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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及至戏罢人散,姚罩宝都未能从惊觉中回过神来。直到有个小童拽着姚罩宝的衣袖把他从惊疑中唤醒,他才反应过来大半场的《玉壶春》竟是在他走神之间唱罢,而他心心念念想要听柳扶风唱出的新词,也已在他的晃神中划过。

      暗道了声晦气,姚罩宝从小童的手里扯回袖子,犹自不舍的往早已空无一人的戏台上望了一眼后,抬腿就想混在人流中往坠雪楼外走去。可那小童却紧走几步,正挡在了姚罩宝跟前。

      “请问阁下可是姚公子?柳相公请您到台后一叙。”小童的声音不大,恰只能让姚罩宝听清他口中所说又不至引来旁人注意。

      姚罩宝听着小童的话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小童的那声“姚公子”是在叫他。他从小到大听过许多人对他的称呼,唯独没听人唤他过“姚公子”。姚罩宝知道小童如此唤他是为表恭敬,却仍是不适应的揩了下鼻子,才应了一声,跟着小童去见了柳扶风。

      姚罩宝见到柳扶风时,柳扶风脸上的妆容未卸,身上的戏服也只除了一半。姚罩宝看着罩在月白大靠中更显挺拔的柳扶风,暗自摇了摇头,彻底将柳扶风同那与女子幽会之人斩断了联系。

      柳扶风与那人的身形虽然相仿,但到底不是一人。柳扶风身上的疏阔俊朗,那人的身上自是没有半分。不过是先前当局者迷,才让姚罩宝误把那人当成了柳扶风,现今再看,两者间已再无了联系。

      ……就是不知道那位小姐在与人幽会时为何会提起柳扶风的名字。

      姚罩宝回想着那日的情形,越想越觉奇怪,想到最后也不再多想那位小姐提及柳扶风是为何意,而是干脆琢磨起了那两人的关系,对早已深信不疑的幽会一事也渐渐起了嘀咕。

      姚罩宝脑中转的飞快,也没耽误他见缝插针的帮着柳扶风卸下帅盔大靠,只是他对柳扶风穿着的繁复戏服是一概不懂,帮忙时少,添乱时多。

      柳扶风看着姚罩宝七手八脚的从这儿帮着倒忙,也不点明,只偶尔在姚罩宝的手上一点,让姚罩宝不知该放在何处的手放到正处上。

      一场武戏唱罢,暑气早已混杂着大靠中的腾腾热气揉进了柳扶风的肌内,虽无汗意,柳扶风指尖上略高的温度仍是让姚罩宝觉得那丝热度好似沿着皮肉渗进了骨里。姚罩宝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来,却又忍不住的想要把手再往柳扶风的指下送去。左右徘徊间,却是什么都没做,只盯着柳扶风的指尖,恍的又忆起了那位小姐把碎银拿予他的那瞬。

      待姚罩宝帮着柳扶风卸完了大靠,手上刚一空,就又被柳扶风放上了只钱袋子。钱袋入手,姚罩宝略一估量,便估量出钱袋中装的碎银不多不少,恰是五钱。

      “你我相见是朋友相见,”柳扶风握上姚罩宝推拒来的手微微一合,轻笑道:“朋友见面,总不该是花了银子才能见面的吧?”

      姚罩宝瞧着覆在手外的那只手,一向翻飞的嘴皮子一时间也没了动静,只讷讷的不肯收下。既想要把碎银还给柳扶风,又稀罕装了碎银的靛青钱袋,想着把碎银掏出来还给柳扶风,自己则拿了这只钱袋子去。

      正推让间,一个老者的声音插了进来。

      “朋友之间,确是不该掺了黄白之物进去。”老者话声有力,虽带着年月打磨出的丝丝沧桑,却更携着股历经沉浮的举重若轻之感。姚罩宝循声扭头去看,看到的人与他心中的猜测无二,正是《玉壶春》开场前,被人大夸特夸了一番的张御史。

      张御史看姚罩宝朝他看去,很是和善的对姚罩宝笑着道:“扶风惯是这样,便也随了他罢。”
      姚罩宝瞥了眼手中的钱袋,没说收也没说不收,只把钱袋往怀里一揣,不再推来拒去了。

      张御史走到台后来显然是有事要与柳扶风说,姚罩宝见眼下没有他插嘴的地方,自顾走到隔开台前台后的小门旁,撩开门帘打量着园中如潮水般退去的看客们。

      而姚罩宝支着的耳朵也不得闲,半听半蒙的拼凑着张御史与柳扶风的谈话。

      两人间谈的无非是今日的戏文,姚罩宝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出张御史话中的意思是劝柳扶风唱回未曾加改过的原本《玉壶春》后啧了一声,双眼一翻没了听二人谈话的兴趣,只专心的瞧着熙攘着走远的看客们。

      倏而一抹玉色从人群中一闪而过,姚罩宝踮着脚尖往人群中望去,就见到个成色极好的玉冠,鹤立鸡群般的把旁人戴着的玉冠都比成了石头。

      姚罩宝砸吧砸吧嘴,一晃神,就把那个顶在不知名富家郎头上的玉冠看成了几锭金灿灿的金锭。

      姚罩宝这边看玉冠看的得趣,还想再扯个人过来问问他知不知道能戴着那种玉冠的人会是城中的哪个阔少,人还没扯来,就乍然看见一个人影从杂乱堆放的戏服中跃出,直冲柳扶风与张御史而去!

