上看不清贴纸，但像是有一团污迹。
　　他一边给宇文枢打电话，一边说：“很可能就是，先让语文书处理一下。”

　　聂毅继续播放监控，冯媛媛和男人大概面对面站了半分钟，男人突然弯下腰碰了碰冯媛媛的耳朵的位置，不过是在监控没有拍到的一边，冯媛媛呆了片刻，立即四下望了望，还跳了两下。
　　隔了一会儿男人给冯媛媛看了什么，冯媛媛用力地点了几下头，最后男人摸了摸冯媛媛的头，转身就走了，而冯媛媛也离开菜市，案卷上写冯媛媛7点左右有人看到她回过家。

　　如果定义为拐卖，监控上疑是时怀勇的男人与冯媛媛的接触确实不会引起怀疑，只会当作某个认识冯媛媛的人，两人交流了什么。

　　“张队。”聂毅突然开口，“如果冯媛媛真的是被时怀勇带走的，冯媛媛很可能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张赫嗯了一声，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这时聂毅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聂毅看了眼是个来电无法显示的号码，他接起来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聂警官，我是姜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