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小道，在线忽悠》顾辞山

19、第十九章

　　烈日昭昭，姚罩宝眯眼望着似是想要将地上的生灵都烤成肉干的日头，扯了扯被汗浸湿后贴在身上的衣服，扬起幡旗挡在头上，堪堪从头上支起了一小片阴影。

　　“小郎君。”一只透着凉气的手附到了姚罩宝的肩上，姚罩宝顺着那手看去，看到了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蒙面女子。

　　“外面热，这巷里凉快，你快来。”女子说着牵过姚罩宝的手，拉着姚罩宝往旁走去，原本空空旷旷的路上竟随着女子的话凭空出现了一条窄巷，将灼人的日光都挡在了巷外。

　　姚罩宝看着那条窄巷，心里想着这原来是梦啊，手上却利落的回握住女子牵着他的手，将女子的手紧紧的握进手中，仿佛担心他的手一松，女子就会同他第一次见倒女子时那般消失在人海之中。

　　巷子依旧窄的仅能容下一人穿行，姚罩宝看着女子的背影，想问女子与那刺客的关系，又想问女子为何会对那个刺客提起柳扶风的名字，可既然是在梦里，问也问不出什么，姚罩宝就只握着女子的手跟在她的身后慢慢前行。

　　梦里的窄巷似乎长到没有尽头，姚罩宝踮脚掠过女子肩头眺了眼幽长不知通至何处的窄巷，脚下的步子一顿，赘的女子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小郎君，怎么了？”

　　姚罩宝看着眉目温婉的女子，不自在的晃了晃幡旗，道：“我就是想……”

　　“想什么？”

　　想看看还能和你在窄巷里走多久。

　　未出口的话语混杂着不知名的情愫被姚罩宝咽回了肚里，姚罩宝垂眼瞧着他与女子交握在一起的手，道：“想起来我还不知道小姐的芳名。”

　　“我叫……”女子的话说到最后已模糊不清到难以分辨，姚罩宝却仍觉得自己听清了女子的名姓。女子的名姓极为熟悉，仿若曾被他念过百次千次，又被他珍而重之的记在心间。

　　夏风掠过窄巷，吹起了女子的面纱。女子的面容在面纱下时隐时现，含笑的唇角与温润的下颌都是如此的熟悉，姚罩宝不由自主的抬手去摘女子的面纱，手真当碰到面纱时，又踟蹰着不敢发力。

　　“你想掀开它？”女子的手覆到了姚罩宝的手上，握着姚罩宝的手缓缓揭着面纱。女子的面容在面纱后将露未露，姚罩宝屏息瞧着逐渐掀起的面纱，虽知道身在梦中，其间所见不过都是大梦一场，却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子的动作，生怕错过一瞬少看一眼。

　　女子的动作极慢，姚罩宝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道，恨不能一把将面纱扯开。女子似乎是猜到了姚罩宝的心思，手上的动作倏地加快，刹那间便掀开了面纱。姚罩宝还没来得及看清女子的容貌，被掀开的面纱即化成一把利刃飞向了窄巷尾端。

　　原本不见巷尾的窄巷竟在突然间就到了头，利刃在眨眼间飞出窄巷，刺在了一人身上。

　　月白色的大靠瞬时被鲜血染满，刀口处涌出的血液像是朵开至荼蘼的花，疯狂的榨取着最后的养分及至绽满大靠的每分每毫。

　　日光刺眼，照在穿着戏服的那人身上令人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那人身上穿的大靠，姚罩宝却认得。

　　——柳扶风。

　　女子的声音时远时近，断断续续的拼凑出柳扶风的名字。清越的嗓音混着些许回音飘荡在窄巷中，好若是人在身故后方能听到的勾魂声。

　　“扶风，扶风！”姚罩宝推开女子，想要冲到柳扶风的身旁按住那不停涌血的刀口，一个头戴玉冠的青年却忽的挡在巷口，执着幡旗对姚罩宝道：“你忘拿东西了。”

　　幡旗横档在巷口，拦住了姚罩宝的去路。姚罩宝左右躲闪不开，急道：“这不是我的，我的幡旗就在我手里。”

　　姚罩宝挥着手想要让青年看看他手中的幡旗，手挥至眼前，才惊觉本该被他拿在手中的幡旗却不知在何时离了手。

　　“你忘拿东西了。”青年不依不饶的挡在巷口，手中幡旗挥舞，却都在姚罩宝即将碰到幡旗时被他避了过去。

　　远处月白色的大靠已被染成了鲜红，姚罩宝急的满头冒汗，想要直接推开青年跑出巷去，手却在推拽青年时推了个空，身子往前一扑就要摔到地上。

　　临摔倒前，姚罩宝抬眼看了眼青年手中的幡旗，看到那幡旗上写的不是看相测字之类的字，而是龙飞凤舞的“御灵宗”三字。

　　“梦魇了？”小桌的搬动声伴着柳扶风的话声传入了姚罩宝的耳中，姚罩宝在半梦半醒间应了一声，眨巴着睁开眼睛盯着柳扶风的胸口不放，见柳扶风平安无事的站在跟前，姚罩宝在梦里吊起的那口气才勉强放下。

