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小道，在线忽悠》顾辞山

3、第三章

　　杂耍人耍的杂戏，无非是些个枪花剑舞的花把势，刀剑凛凛长-枪游龙，看时威风，真搁到真刀实枪的地方，却是连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姚罩宝还是个小乞儿时，寻着热闹挤在人堆中看的杂戏也不少，现再看杂耍人耍的虎虎生风的刀剑也没甚感觉，只瞅着闲置着放在一边儿的石板钉板，想看看胸口碎大石的杂戏。

　　胸口碎大石，讲究的是抡锤人的手法和速度，手法越巧速度越快，躺在石板下的那人受到的冲击便越小。姚罩宝在三教九流中混久了，对胸口碎大石中的秘法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可那些秘法也只说了石板下的那人要如何在重锤厚石下保全自己，却没说过要如何在上有重锤下有钉板的情形下保得自己毫发无伤。

　　姚罩宝趁杂耍人不查，溜到钉板旁锅下腰碰了碰钉板上的钉子，原想着中看不中用的铁钉这么随手一碰，就从姚罩宝的手上划开了一道肉皮儿。姚罩宝撕下肉皮儿舔舔指尖，盯着耍枪挥剑斗在一处的两个杂耍人，恨不得他们赶紧比划完下场腾地，好换上胸口碎大石让他瞧瞧稀罕。

　　好在姚罩宝没等多久，虚斗着的两个杂耍人看坐在廊中的小少爷对他俩耍的花枪没什么兴趣，便收剑回枪，从院当中退到了一边，给接下来的表演腾出了位置。

　　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是两个身材相当的壮实汉子。执锤的汉子立在一旁，等要被夹在厚石与钉板间的汉子脱了上衣，赤着上身在院中转了一圈后，才铆足了力气抱起厚石，把厚石放到了躺在钉板上的赤膊汉子身上。

　　赤膊汉子往钉板上躺时，姚罩宝不自觉的撇开视线，不敢向赤膊汉子看去，生怕见到个血流如注的场面。等他再把视线挪回赤膊汉子身上时，才发现轻易间就能把他的手指划破的尖利钉板，钉在赤膊汉子的身上就仿若钉在了石头木头上，钉子虽在赤膊汉子的身上扎出了一个个的小凹坑，却刺不破赤膊汉子的皮肤。再去看赤膊汉子的神情，也是轻松自在，全不似躺在块钉板之上。

　　“这倒奇了。”姚罩宝咕哝着挤开挡在他身前的杂耍人，一杂耍人被姚罩宝挤的火起，拎着姚罩宝的后脖领就想把他丢到后面去，只是这人还没拎起，就先撕了一手的碎布头。

　　“晦气！”杂耍人蕴了口唾沫想啐姚罩宝，却又想起此地可不是他们平日里常去的杂乱集口，不得不只搡了把姚罩宝，把唾沫又吞进了腹中。

　　姚罩宝挤在人群中看杂耍时受到的推搡也不少，被这么不痛不痒的推上一把，姚罩宝也不很恼，只这杂耍人撕下去的一截衣领实在恼人，若叫姚万明看到，免不了要说他几句。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姚罩宝一心二用，眼珠瞧着杂耍，心里想的却是过会儿要想个法子教训这杂耍人一顿。

　　将要砸在厚石上的石锤显是不轻，拎锤人在两只手上各啐了口唾沫，搓着双掌深吸口气闷在胸中，趁劲儿还未泄，一鼓作气的拎起石锤举至头顶。拎锤人臂上虬结的肌肉鼓胀至极，似是在下一刹，便要撑破衣袖破袖而出。

　　若是在集口乱市，拎锤人这一举，定是要引得观者拍掌叫好，只是这院中的观者着实太少，除却那个打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兴致缺缺的小少爷，也就只剩下了姚罩宝。小少爷无意喝彩，姚罩宝不敢乱嚷，偌大的院中无人出声，平白的显出几分寂然来。

