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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妇人领着去的,是益康镇边上的一座庄子。远瞧时还不觉得,真待走进庄中一逛,姚罩宝才看出这庄中的乾坤来。

      庄中冬梅傲寒翠柏长青,更有些说不上名来的耐寒冬花从庄中开的正旺,处处点翠步步飘红,若不是还穿着身灰布袄,姚罩宝一时还真分不清今夕何夕。三步一亭五步一楼,姚罩宝打西游廊中走了那么一圈,光是踮脚望见的那些亭台楼阁,都占不上庄中的十分之一。

      庄中地方广阔,游廊小径又都仿着南方庭院的式样,建的弯弯绕绕颇有种曲径通幽的意思,姚罩宝边眺着庄中景色,边暗自记着这曲里拐弯的路径,生怕在无人领路时,从这迷宫般的庄子中迷了路。

      妇人领着姚万明师徒二人去的地方是庄中北端的一处院子,院中栽了数棵白梅绕着院墙环了一圈,又有方原石摆在院子中央以作石桌,将院子分成了东西两处。姚罩宝看看大咧咧的摆在石桌上的一方钉板,再看看堆在院角的一堆杂物,心知在此之前,已有街头杂耍人住进这院中了。

      妇人进到院中不多时,便有个头梳发髻身穿短打的精壮汉子闻声从屋中走出。汉子虽瞧见了姚万明二人却并不理会,只向妇人打听着何时才能再去给庄中人露露手艺。

      姚罩宝见多了对道门中人这般态度的杂耍人自也见怪不怪,跟着姚万明进了尚且空着的屋子中,只推开窗户往院中看时,很感无趣的吁出口气。

      道门术法传至今时,大都只剩了些无甚用处的花把势,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从人眼前一变,变出来的那些假物假景,和杂耍人耍出的杂戏也无甚区别。杂耍人瞧不上道门中人端着的架子,不愿与其相提并论,但瞧在外人眼中,无论是杂耍卖艺还是掐诀念咒,同都是摆不上台面的下九流营生。两者之间唯一称得上不同的地方,也不过是道门中人喜收灵石,杂耍之人喜收银钱。

      悻悻的合上窗子,摘了破棉帽随手一丢,姚罩宝出溜着坐在窗旁的圈椅中,打量着屋中的陈设又提起了兴致。这院中的屋子明显是待客用的,并未像主屋中那般摆着个百宝架好以彰显主人家的财力,但不管是插着几枝冬梅的天青釉花瓶还是一套四只的素色冰裂杯,偷着拿出去往当铺中一当,都能当得个好价钱。

      姚罩宝的个子尚矮,往圈椅中一坐,悬在地面上的双脚伸直了足背也够不到地,只能晃悠着小腿乱逛,不得一时安静。

      “师父,你说这一只茶杯能当多少钱?”姚罩宝从圈椅中跳下,蹦跳几步跑到桌前,拿起只茶杯对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天光细瞧。素白色的茶杯仅在杯口勾着一圈湖蓝细边,层层瓷纹当真如“冰裂”之名一般,观之似极了碎冰堆叠。

      “好看是好看,可惜没烧好,弄出这些杂纹来。”姚罩宝学着当铺伙计的口吻,胡乱品评着手中茶杯,末了还不忘摇头以示惋惜。

      “说什么胡话,这是窑中特意烧出的冰裂纹。”姚万明笑骂了姚罩宝一句,拎起茶壶想寻些热水倒进壶中,甫一拎起,才发现茶壶中已注满了水。茶水入杯时尚带着腾腾热气,进口时却是不高不低正好品茗的温度。姚万明摩挲着壶壁,触手温热,全不似乘着壶热茶。

      姚罩宝看着姚万明的神色便明白了一二,仔细瞧了瞧这茶壶茶盏,姚罩宝仰脖儿吞下茶水,砸吧着嘴也没品出个茶味以外的滋味来。

      “这是器修炼的?”

      姚万明点点头,算是应了姚罩宝的话。

      道门粗分为三类,法修、器修、丹修各占其一。沦落至今,器、丹两修已各凭本事,或锻器或炼丹,干些小本营生赚钱过活,只法修一途两边不靠,既无手艺又自持身份,日子只能一日难上一日。

      “也算不上是正经器修做的。”姚万明只低沉了一瞬便又恢复了精神,给姚罩宝的杯中复又续上几杯茶,看姚罩宝牛嚼牡丹般的喝完了一壶茶,才晃晃空茶壶,道:“即便是入门没几天的器修胡乱做出的茶壶,也能令壶中水用之不竭恒温不变。这只,不过尔尔。”

