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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方持看着闷头收拾包裹的姚罩宝,几次想伸手去帮姚罩宝,又在看到姚罩宝的眼神后讷讷的缩到了一边。姚罩宝的眼中像涌着汪滚烫的岩浆,但这岩浆却无处发泄,只得在翻涌至高-潮时又被强行拘回,炙得姚罩宝五内俱焚。

      包裹中的衣服叠叠拆拆,这已是姚罩宝要下山的第五日,亦是被姚万明拦着不得下山的第五日。

      那些衣服似乎总也叠不好,姚罩宝死力捋了几下衣上的褶皱,那些皱痕反而因为姚罩宝的动作越发明显。

      压抑到极致的吼声在姚罩宝的口中爆发,这声嘶吼该是裂石碎玉的,该是撼天震地的。然而若不是能看出姚罩宝浑身上下紧绷到极致的肌肉,没人能猜到这声嘶吼中满含了怎样的愤懑无力。

      这声嘶吼,是无声的。

      紧绷的肌肉在达到极致时又倏地放松,软成了滩烂泥臭水。身体里的骨头似乎也都随着这滩烂泥溶化,终是支撑不住这身人形瘫在了床上。

      姚罩宝倒在床上,脑中翻涌的一时是姚万明这些天对他说的话,一时是古来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变化。

      这世道,似乎已经在变了。

      每当世道一变,总少不了人流血丧命,历来的变革,似都是用人肉铺就的。

      姚罩宝不知道这忽然转了个弯的世道到底从谁、从几许人的身上碾压过去,却明白在这些被碾碎了的人面前,柳扶风、王喜、许许多多如他们一样的人,连波及两字都谈不上。

      就像是车轮碾过时溅飞的尘土,人人都惊叹于那似要直抵地心的车辙,又有谁会去留意那起起落落的飞尘?

      一个人的生死,于亲者而言是痛彻心扉,可若放诸于整个大时代之下,便也仅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亦或者,连“事”之一字都称不上。

      纵连他自己,也是车轮下要碾过的一粒土罢了。

      姚罩宝想下山,想找上驾车之人,可他该怎么去找,找到之后又如何……他不知道。姚罩宝有的,仅是满腔的仇怨和委顿。

      即便姚万明放他下山,他也无处可去。

      姚罩宝眼中那座终年不熄的火焰山似被扇没了火气,冰冷冷的立在那里,成了一座死山。

      方持看着姚罩宝的样子,清楚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可还是犹犹豫豫的凑上去,和姚罩宝传话道:“王……”方持本想说王喜,但他却知晓内情,知道王喜早已不在,便直挺挺的转了话头,给夺舍人按上了个不伦不类的称呼。“王家那人来了,说要见你。”

      无人应答的话就像是没被传进姚罩宝的耳中,方持瞧着姚罩宝,心道不管怎样他这话已经传了,便想脚底抹油,离开这间一进入都觉压抑的屋子。却不想有人要走就有人要来,在外面等了许久的夺舍人,竟是不叫而入,直接进了姚罩宝的屋子。

      夺舍人应着王喜的请求,一举一动都与王喜并无二致,甚至于连走路时的脚步声都与王喜一模一样。如此相似的行止总是令姚罩宝以为前日种种,不过是一场漫长的梦魇,可死了便是死了,纵然再像,也不是王喜了。

      夺舍人也知在姚罩宝面前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他一踏入屋中,脚下拖沓的步子即清越了几分,面上憨然的神态亦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副欲要驾鹤而去的洒脱神情。

      姚罩宝斜眼瞥着这幅模样的夺舍人,虽不愿承认,却还是想起了仙风道骨一词。只是一想到这人是靠什么手段活下来的,又觉着那副神情中除了虚假,更是透出股呕人的污浊来。

      夺舍人注意到姚罩宝不加掩饰的厌恶也没甚反应,他这条命本来就是靠夺舍得来的,被人厌恶至此也算是应得,只是现如今,他却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这样一条鲜活而年轻的生命,夺舍人终究不忍将其断送在自己手中。

      这世间迷人心窍的事物万千,夺舍人亦是被花花世界迷昏了心神的众人之一。世人皆眷恋于世,然则该放手时,便当放手。

      “我是来交还这具身体的。”

      话声刚起,点点亮光即从王喜的身体内飘出,汇聚成了夺舍人原本的模样。姚罩宝曾听王喜向他描述过夺舍人的容貌,全都是俊逸挺拔的年轻修士模样,由是一看到夺舍人鹤发鸡皮的年迈样子,姚罩宝便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姚罩宝的反应似是在夺舍人的意料之中,夺舍人浅笑道:“在给他看的梦境中,我稍做了点修改。”