　　拎锤人的动作被这僵硬的气氛所扰，不自在的顿了一瞬，才舞着双臂挥落重锤，携着摧坚破冰之势砸在了厚石上。石块的碎裂之声轰轰作响，姚罩宝瞪着眼睛顾不上去看那块碎的七零八碎的厚石，只瞧着赤膊汉子背上与钉板相接的皮肉。

　　钉子在赤膊汉子身上扎出的凹坑在这一锤之下陷的更深，看的姚罩宝忍不住的嘶嗬嘬嘴，却也舍不得将眼睛从赤膊汉子的背上离开半分。只是这细看之下，却让姚罩宝瞧出了些古怪。

　　被钉子钉出的凹坑无甚奇怪，但连在凹坑之间的皮肉，怎么看都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然。通常时候，凹坑间的皮肉该因凹坑衬托，显得微微鼓起才是。但赤膊汉子的情况却恰恰与其相反，凹坑间的皮肉非但不鼓起不说，还稍显塌陷，像是有什么东西连在凹坑之间，才致使出现了这种反常的情形。

　　赤膊汉子拂去身上的碎石，即从钉板上坐起。姚罩宝看着赤膊汉子背上的点点红印，也不细想，只揣着赌一把的心思，扯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对着方才扯去他一截衣领的杂耍人说道：“有古怪，有古怪。”

　　姚罩宝的声音不高不低，恰能让这杂耍人听清，却传不到小少爷的耳中。杂耍人听着姚罩宝的怪声面上一沉，抓上姚罩宝的胳膊想把他拎去一旁，可不想姚罩宝就像是抹了身香油的小耗子似的，滑不溜秋的就是让人抓不着。

　　姚罩宝见到杂耍人的反应，心里的五六分猜测即变成了七八分肯定，他张着嘴巴作势要喊，等杂耍人伸手来捂他的嘴时，才缩脖子一躲，把三根手指伸在杂耍人的手后，搓着手指坐地起价。

　　杂耍人看着姚罩宝的模样，气归气，一时间却想不出乖乖讨钱之外的第二个法子。

　　姚罩宝说的有古怪是真，这卧在钉板上胸口碎大石的戏法，不是凭着实打实的硬功夫也是真。

　　肉眼虽看不出，赤膊汉子的背上却贴了张狗皮膏药般的奇物。这东西乃是器修所制，品相不好用处不大，妙就妙在这狗皮膏药般的一块大毡布，往身上一贴，就能隐去形态。旁人去看，只能看到赤膊汉子贴着这奇物的后背，却看不到这块毡布。

　　单论功用，这毡布便是块炼坏了的残次品，只能像金钟罩铁布衫般的外家功夫抵下点儿兵刃利器。这毡布落在旁人手中是一无是处，落在杂耍人的手中，却有了天大的用处。

　　杂耍人知道姚罩宝是与那个道门老儿在一起的，又怕姚罩宝跟着道门老儿瞧多了见识，真指出来他们耍的小伎俩，反倒是被姚罩宝这个不明内情的小孩儿给唬住了。

　　杂耍人们看到这边的动静，都不愿闹大，只想着随便给姚罩宝点儿钱把姚罩宝打发了。为首的一个杂耍人走到姚罩宝跟前，掏出十来枚铜板拿给姚罩宝，不想姚罩宝看都不看，只搓着手指对着扯破他衣领的杂耍人。

　　那杂耍人气不过，从绑在腰间的粗布条中掏出些铜板拍在姚罩宝手心里，姚罩宝被杂耍人的巴掌拍的手心发麻，却仍是不依不饶的瘫着手，意思是让那杂耍人接着往外拿钱。等掏空了那杂耍人的银钱后，姚罩宝才一握掌心，不慌不忙的从灰布袄中拿出张符箓来。