      “用之不竭?”姚万明的话在姚罩宝听来,不亚于白日发痴夜半呓语,可既是姚万明所说,这话又变得可信起来。姚罩宝在跟了姚万明之前,尽也将那些关于道门的传言都当做了道门中人的自吹自擂,但真当见识到了姚万明的本事后他才明白过来,那些传言并非是随口胡扯,只是平头百姓无法想象百年前道门鼎盛时的情形,就如同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

      盛时一过,留下的种种传言尽成了痴话。

      姚罩宝幻想了下姚万明所说的器修炼制出来的茶壶,便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眼前实打实的茶壶茶杯上。姚万明从屋中找出了水壶续水,姚罩宝则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姚万明的身后,唧唧啾啾的乱个不停。

      “师父,这家人把这么好的东西摆在待客用的屋中,他们就不怕丢啊?”问题还没问完姚罩宝心里就有了答案,却还是眨巴着眼睛等姚万明给他个回答。

      “财大气粗,不怕丢。”

      姚罩宝听完眼睛一弯,还没弯成个新月芽,就又听见姚万明说道:“但你也不能偷。”

      姚罩宝也不是真想玩一手妙手空空,只是想借着这个话头和姚万明胡搅蛮缠几句,拖一拖姚万明从包袱中拿黄纸的动作,好少画会儿符多偷些懒。只是姚万明见惯了姚罩宝惯用的把戏,嘴上的话一句不落的接着,拿黄纸的动作也流畅依旧。

      一师一徒正在屋中闲扯,院中忽就喧闹了起来。

      杂耍人们从屋中走出,搬箱的搬箱,提枪的提枪。一筋肉鼓胀的汉子走到石桌上放着的钉板旁,要拿不拿的拿不定主意。

      “一气儿搬着呗,上次没能入那小少爷的眼,指不定这次再看看就喜欢上了呢。”

      汉子听得旁人的话应了声,先搬了块厚石板扛在肩上,又让人帮着把那块钉满了密密麻麻的钉子的钉板摞到了厚石板上。

      姚罩宝一打听到院中的动静就窜到了窗边开着条窗缝往院中瞧,现看得杂耍人搬箱运货的往院外送东西,当即就猜到了杂耍人这是要去给人献艺,便更是抓耳挠腮的想从屋中溜出,沾着杂耍人所说的“小少爷”的光去看看杂戏。

      姚万明看着姚罩宝的皮猴儿样儿,也没强让屁股上长刺的姚罩宝坐下来画几张符,只嘱咐了姚罩宝一句,就放了姚罩宝的行。

      “师父您放心,我看几眼就回来。”姚罩宝回着话跑出院子,不远不近的跟在杂耍人的身后几步。杂耍人们不愿搭理姚罩宝,只当姚罩宝不存在般的讨论着待会儿表演时的出场顺序。庄中的仆从又记不太清杂耍人一行几人,多一人少一人的数不清楚,以为姚罩宝也是个杂耍人,竟让姚罩宝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跟着杂耍人去了主院。

      主院的景色更为雅致,繁花翠柏如旧,却多了寒竹画桥青石流水的景致。淙淙细流注入竹筒中,及至将满未满时倾泻而出,迫得竹筒翻转,敲在青石上发出声声脆响。

      姚罩宝一眨不眨的看着主院中的一石一木,再看着冬日中仍是不冻不凝的流水,除了啧啧称奇也做不出旁的反应。饶是杂耍人们先前曾入过主院见过院中的景象,再看时仍是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才回过神来把一会儿杂耍时要用的器物都一一摆好。

      等杂耍人们收拾妥当,那位小少爷才从屋中出来,被人服侍着坐在了屋前廊中。

      主院中的仆从服侍的仔细,撇去廊中摆着的两架火炉不说,更有侍女在小少爷的身侧摆开屏风,挡着左右两处吹来的风。单是瞧着护在小少爷身侧的物件,都能令人觉着通体温暖,更休说主院之中似还有妙物,弄得这院中的温度比别的院子还要高上不少。

      小少爷看样子有个十岁左右,不言不语任人服侍,连这个年纪的孩子惯有的琐碎动作都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姚罩宝缩在杂耍人们的后面打量着端端坐着的小少爷,绞尽脑汁的想出来个与小少爷相配的词。

      老成。

      老成的小少爷被堆砌在一堆华服细裘中,束发金冠白玉抹额一样不落,比之像个身家显贵的小少爷,倒更像是个宝物展览架。只这小少爷的一张面容实在长的太好,眉如墨画目似点漆,挺鼻薄唇间已有了几分俊逸无俦的模样,硬是撑起了这一身华贵的打扮。

      “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不大机灵,和个瓷娃娃似的。”姚罩宝咕哝着不再看小少爷的长相,眸子一垂,落到了小少爷颈间的红绳上。一截红绳从领上露出又隐进了衣中,姚罩宝盯着挡住了红绳上所挂物件的衣服,打了个响指,又看向了别处。

      “左不过是金啊玉啊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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