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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晨鸟啁啾,朝阳流金。

      姚罩宝睁眼之前先砸吧了几下嘴,只尝到了梨味儿却没找到那片用来润喉的梨片。琢么了半天,姚罩宝才明白过来自己八成是把柳扶风放在他嘴里的梨片在睡梦中嚼碎吃了。张着嘴发了个没什么意义的声音,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姚罩宝隐隐觉着自己的声音好像是清亮了许多。

      柳扶风正在屋外吊嗓儿,一个个音调由低到高,仿若是在爬一座万丈高山。姚罩宝坐在床上边穿着衣服,边摇头晃脑的听柳扶风吊嗓。虽来来去去都是相同的内容,姚罩宝仍听的乐此不疲,甚至还从里面听出了点儿乐趣出来。

      姚罩宝起身出屋,柳扶风听见动静向姚罩宝看去,两人视线相交,柳扶风对姚罩宝微一点头,口中的吊嗓不停,仍是安闲自在的从院中边踱步边吊嗓,待一音唱完,柳扶风正好走到了姚罩宝跟前。

      “吵到你了?”柳扶风说着顺手扶了扶姚罩宝头上的歪髻,发髻在柳扶风的一扶之下堪堪向头顶偏了偏,等柳扶风一松手,便又歪回了原处。

      “没有没有。”姚罩宝抬眼去看柳扶风抽走的手,心里欣喜于柳扶风亲昵的举动,嘴上还不忘夸赞道:“好听的很,和百灵鸟儿似的。”

      姚罩宝说完看向石桌上不时被轻风吹的卷起一角的几张纸,瞧见上面肆意洒脱的字迹,不由得抻着脖子多看了几眼。

      姚罩宝本不喜读书,凡见着带着字的纸都是避之不及,但一想到纸上的字可能是柳扶风所写,那几张纸又变得引人起来。

      柳扶风看姚罩宝抻脖子的模样看的好笑,索性拿过那几张纸放在了姚罩宝手里。

      先是一目十行匆匆掠过,再是逐字逐句细细品味,姚罩宝看着最后一张纸上那句未完的句子,问道:“这是新写的戏文?”

      “一时性起,就随手写了几句。”

      柳扶风写的仍是大启朝早年间的旧事,只开了个头儿,下面要叙的事情还未可知。但仅从这寥寥几页纸中也可看出,柳扶风下在字里行间的功夫并非是他所说的随手为之这么简单。

      姚罩宝复又看了一遍后把这几页戏文放回了石桌上,待用砚台仔细压好后,姚罩宝冥思苦想的想要想出几个高雅的词儿来夸赞夸赞柳扶风新写的戏文,无奈胸无点墨,最后也只是干巴巴的道:“这戏文写的挺好的,特别好,特别的那个……雅俗共赏。”

      柳扶风被姚罩宝竭力称赞自己的样子逗得一笑,姚罩宝看着柳扶风的温和神色不由得红了脸,也顾不得同柳扶风道别,姚罩宝一把抓过斜靠在院墙上的幡旗便向回廊跑去。跑到中途,姚罩宝又往回跑了几步,对着望向他的柳扶风大声道:“柳相公,我还会去听您的戏的。”

      坠雪楼。

      姚罩宝站在人堆前面,摸着自己的钱袋暗自心疼。

      五钱银子,一个月的花销,竟被他在这十来天内都花了出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姚罩宝丝丝呵呵的嘬着嘴直抽冷气,可心疼归心疼,若是往后几日还有柳扶风的戏,姚罩宝知道自己定是还要眼都不眨的掏银子进场看戏。

      单论今日的戏,姚罩宝其实是可以省下银子不看的。原因无它,柳扶风今日要唱的,正是姚罩宝刚在十几天前听过的《玉壶春》,可也正因为是《玉壶春》,姚罩宝才不得不看,不能不看。

      先前同柳扶风一起改过的《玉壶春》戏文,姚罩宝还只字不落的记在心上,一想到过会儿听到的《玉壶春》中也有自己的功劳,姚罩宝便觉着自己比坠雪楼中乌压压的人群都高出一头,仿佛只有他,才有必须站在坠雪楼中的理由。

      这么一想,姚罩宝也不心疼银子了,而是隐隐生出种高高在上的心态来,打量起了身旁众人。

      站在姚罩宝身侧之人同姚罩宝一般,俱是穿着粗布衣裳,甚至连面上的神情,都与片刻前的姚罩宝一般无二。姚罩宝打眼一看那人的神色,知他也是在为了入楼银子心疼,便不由得起了点儿惺惺相惜的意思,想与那人搭几句话,也好打发掉开场前的时间。可不等姚罩宝搭话,那人已一扭头和旁的人说起了话。

