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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回到庄中时已是天黑,姚罩宝在庄中七绕八绕险些迷路,才绕回了妇人安排他与姚万明住的那个院子。院中的刀枪剑戟又乱糟糟的摆做一堆随意堆放,显是杂耍人们早已耍完了杂戏,扛着那些器物回了院来。姚罩宝也不怕姚万明问起他一个去看杂耍的,怎的在杂耍人都回来了后也没回来,颇带着点儿志得意满的意思,兴高采烈的推门进屋。

      屋中桌上已摆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并上一道热汤端放在桌上,虽还冒着丝丝热气,却也看得出已摆了许久。

      姚罩宝瞧着桌上那几道未被动过的菜品,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心里的那点儿得意劲儿顿时是一点不剩。

      “师父。”

      姚罩宝挪着步子蹭到坐在桌边的姚万明跟前,姚万明看见姚罩宝手里拿着的缠糖也不多问,只应声点点头,指着墙角处放着的水盆道:“洗把手来吃饭。”

      “哎。”姚罩宝见姚万明未恼,脆生生的应下一声,随手把缠糖往插着白梅的瓶中一插,胡乱洗了把手,甩着手上的水滴坐在了桌前。

      两道肉菜被姚万明摆到了姚罩宝面前,姚罩宝看看色泽鲜亮的栗子红烧肉,再看看炖的骨酥肉嫩的小排,竟也没先急吼吼的抓起筷子各尝一口,而是压着声儿,眉飞色舞的跟姚万明说道:“师父,咱们要发达了!”

      瞧着眉毛眼睛乱飞的姚罩宝,姚万明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姚万明执筷夹了块小排放在姚罩宝的碗中,至于姚罩宝说的“发达”二字是由何来,姚万明却全然没放在心上。

      姚罩宝也知道像他这样的空口瞎说姚万明定要不信,就向姚万明说明了傍晚时,他是如何如何的见到个痴儿,又如何如何的知晓了益康镇中的怪事。至于他是为何出了庄子,回来时又为何多了块缠糖,却是一字未提。

      “既然是邪祟作怪,咱们就收了那邪祟。到时除了那几个小傻子的家人要给咱银钱,镇上凡是有孩子的人家说不得也要上赶着来送钱。”姚罩宝在心底算着,哪怕镇上人穷酸,一家只肯出五钱银子,这一笔最少也能赚上个几十两。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姚罩宝又不放心的向姚万明问道:“师父,这驱个邪祟,对您来说就是翻个巴掌的事儿吧?”

      姚罩宝打听来的消息笼统,单说是邪祟做乱,却不知作乱的是何门何路的邪祟,空泛泛的一个问题问过来,姚万明说“驱的了”不是,说“驱不了”也不是。好在姚万明也没硬要在二者之中挑出个答案说给姚罩宝,而是呷了口茶,道:“难说。”

      姚万明在市井人家间讨生活讨的久了,也见识过那些个说是能够通神驱邪的神婆神公,只是其中灵验的少,骗人的多。因而姚万明对那神婆所说的邪祟做乱并不上心,仅是对稚童痴傻之事留了些神。

      “难说?”姚罩宝听到姚万明的回答,拿了一半的筷子也不拿了,只刨根究底的追问道:“难说是成还是不大成?”

      “等你画完符,我便告诉你。”姚万明说完没再理会姚罩宝的追问,夹了筷小豆腐咀嚼起来。姚罩宝见姚万明不欲再说,只能暂且把问题憋进嘴里,脑子里想的全是一锭锭色正斤足的银子,被姚万明丢进河中的画面。

      姚万明让姚罩宝画的符,便是白日里姚罩宝用的那种符箓。姚罩宝曾听姚万明说过那符的名字,符名古怪,姚罩宝记了几次都没记住,索性自个儿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做“溜之大吉符”。

      溜之大吉符只需参参数笔便可画成,比之“姚罩宝”三字中的“罩”字要简单许多。只姚罩宝连自己的名字都还写不利索,“罩”字写不全,“宝”字写不顺,唯一写的最好的,竟还是从姚万明那里强要来的“姚”字。

      姚万明初从乞丐堆中领了姚罩宝时,并无意再给姚罩宝另取个名字,只听着乞儿们对姚罩宝的称呼和他们话中的意思,写了“罩宝”二字让姚罩宝认写。

      姚罩宝不觉罩宝之名粗鄙,只觉不用改名换字实在是好,除此之外,却也打着小算盘,央着姚万明让他随了姚万明的姓,好让姚万明多多罩着自己这个宝贝徒弟些。

      彼时姚万明虽看破了姚罩宝的心思,却还是给“罩宝”这名字前加了个“姚”姓,但心中不免觉得刚收的小徒弟小聪明太多,于修道一途,恐怕是有害无益。只是姚罩宝滑头归滑头,却着实有些灵性,若让姚万明丢下姚罩宝另寻他人收为徒弟,姚万明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

      姚罩宝自幼在乞丐堆中长大,大字不识一个不说,连入学前的小娃娃都能背上几句的《三字经》,他也没听过半句。好在遇到姚万明遇到的早,姚罩宝得经姚万明教诲七岁开蒙,说不上早,却也不是很晚。

      姚万明教姚罩宝识得了些字后,便教着姚罩宝画符绘箓,教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便是被姚罩宝叫做“溜之大吉符”的“流光速神符”。