　　符箓不大，只有成年人手掌大小，再加之被姚罩宝揣在怀里不免褶皱，看上去更是皱巴巴的一张破纸。

　　杂耍人们不明白姚罩宝拿出张符箓来是要何用，就见姚罩宝拿着符箓的手一抖，原本被杂耍人们围在中央的姚罩宝，便像是一缕烟雾似的消失在了杂耍人间。

　　本盯着姚罩宝暗自咬牙的杂耍人们瞧着眼前的这幕，彼此对视，俱是消了往后找机会好好收拾姚罩宝一顿的念头。

　　坐在廊中的小少爷见到杂耍人之中露出的那点灰布袄不见，收回视线，又看向了在院中演着顶碗的杂耍人。

　　姚罩宝骤然消失后也没去别的地方，只去到了妇人领着姚罩宝师徒二人进庄时走的角门。符箓上所绘的符文在姚罩宝立在角门时便消散不见，姚罩宝对着空白的黄纸吹出口气，黄纸便也同中元节烧给亡人的纸钱一般，化作飞灰，打着旋的飘向了半空。

　　姚罩宝之前被杂耍人们围在当中时，硬撑着才没有露怯，现今杂耍人们一不见，姚罩宝当即靠在角门上，后怕的抚了抚胸口，又一个蹦高从地上跳起，喜滋滋的数着从杂耍人那里敲来的银钱。

　　那杂耍人身上带的银钱不多，即便都被姚罩宝敲了过来，也算不上是笔大款子。十来枚铜板姚罩宝打眼一看就数了个清楚，再拿起铜板间的那星碎银子一掂，姚罩宝就掂出了个大概。

　　一钱。

　　往前数个百十年，这一钱银子还能值个百来枚铜板，可放到眼下，却只值个八九十枚铜板。姚罩宝弹着那星碎银在手里一滚，吹了声口哨，收好银钱从角门中逛出了庄子。

　　庄子附近的地界许是也归庄中人所有，清清静静的无甚人烟，硬是在还算繁华的益康镇中辟出了片清净地。姚罩宝走了盏茶的时间，才走到个热闹点的地方。远远望见个卖缠糖的老汉，姚罩宝哼着数来宝的调调，摸出几枚铜板踱到了老汉跟前。

　　老汉约么是缠糖缠了有些年头了，两根小棍间的糖稀在老汉的手中缠来缠去，颜色纯正不说，还发着股子的甜味。姚罩宝光是闻着甜甜的糖味儿，就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

　　这种缠糖手艺人，身边时常都围着圈雀儿般的小娃，等着用一两枚铜板买上块缠糖来吃，可这个缠糖人身边，也就只有姚罩宝和个四五岁的小孩儿。

　　小孩儿早买好了缠糖，呆愣愣的拿着缠糖也不知道吃，只门神似的杵在老汉旁边，眼睛涣散无神的看着地面发呆。

　　小傻子。

　　姚罩宝默念了句，眼睛从小孩儿手里拿着的缠糖上扫过，又规规矩矩的掏出铜板，收了旁的心思。

　　一枚铜板一块缠糖，老汉看姚罩宝穿的破旧心下怜悯，手中的缠糖多缠了几缠，弄出块更大的缠糖来，才递给了姚罩宝。

　　姚罩宝接过缠糖也不走，勾起舌尖舔了口缠糖后，砸吧着嘴品着甜味，并不急着吃，只扯着缠糖绕来绕去的和老汉闲聊。

　　“爷爷，你这缠糖做的这么好，香味儿隔出去几里地都能闻见。镇上小孩儿的鼻子是不是都堵了，闻不到味儿也不知道来买。”

　　姚罩宝的话说的夸张却耐不住嘴甜，老汉听姚罩宝的话说的好听，也愿和姚罩宝多说几句。

　　“鼻子堵是没堵，就是……唉。”老汉唏嘘着叹了口气，才把话接着说了下去。“最近镇上的几个娃娃无缘无故的就痴傻了，那些人家请了神婆来看，说是有邪祟作乱……现如今谁人家有个小孩儿，不是死死的看在家里，生怕出门撞了邪祟。生意难做喽。”

　　老汉说完看了眼天色，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端得令人烦闷。老汉摇摇头，把手中缠了一半的缠糖往糖稀盒中一放，慢悠悠的收拾起小摊。

　　姚罩宝在旁看着老汉一样样的把东西收拾起来，忽就灵光一闪，提起灰布袄过长的下摆，三步并两步的向庄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