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小道，在线忽悠》顾辞山

33、第三十三章

　　云雾山上的事情已了，姚万明也再没了拦着姚罩宝下山的理由。瞧着背着包袱来辞行的姚罩宝，姚万明虽仍是不愿放姚罩宝下山，却也知道自己始终无法拘姚罩宝一辈子。

　　自数年前勾魂人一事后，姚万明便察觉出道门衰败至此，非是天意，而是人为。只姚万明生性不争，觉出此事后便带着姚罩宝回到了云雾山，于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一呆便是近十年。却不想乱世易开桃源难守，山下吹的罡风，终究是吹到了山上。

　　看着姚罩宝身后背的比上山时厚重了许多的包袱，姚万明托着包袱掂了掂，道：“在山下，遇事时不要逞强，有些事情，也不要太过强求。”

　　姚罩宝听着姚万明的嘱咐，本想问的话也都收了回去。他原想问问，姚万明先前那些年不教他符箓，是不是与姚万明在那时便猜到有势力在打压道门有关，姚万明是不欲让他也搅进这趟浑水中，才硬是让御灵宗的传承无人可托。

　　然而话到嘴边，那些话却又没了问出的必要。有些事的答案既已知晓，也不必再去询问。姚罩宝感受着被分担去的包袱重量，学着姚万明的口吻，道：“在山上，遇事时不要心软，对些事情，也不要太过心善。”

　　“你呀。”姚万明松开托着包袱的手走到门边儿，赶人似的对姚罩宝摆手道：“走吧走吧，早走早清净。”

　　“清净不了。”姚罩宝比了个晾衣服的动作一溜烟的跑过姚万明身前，刚想窜过去，就被姚万明拽住了包袱。

　　“我教你符箓，是为了让你能够自保。切不可在外面张扬乱用。”姚万明说罢，拽着包袱的手当即松开。姚罩宝顺着惯性向前跌出一步，即转过身倒退着挥手跑开。

　　“知道了，我走了，师父。”

　　姚罩宝跑出几步，在云雾山上玩儿欢了的方持便跟了上来。姚罩宝瞥着不知又玩了什么弄的满手泥的方持，顺手抽走了他事先插在村口的竹竿。

　　“哎，你拿根竹竿干什么啊？”

　　“你那一手泥怎么蹭的？”

　　对着姚罩宝的不答反问，方持一咧嘴，像做了什么大事似的道：“秘密。”

　　“那我这也是秘密。”不理会被自己噎了个倒仰的方持，姚罩宝一个跃身将方持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姚万明送走姚罩宝，往后院一转，果不其然的看见晾衣的竹竿又被姚罩宝顺了去。姚万明无奈的摇摇头，走回屋去又见到十颗灵石压在张随风翻舞的纸上。

　　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字，姚万明对着那三个字认了许久，才将那张牙舞爪，几乎写出纸去的三个字认出来——您用吧。

　　“这小子。”姚万明笑骂着将灵石连同那张纸收到一处，又回想着姚罩宝的那一手字咋了咋舌。单凭那手字，可没法靠着给人写信过活。

　　比之姚罩宝下山下的痛快，方持这山下的却是恋恋不舍，颇下出了几分难舍难分的味道。姚罩宝间或瞅见下山下的犹犹豫豫的方持，道：“想回去就回去，你这跟来跟去的，还想跟我一辈子？”

　　美得你。方持腹诽着切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却是半分未停，仍是跟着姚罩宝往山下走。

　　临来时贺怀玉交代他护好姚罩宝，别让姚罩宝被人取了性命的事他在第一天便做完了。余下的日子，也仅是因为云雾山景好人好，他才一贪玩留了这么久。那时姚罩宝尚在山上，他也可以借口不放心姚罩宝便从山上呆着，如今姚罩宝走了，他却是说什么都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了。

　　想起山上的溪流野树，方持下山的步子不自觉的又慢了几步，但一想到他留在云雾山上的东西，这山下的便也没这么为难了。

　　姚罩宝看方持的意思，知道方持一下山就要和他分道扬镳。想起那总是装的和和气气，却比野狐狸还能算计的贺怀玉，姚罩宝有些话虽不想说，却还是不能不说。

　　再见时他与贺怀玉便是在易灵铺外相见，那时看来仅是个随意之举的举动，放到现今来看却是贺怀玉有意为之。贺怀玉定是知道易灵铺中的事情，才会在那一刻拦下他，使他躲过了一场劫难。

　　还有那夜与方持相见的白发修士，姚罩宝虽不知方持与那修士间都说了什么，却能猜到贺怀玉派方持上山便是为的此事，安的，也不是坏心。更说不得，这个叫人摸不透的贺怀玉是在帮他也说不定。