      画符讲究心静手快,一气呵成则为最佳。如此绘成的符箓,不但易出上品符箓,画符人画符时消耗的心神气力也会大大减少。姚罩宝年仅七岁,正是猫嫌狗厌的时候,休说是静心画符,连安安稳稳的坐一会儿对他而言都是天大的难事,画符时要消耗的心神气力便也格外的多。

      便也因此,姚罩宝才总找着理由躲去画符这苦差。

      只不过左躲右躲,一天中也总能被姚万明抓着去画上一张符箓。

      晚饭毕,姚罩宝看再也找不到由头躲出去,索性心下一横,拿过缠糖狠狠舔了几口后,自觉的走到书桌旁,等姚万明捏碎灵石混进朱砂里,给他调出画符时要用的朱砂来。

      道门还鼎盛时,灵石与白银之间向来是一两灵石一两银,现今道门没落,灵石的价反倒是水涨船高,涨到如今,已涨成了一钱灵石一两银。修者们囊中羞涩,早没了百年前肆意使用灵石的气派手笔,只能同姚万明一样,一块灵石分作数次使用,每次用时,便从灵石上捏碎一角,再混进其他的物什中。

      即便看了多次,姚罩宝看姚万明从灵石上捏去一角捻成粉末时,仍是止不住的心痛。姚万明捏去的那角灵石的大小、重量,姚罩宝今日恰巧见过、掂过,只不过他见的掂的,不是灵石,而是从杂耍人那里敲来的碎银子。

      眼见得一钱灵石被碾碎成末撒进朱砂中,姚罩宝心疼的咋了声舌,才接着看姚万明的动作。混进了灵石粉末的粒粒朱砂,仿若兀的就裹进了层晶莹剔透的琥珀中,莹润的光泽在朱砂中流转,似是火光流动,又似是红翡灿灿。

      姚万明将灵石末加进朱砂中便不再从朱砂中另加它物,单此一味的朱砂在混了灵石末后,便像是加进白芨、烈酒调配好了一般,浓稠挂笔,已成了极好的墨料。

      姚罩宝拿着笔在朱砂中蘸了蘸,一手抚平黄纸后,即提着全身的力气都注到了右手上,憋着股劲儿从黄纸上落了第一笔。笔尖甫一碰到黄纸,姚罩宝便感到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正在这方寸之间同他较劲儿。像是除他之外,还有人握着他手中的那支笔,正竭力的拽着那支笔偏向另一个方向。

      姚罩宝眉心一蹙,抵在笔后的无名指小指倏地往前一钩,本还端正规矩的执笔姿势,立时成了小儿刚学拿笔时,不着章法的满手乱抓。姚罩宝攥上笔后手上得力,与他向佐的那股力量亦是被他暂且压下。

      流光速神符姚罩宝从白纸上描绘过百次千次,写的比他的大名都还要顺溜,这千艰万难的第一笔一写成,姚罩宝心里想的事情,登时与流光速神符再无半点儿关系。

      一会儿是卖缠糖的老汉缠糖时的手法,一会儿是小傻子手里那块吃都没吃一口的缠糖……不知怎的,姚罩宝忽就想起了那个不知名姓的小少爷。此时正写到提钩回笔处,姚罩宝卯着力气攥着笔往上划,笔锋还未转动,脑袋里小少爷的面容忽的就清晰起来。姚罩宝被脑中小少爷那双忽然明晰的双眸弄得手上的劲儿一泄,任笔一偏,划歪了方向。

      看着画坏了的符箓,姚罩宝恍的抬起头,对姚万明道:“傻子,那个小少爷是个傻子!”

      哪里是什么妇人所说的神思倦怠意兴不高,那个小少爷,分明就是个傻子!

      没待姚罩宝对姚万明细细详说,一个哈欠上来,堵住了姚罩宝接下来的话头。困劲儿一上来,姚罩宝耷拉着眼皮膝窝一弯,软着身子就想就地酣眠。姚万明看了眼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写成的流光速神符,在姚罩宝躺到地上之前把姚罩宝抱到了床上。

      躺在软绵的被褥间,姚罩宝强撑着那点儿仅剩的意识,蚊子叫似的哼唧着问道:“驱邪,能成吗?”

      “能成。”姚万明脱着姚罩宝身上的灰布袄破棉鞋,没去与姚罩宝说明这成与不成之间,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下的事。只按着姚罩宝的心意,说了他愿听的话。

      能成就成。

      姚罩宝张着嘴还想再接句话,却一字都没说出,就歪着头睡了过去。梦里,先前他假想中被姚万明丢进河里的银子都长着翅膀飞了回来,不但没少,还多出了好几锭。痴傻傻的小少爷也恢复了清明,从脖颈间拎出那条红绳,让他看红绳上挂的东西。

      黄黄白白的东西混作一团,姚罩宝盯着那物件看了半天,终于看了个明白。

      “金镶玉啊。”

      姚万明听着小徒弟的呓语失笑一声,给姚罩宝掖好被角后,回身走到书案前,提笔沾着余下的朱砂,接着姚罩宝写错的地方加改几笔。最后一笔写成,黄纸上朱砂所绘的符文闪烁几下,即活过来似的流转滚动,直到汇成一字后,才不再变动。

      姚万明看着黄纸上的字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神情,随手一拂,挥散了那张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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