　　挡在床前的小桌又被搬回了原处，柳扶风拿起张姚罩宝睡前绘的流光速神符问道：“这就是符箓？”

　　“这些都是用墨水画的，算不得正经符箓。”姚罩宝答着一个挺身从床上翻起，随手抓过几张画废了的纸一折，当做扇子呼呼的给自己扇凉。

　　夏日里本就躁的人一动一身汗，加之姚罩宝先前在梦里急的又出了不少汗，现在身上黏黏糊糊的怎么都不爽利。柳扶风看着姚罩宝燥热的样子，扫了眼小桌上不尽相同的符箓后，把手中的符箓放回原处，对姚罩宝道：“你去冲个凉，洗好后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那柳班主怎么吃？”昨日衙役们从坠雪楼中搜查时，姚罩宝就发现许晖所说的在坠雪楼中养病的柳班主并未住在坠雪楼中。现下话赶话的一说，也让姚罩宝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家父身体不适，坠雪楼中毕竟杂乱，不适养病，我便另租了宅子，让他在那里养病。”柳扶风看着张着嘴想接话的姚罩宝，续道：“我住在这里，也是有些念想还放不下。”

　　想劝柳扶风搬出去住的话被柳扶风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再说出来，姚罩宝想着反正不论柳扶风住在哪里他都会在旁守着，就也没多纠缠，拿上柳扶风给他取来的换洗衣服去冲了凉。

　　草草洗完，姚罩宝顶着头还在滴水的头发去寻柳扶风，人没寻到，反倒是先闻到了一股烟味儿。
　　一只火盆放在院中烧着什么东西，姚罩宝凑过去一看，瞧出火盆中烧着的正是他在梦中见柳扶风穿的月白大靠。

　　跳动的火舌舔舐着大靠的边沿，一针一线绣出的亮色围边不多时便被烧的看不出原色。姚罩宝避开浓烟，绕到个火气熏不到的地方看着大靠被火焰一点点的燃烧殆尽。

　　月白大靠尽被烧做了点点灰烬，仅余零星碎片还在火焰中翻飞。姚罩宝看着仿佛是算好时间走回来的柳扶风，挠挠不再滴水的头发，说道：“好好的衣裳烧它做什么。”

　　“这大靠太脏了。”火盆中的火焰没了可烧之物，扑闪了几下即灭了下去。

　　姚罩宝听着柳扶风的话想着大靠烧尽前他看见的样子，没觉出大靠脏在哪里，只平白无故的想到了洁、傲二字。柳扶风这人像是把这两字刻进了骨血里，事事总是求洁求傲，却也太过求洁求傲。可若不至此，便也成不了柳扶风了。

　　醒前做的那个噩梦还在姚罩宝的脑子里盘旋，现在这大靠烧了便烧了，能看见这大靠被烧，姚罩宝还觉着是去了晦气。

　　“烧了好，烧了好。”姚罩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也不照镜子，抬手随意的把半干不湿的头发挽了个歪髻。原本年岁正好的青葱少年郎被这歪髻一衬，顿时成了个毛头小子。

　　柳扶风看着姚罩宝松松垮垮的歪髻不觉一笑，问道：“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姚罩宝跟在往坠雪楼外走的柳扶风身后，想了想又道：“要是凉面就更好了。”

　　这里的凉面重酸重甜，煮的劲道弹牙的面条裹上层薄薄的香油防粘后，再浇上勺麻汁、糖、醋调出来的酱汁，混着黄瓜丝绿豆芽一拌，便是喷香爽口的一海碗凉面。

　　时近晌午，面馆中正是上客的时候。姚罩宝端着两碗凉面找到张空着的桌子一坐，拿起筷子在自己的面中就是一通乱搅。顾不上拌匀酱汁，姚罩宝拌了几下挑起筷沾足了酱汁的面条就往嘴里送去。

　　柳扶风看姚罩宝吃的起劲儿，本来没什么的食欲也被勾了起来。慢慢几筷拌好凉面，柳扶风还未来得及吃，邻桌一个不住朝着柳扶风打量的人终是按捺不住，凑到了柳扶风这桌上。

　　“柳相公，昨天坠雪楼里那个刺客……”

　　“虚惊一场。”上来搭话的是一个人，支着耳朵听的却不止一个人。柳扶风索性放下筷子，微微提高音量，好让面馆中听他说话的人都能听清。

　　姚罩宝看见柳扶风放回碗上的筷子眉头就是一皱，三两口咽下嘴里的凉面就想让搭话的那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柳扶风看出了姚罩宝的心思，微一摇头止了姚罩宝的动作。姚罩宝看懂了柳扶风的意思，斜眼瞪了眼搭话那人，只把凉面吃的吸溜作响，想把那人吵得说不下话去。

　　那人听见了姚罩宝骤然加大的吃面声，却懂装不懂的假装没听出这声音里的意思，仍是接着问道：“我听说，那刺客是冲着张御史去的？”那人许是知道自己这话问的柳扶风不好回答，便又道：“那……张御史的寿宴，柳相公您还去吗？”

　　面馆中偷听的人都被这问题吊足了胃口，便连姚罩宝也忘了继续吃他的凉面。柳扶风略看了面馆中支棱着耳朵的众人，微微颔首，语音清越似玉珠落银盘。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