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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点石成金……”

      “金!”

      “撒豆成兵……”

      “兵!”

      十冬腊月,数九寒天,一穿着灰布袄的小娃跟在个干瘦老头儿后面,重复着老头话尾的最后一个字。脆生生的童音被挡在裹住小娃半张脸的衣领后,支离破碎的融进凛冽的北风中,听不清字音,只能听清那且清脆且软糯的童声。

      小娃约是个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的灰布袄大大小小的打了七八个补丁,各色的布块摞在灰布袄上,远远看去,倒像是张画的极不讲究的花脸。小娃的身量不高,灰布袄包在小娃的身上过了膝盖又不至足踝,拘的小娃的两条腿在灰布袄下迈不开步子,只能交替着碎步小跑着跟在老头儿的身后。

      一双乌黑的眼仁从破棉帽和衣领中露出,滴溜溜的盯在老头儿背在肩后的包袱上。姚罩宝咽了口唾沫,快跑几步凑到老头儿的身边儿,一眼一眼的往老头儿的包袱上瞅去,说的话却和那包袱沾不上半点儿关系。

      “师父,你说今天能有人请咱们去显神通吗。”

      时至年下,有空从忙年中抽出身来的闲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这几日的酷寒天气,愿意出门的人便更少。一路走过,连街上的乞儿似都准备年节去了一般,稀稀落落的看不到几个。姚罩宝看着冷冷清清的长街,自问自答的在心底回了个字——悬。

      大启年间,道途中落,绵延了几千年的道途在大启朝建立之初就有了衰败之势,事到如今,更是沦落到几近灭亡,只剩下数十宗门还在苦苦支撑,却也都是日暮黄昏回天无力。

      姚罩宝瞥了眼窝在避风处躲寒的乞儿一眼,说不清是做个御灵宗第不知多少代单传弟子好些,还是做个乞儿好些。

      姚万明没理会小徒弟的问题,只脚下的步子转了个方向,拐弯儿去了乞儿坐着的避风处。

      乞儿远远的瞧着朝自己走来的老头儿小娃,还以为是遇上了抢地盘的乞丐,及至看见那老头儿手里举着的幡旗才安下心来,继续敲着破碗,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数来宝。乞儿不识字,却识得姚万明的一身行头。粗布长袍再加上一面写着或三字或四字的幡旗,十成十是个破落宗门的修士。

      乞儿的数来宝唱的随意,词不全调不对,十句里能错上三四句。姚罩宝在乞儿的身旁一坐,抢在乞儿唱出下一句数来宝之前接上了下面的句子。

      乞儿听着姚罩宝唱出的数来宝也不惊奇,自顾自的接着姚罩宝的句子又往下顺了一句。

      道途没落,再无人愿如过江之卿般熙攘着挤进道门中去,千年传承无人可托,道门中人只得从人牙子手中买个孩子去继承宗门,或者干脆领个小乞儿回去,强教予许多道门术法。乞儿打量着姚罩宝的一身破袄撇撇嘴,嘴里的数来宝唱的又顺溜许多。

      乞儿撇嘴的缘由姚罩宝倒也能猜出个十之七八,乌溜溜的眼仁眼见得就要翻的只剩下眼白,被姚罩宝盯了一路的包袱丢到了姚罩宝的腿上,让那隐了一半的眼珠又翻了回来。

      熟门熟路的掏出包袱里的油纸包,姚罩宝抓了十来粒糖松子放在手里,在包好油纸包之前,又从指缝中露出了几粒糖松子落回了油纸包中。

      糖松子价卖的贱,做法用料也不考究。炒熟的松子往糖浆中一滚,晾凉后就成了糖松子。或多或少的糖浆裹在松子仁外也不均匀,裹在糖浆间的松子仁亦说不上是好是坏,一把糖松子咬在嘴里,说不清是今年新下的松子仁多些,还是往年间剩下来的松子仁多些。

      姚罩宝把油纸包包好塞回包袱里,捧着糖松子举到了坐在身边的姚万明跟前。冬风刺骨,一个过堂风卷过,就吹红了姚罩宝伸在衣袖外的手。

      “你自己吃罢。”姚万明推开姚罩宝的手,触到姚罩宝冰凉凉的手时,又把姚罩宝手里的糖松子都倒进了自己手中。

      姚罩宝飞快的收回手缩进袖中,扭着脖子顶开挡在嘴前的衣领,巴巴的等着姚万明捻着糖松子一粒一粒的喂进自己嘴中。

      姚万明看透了姚罩宝的小心思却不点破,只慢悠悠的把糖松子送进姚罩宝的嘴中,等姚罩宝像品贡品糕饼一般的品完一粒糖松子,再把下一粒递到姚罩宝的嘴边。

      含化了松子仁外的糖壳再嚼完了松子仁,姚罩宝看着剩在姚万明掌心的三四粒糖松子,偏头躲过姚万明喂来的糖松子,重又把大半张脸都埋进了衣领后。

      “不吃了?”