      “柳相公这些日子登的台,加起来怕是能赶上往前两三个月的次数了。”

      “可不是。”被搭话人应着声掐指算了算,道:“单这一月,就得有十来场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有一老者从二楼雅间中走出,拾级而下坐到了正对着戏台的雅座中。原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戏园通常开园早,常是开园两刻后才有伶人登台唱戏,戏园也正好借着这段时间兜售些茶水点心。偶有讲究些的看客,会先包了雅间躲乱歇脚,等戏要开场,才从雅间下来,坐到视野更好的雅座去。

      姚罩宝看那老者从雅间下来,嘀咕了一句穷讲究就撇回头去,还想继续听那两人闲谈,可那两人的视线就像是黏在老者身上一样,竟也忘了说话,只静静的看老者缓步向雅座走去。

      姚罩宝看那两人的反应,再听着坠雪楼中骤然静了许多的交谈声,即便是再不清楚那老者是谁,也明白过来那个老者的身份恐怕是不一般。

      待老者坐下,坠雪楼中的交谈声才又大了起来,却仍不如老者下楼前那般喧嚣。姚罩宝趁空插-进那两人的谈话中,问道:“那老者是?”

      “张御史。”

      “张大人。”

      姚罩宝一问,那两人即飞快的答道,言语间还很有种与有荣焉的意味。那两人也不分谁先谁后,絮絮的对姚罩宝说了许多,三朝老臣,为官清正,惩办贪腐……一句句的夸耀说下来,弄得姚罩宝再向张御史看去时,不觉都觉着那个背脊微驼却仍坐的笔挺的张御史往戏台下一坐,就和坐在了公堂上似的,平白多了股震人的气势。

      只这气势没持续多久,姚罩宝便看见张御史拿起块绿豆糕去逗弄邻桌的一个小娃,神色慈和亲善,与市井间含饴弄孙的寻常老头也没什么不同。

      张御史年事已高,精神虽还矍铄,行动间却已迟缓起来。姚罩宝看张御史拿着绿豆糕的那只手颤颤巍巍,似是在把绿豆糕拿给小娃之前就要先失手掉在地上,便忍不住问道:“张御史为什么不直接把柳相公请到府中去唱戏,在府中听戏,不既省去了来来回回的颠簸,也比挤在这儿要舒坦些?”

      “张御史和柳相公是忘年之交。”答话人还想再解释几句,竹笛却已然奏响。听到这声清音,答话人也顾不得再同姚罩宝解释,嘴巴一闭,专心的看向了戏台。

      姚罩宝听话听了半截,也听懂了那人的未尽之意。张御史与柳扶风是忘年之交,既是朋友,又怎会以对待寻常伶人的态度把人唤去府中唱戏?姚罩宝想通这点,不禁又多看了张御史几眼。他虽不知道张御史在告老还乡前官居几品,却也能从旁人的口中听出张御史的官职定然不低。居于上位却能以如此态度与柳扶风相交,姚罩宝看着张御史的背影,蓦地对张御史生出几分敬畏来。

      姚罩宝这一分神,台上便已打板开唱。

      柳扶风身着一身书生长袍登台而唱,楼中的几点烛火应着楼外天光照在柳扶风身上,光影交错间,勾勒出一意气男儿。

      姚罩宝身周或有几人对这出《玉壶春》已听得烂熟于心,柳扶风一开嗓,那几人便也应和着戏文,摇头晃脑的跟着往下唱去。只是唱也不敢真唱,只偶尔发出点点气声,混杂在柳扶风的声音里,一同灌入姚罩宝的耳中。

      微微气声仿若在柳扶风的声音中蒙上了一层薄雾,连带着坠雪楼中的看客桌椅,都似被薄雾所笼,隐隐约约间似有若无,只戏台上的柳扶风伫立于迷雾之中,风姿绰绰。

      楼外日头微斜,一缕日光穿窗而入,照在柳扶风一射之地外。

      戏台上斗转星移,文弱书生早已弃笔从戎武袍加身,姚罩宝痴愣愣的看着似与戏文中的陈达融为一体的柳扶风,哑嗓发出了一声怪叫。

      粗粝的声音在姚罩宝的耳间震颤,荡开了层层迷雾,亦荡开了一直被姚罩宝误以为真的推测。

      戏台之上的柳扶风可以是陈达,可以是这世上的任何人,唯独,不是那日与女子在窄巷中幽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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