      脱离了夺舍人魂魄的肉身没了意识,眼见得便要膝盖一弯倒在地上。姚罩宝见此连忙翻身下床去扶王喜,却被夺舍人抢先扶住了王喜。

      王喜软绵绵的身体被扶到了椅上。随着夺舍人的每一分动作,便有一丝光亮从夺舍人的身体中溢散而出,夺舍人却不甚在意的将王喜安顿好后才抽开身来。

      “谢谢你,让我多活了这段时间,也让我把那些琐事都拿出来想了想。”伴着话音,夺舍人的容颜竟渐渐年轻,恢复成了王喜口中的那个恣意潇洒的青年。夺舍人伸指点了下王喜的眉心,一点亮光即没入了王喜的眉间。

      “再见了,小友。”

      聚成夺舍人的光点在顷刻间又碎成了零星的光点,仿若闪烁在白日间的点点星辰。那些光点穿墙过壁,飘荡向了茫茫苍穹。姚罩宝跑出屋子去看那些光点,却见那光点便像是气泡一般,没飞出多远就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立在窗前的姚万明亦是看到了这一幕,他顺着光点消散的方向望向了云环雾绕的云雾山山巅,嗟叹着合上了窗户。

      “很抱歉,让你经历了不愉快的事情。”

      梦呓般的低语从耳边响起,王喜忽的睁开眼睛,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跑出屋去,顺着光点飘散的方向追出了好远。他其实没看见什么,却觉着在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让他想再见上一面。

      骤然而起的秋风刮起了散在地上无人捡起的零星麦穗,乘风而起的秋雁借着风势更上重天。

      一路追着王喜跑来的姚罩宝气喘吁吁的停在王喜身后,撑着膝盖大喘着气。王喜听到身后粗重的喘气声,回头望向姚罩宝,亦是气喘吁吁。

      “我为什么……呼……到你那去了。”

      姚罩宝听着王喜的问话愣了片晌,却又紧接着站起身来,伸着胳膊架在了王喜肩上。“你来我这儿不很正常。”

      “也是。”王喜没再多想,也把一条胳膊搭在了姚罩宝肩上。两人勾肩搭背的说着些没什么深意的话,漫步往回走去。

      道。

      何为道?

      那些飘散的光点似是告诉了姚罩宝一些答案,却又没说明白,只让姚罩宝隐约觉着,那原本在他想来顶玄奥的东西,似乎也没这么玄乎了。

      遮拦着太阳的云雾被风刮散,姚罩宝眺望着这片沐浴在飒爽阳光下的屋舍田野,对王喜说道:“我要走了。”

      “又走?”王喜知道姚罩宝是猴儿般的性子,铁定在一个地方呆不住,只是想了想问道:“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要回来学东西,你学完了?”

      那沓符箓姚罩宝虽记的差不多了,真刀真枪的用灵石画出来的却没几张。至于其他的符箓他画不画的出来,画出来后的效果好不好,姚罩宝却是说不出的。不过广阔天地自有他一试身手的时候,望向那驱散阴霾,在山中难得一见的朗日,姚罩宝道:“学的差不多了。”

      “吹吧你,就没见你学什么东西了,吹牛皮的工夫倒是见长。”王喜斜身撞了下姚罩宝,道:“要是遇到什么就再回来,别自个儿在山下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姚罩宝应着王喜的话,心中想的却是此番下山,他定要在山下搅起片风雨后再回来。

      在这一瞬,那推动着车轮前进的人忽然明晰起来。以一己之力对上一个皇朝,到底该怎么做姚罩宝仍没想起楚,但他清楚的是,他,姚罩宝,不愿做那车轮下的一粒尘埃!他要做,便做卡的车轮不得前进的顽石!

      于皇家容不下道门势力一事,姚罩宝已隐隐猜出。可道门势力,自古以来便不是由宫里那几个人说了算的!他姚罩宝虽然还只是个仅会一点儿道门术法的门外汉,却也要拼上一拼,挣上一挣!那不停碾人身骨的车轮,自也该停停了!

      车轮下无数人的血肉聚在一起,姚罩宝在那堆血肉中,逐渐剥离出了柳扶风的身形。这仇,他势要得报!

      有道是“少年负状气,奋列自有时”。

      姚罩宝朝着京城的方向盯了一眼,大笑着踏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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