      姚万明捻着糖松子在姚罩宝的眼前转了一圈,姚罩宝的眼珠也跟着那粒糖松子转了一圈。卷着舌头回味着尚停在舌尖儿的那点儿甜味儿,姚罩宝扭过脸去不再看那粒糖松子。“不吃了。”

      “不吃便不吃罢。”被姚罩宝强留给姚万明的糖松子齐齐的被抛上半空,连半片指甲盖大小都不足的糖松子划开寒风,竟是被抛出了帛裂绸断的清鸣声。姚罩宝听得轻响,不由得扭回头去看向姚万明,就见得几粒糖松子由有变无,消失在了苍穹中,又从苍穹中乍现,直直的落回眼前。

      甜味儿从姚罩宝微张着的嘴中散开,姚罩宝下意识的咬碎了落进嘴中的物什,松子仁的喷香夹杂着糖香便从嘴中迸开。

      姚万明张开挡在稀稀拉拉的乱髯中的嘴接住了粒糖松子,一口咬碎吞下肚去,嘴中却还做着咀嚼的动作。

      “甜。”姚万明说着把姚罩宝的破棉帽又往下压了压,裹住了姚罩宝冻得通红的半边耳朵。

      凛风灌进姚万明的衣袖中,赤瘦身材撑不起的广袖长袍在寒风中鼓胀,端得姚万明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乞儿偷眼瞧着姚万明,没觉出姚万明的状貌脱俗,只觉得姚万明方才露的那手抛高接食的手法实是罕见。

      一处抛开两处接食,单这一手,就强过了不知多少的走街卖艺人。

      乞儿回想着姚万明抛起糖松子的手法,再看向姚万明的目光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怒其不争的意味。耍个手艺,不也比装神弄鬼的卖弄假把式骗人强?

      一串数来宝里加上了高高低低的几声咋舌声,姚罩宝听的心烦,黑眼珠翻到眼后半天也翻不回来,只亮着细瓷般的眼白露在外面,想做张鬼脸唬那乞儿一唬,却不想还没唬到乞儿,反用那几近全挡在眼皮后的黑眼珠瞧见了个妇人。

      妇人挽起的头发包在头巾中不饰簪配,通身上下穿的衣服说不上多新,却能看出用料款式都不是普通人家供得起的。搁在姚罩宝还是个小乞儿的时候,遇到这种人,说什么都要缠着要上几文钱才肯罢休。

      妇人既是在向自己走来,姚罩宝索性眯起眼睛只留出一条缝,边学着姚万明的样子装出副老神在在的气派来,边悄悄探看着妇人。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包在个破袄中的姚罩宝,着实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高人风范。

      妇人没多看姚罩宝一眼,只盯着靠放在墙上的幡旗瞧了一会儿,待认出幡旗上龙飞凤舞的“御灵宗”三字,才向姚万明说明了来意。

      “久慕仙人之名,万请仙人过府。”

      妇人的话说的好听,听在耳中却不怎么入耳。姚万明一向居无定所,干的也是走街串巷的营生。姚罩宝跟着姚万明东游西逛的来到益康镇没几天,到如今连张都没开过一次,何来的“仙人之名”,又哪来的“久慕”之说?

      几乎合在一起的上下两张眼皮中只剩了条白缝,妇人不经意间瞥到了姚罩宝的怪模样,恍的被吓了一惊。

      话虽不中听,银钱却是个好东西。姚罩宝眨眨眼翻回黑眼珠,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扶起姚万明又拍拍粘在灰布袄上的灰土,利索的走到妇人身侧,意思是要去妇人家给她显显仙家本领。

      妇人刚被姚罩宝吓得心中一悸,心里多多少少的对姚罩宝生出了些不喜,现再看眉眼弯弯的站在身旁的姚罩宝,虽仍有些不喜,却也被那双含笑蕴喜的眸子看的少了些。

      眼见得妇人要离开,乞儿嘴里的数来宝也越唱越快,唱到最后干脆端着碗挡在了妇人跟前。妇人既被乞儿缠的厌烦,又不在乎那几个铜板,便随手一掏,取出几枚铜板丢进乞儿的空碗中。

      铜板落碗的叮当声听的乞儿一喜,大段的好话从乞儿的口中说出,只乞儿的那双眼睛,却没从碗中离开半分。姚罩宝缀在妇人身后走过乞儿的面前,松垮的灰布袄从碗边蹭过,弄得乞儿的手一时没端稳,手中的碗也跟着晃了几晃。

      乞儿瞪眼瞧着姚罩宝,看渐行渐远的姚罩宝似乎确实是无心之举,才又把目光落回了碗中。

      豁了个口的破碗中空空如也,乞儿腾的从地上站起,寻着地面想找出平白不见的几枚铜板,找来找去,却连一枚铜板都找不见。

      咣——当——

      几枚铜板从灰布袄中掉出落在青石板地上,姚罩宝踢飞一枚铜板,吹着无腔无调的口哨挨到了姚万明身旁。姚万明拍着姚罩宝的头顶摇摇头,继而掀起眼皮,望向了滚滚云海。

      黑云笼日,或有冬雪将至。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终于终于终于开文了,走过路过收藏一下噻~
    官方排雷:攻受两人都是大猪蹄子,感情线发展缓慢预警
    作者菌希望两人能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发展感情,也希望能博君一笑,比个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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