　　然则一想起贺怀玉在做的那些事情，哪怕并非出自他的本心，那也是做了把斩杀道门的屠刀。姚罩宝对此能想出的最温和的一句话，也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勾魂人一事姚罩宝还记得一清二楚，当时他以为贺怀玉之所以丢了三魂，也仅是因为无辜波及，现在想来，被波及的该当是其他的稚童才是。

　　勾魂人为何要勾取贺怀玉的三魂，勾魂人的宗门又为何要与皇家勾结，一齐打压道门……诸多的问题搅在一起理不清头绪，也仅能等他进了京后慢慢探寻。现下，姚罩宝能做的，仅是提点贺怀玉一句，也权当是还了他的人情了。

　　从此以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互不相欠！

　　想到这里，姚罩宝止住步子，等方持慢悠悠的晃到他面前时便道：“给贺怀玉捎句话。”

　　方持听姚罩宝“贺怀玉”来“贺怀玉”去的直呼自家王爷的大名也听的麻木了，现他也懒得去和姚罩宝争辩自家王爷的称呼，只支了支耳朵，表示要先听听这话是好是赖。好话则传，赖话没戏。

　　姚罩宝没管方持那些护主的小心思，径直道：“告诉贺怀玉，勾魂人当年要勾的，是他的三魂。”

　　勾魂之事发生时方持还未出生，他虽听娘亲提过几句却对内里不甚明了，只隐约猜到那该是件大事。现在一听姚罩宝重提旧事，他松着的神经登即紧绷起来。

　　姚罩宝知道方持该是不知详情，便添了句话，单单对方持解释道：“勾魂人，便是那群白发、白衣的修士之一。”

　　不等听清最后一字，方持的眼睛已瞪到了极致，一双小眼睛愣是瞪出了虎目圆睁的效果。姚罩宝拍拍呆立当场的方持的肩头，道：“再捎一词儿——‘与虎谋皮’。”

　　自觉被姚万明盯着读了十来年的书终于有了用处，姚罩宝嘿笑一声，不再去管方持还有何反应，只回过身继续下他的山。没走几步，姚罩宝突被身后炮弹般弹出的一个人撵了过去。观赏着方持火烧屁股似的急切样，姚罩宝一步一缓的悠然踏出，竟是走出了点儿风轻云淡的意思。

　　一张幡旗从包袱中掏出，姚罩宝斜了斜竹竿把幡旗挂了上去，又成了个看相测字、驱邪写信全都干的江湖小骗子。

　　江湖小骗子掐指一算，算出方持定会在下山后把他的话一字不落的传给贺怀玉，顿觉心情大畅。而被姚罩宝掐算着的方持，也确如姚罩宝所算，一下了山便急慌慌的写了封信托驿站快马加鞭的往京城送去。

　　收到信笺的贺怀玉展开信纸，见方持除了把姚罩宝的话都传到了，还把姚罩宝的名儿也传来了。看看最后书就的“姚罩宝说的”几字，再看看那几个字前面的“与虎谋皮”一词，贺怀玉惯常挂着副浅笑的脸上渐渐也染上了几分真情。

　　这姚罩宝，皮的也太生动、太有趣了些。

　　燃着的灯盏被取下了灯罩，贺怀玉点着了那封信，见那信在火光的吞噬下化为灰烬，面上含着的真情也尽数退去。那脸上挂着的，又成了张绘着笑的假面。

　　勾魂人是冲他而来的事，贺怀玉在一两年前便有了猜测，然而猜测归猜测，贺怀玉却始终想不明白勾魂人为了什么要勾取他的三魂。遂为了自身，亦是为了家中旧事，贺怀玉便进了京城这趟浑水之中。只没想到天不作巧，他进京不久便是新帝即位，前朝种种，都随着先皇的驾崩埋进了土里，他想探寻，却也只能慢慢着手。

　　千里之外，万里之遥。两个有着天差地别般差异的人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只是这其中一人，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只把这难题当乐子看。不过人生际遇妙不可言，又有谁能预先想到，这乐子般的一事，终究会在一天也成了他牵挂着的难题呢？

　　书房的门被扣响几声，贺怀玉断了之前的思绪，把灯罩合上后，道：“进。”

　　应声进来的，是肃王府中的管家。那管家上前几步，对贺怀玉道：“王爷，有两位公公过来，说是要借些银子。”

　　“借给他们便是。让账房给他们说清利钱，拮据字条也一应打好。”

　　“利钱？”管家听了贺怀玉的话，像是没听懂似的又确认了一遍。他虽是这肃王府中的新人，却是京里的老人了。借些银钱给公公们，是京中高官贵胄间心照不宣的做法，为的，便是探听些宫中的消息。这钱说是借，实为送，可听贺怀玉的意思，似乎真是要让这银子有借有还。

　　管家斟酌了一下，又问道：“那这银子要什么时候还……”

　　“不急。”贺怀玉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道：“先借着吧。”

　　忖度着贺怀玉的心思，管家又像是读懂了什么一般。说的正经，可原来要做的，还是那些打探消息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