      柳扶风与张御史正背对那人交谈,台后众人见到蓦然出现的生人也没反应过来,只纳罕着怎会有人从一堆刚脱下的戏服中窜出。时间似在这一刻停止,唯有那骤而出现的人从凝滞的时间中跃起,眨眼间就抽出柄短刀冲向了柳扶风与张御史的身后。

      记忆中晦暗不清的身影踏过昏暗的窄巷,一步步向姚罩宝走来,踏破时间,踏破空间,与眼前之人合而为一。

      是,在窄巷里与女子密会的那人!

      身体抢在杂乱的思绪之前,率先冲到了柳扶风近前。那人似没想到会在半途中冲出一人,视线猛然与姚罩宝相交,姚罩宝便也与那人直面相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平凡到乏善可陈的一张脸映入眼中,姚罩宝瞪视着那张似乎不含分毫生机与活气的脸,顺势一仰,撞在了柳扶风的背上。

      柳扶风被这猝不及防的力道撞的向前踉跄几步,放在桌上的帅盔在混乱间被柳扶风抚到了地上。帅盔落地声仿若是在江河中砸下了万石巨物,激起巨浪轰鸣,震醒了忙乱中的众人。

      “张御史!”声嘶力竭的吼声再落回耳中时听起来尖锐的不似人声,姚罩宝边扯着柳扶风往张御史身后跑去,边像是要宣告天下似的吼道:“快保护好张御史!”

      慌乱的气氛越过门帘往台前蔓延,迟走的几个看客听见姚罩宝的喊声壮着胆子走近台后,撩开隔开台前台后的门帘往里窥去,看清帘后的情形俱是犹豫一瞬,在进与退之间终是选了后者,吵嚷着“报官”往回跑去。

      坠雪楼内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似是执着铁链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赶在人群身后迫的尚且不明就里的人群往外跑去。

      张御史看着挡在他身前瑟瑟发抖的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激的不稳的心绪反倒平静下来。拨开伶人,张御史把那伶人往身后一扯,立到了那刺客的面前。

      柳扶风看见张御史的动作,挣着姚罩宝死握在他腕上的手就想上前,姚罩宝察觉到了柳扶风的动作,加重了握着柳扶风的力气,硬是拉着柳扶风又往后退了一步。

      一挣一拽间,刺客已到了张御史的面前。姚罩宝隔着眼前的人层看不清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看着地面,看见刺客踏着的黑布鞋近了一步,又近了一步。

      是会停在张御史的跟前,还是……如他所想,继续向前?

      整个台后闷成了只被架在火上灼烧的蒸笼,姚罩宝错步挡在柳扶风跟前,与此同时悄无声息的掏出了一枚灵石。

      那刺客的目标便在此方,此处之外的人皆不被他看在眼中。最初的慌乱一过,伶人中也有人像姚罩宝一般有了些小动作。

      几个站在刺客身后的伶人互对了个眼色,即同时扑去,伸臂去夺刺客拿着的短刀。只是刺客的脑后似还长着双眼睛,不待那几个伶人扑将过来,刺客即身形一晃,一个起落跃到了那几人身后。

      几个伶人眼前一花,只看清一道身影当头而过,没待回头,脑后即是一痛,齐齐的昏死过去。

      那几个伶人一倒,原本还想同他们一拥而上的人即打消了与那刺客相搏的念头。姚罩宝看那情形,知道那帮伶人是指望不上了,便暗道了句死马当活马医,凭着印象捏起灵石从衣襟上画起符箓。

      像姚万明那样的道行,自是可以捏石成粉取布当纸,就着方破衣襟画出道符箓来自不成问题。可姚罩宝一来全无道行,二来已有几年未曾正儿八经的画过符箓。他在云雾山上呆的那几年中除了在偷奸耍滑上的工夫更上一层楼外在别的地方是全无进益。眼下在匆忙中绘制符箓,且不说忙中是否出错,只说绘制符箓时该有的吃力感他便是一点儿都没觉到。

      汗水从额前划过沁进了眼中,姚罩宝眨眨酸胀的眼睛,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手上,涨的他的手没了知觉,又涨的他的手连灵石上的纹路都能分毫不差的分辨的出。

      流光速神符……只要能绘出流光速神符,他就能带着柳扶风逃出这里……

      眼角余光中的刺客踏着倒在地上的伶人间的空隙走来,他手中映着窗外昏昏天光的短刀似是在告诉台后的每一个人,这柄短刀是要来取人的性命的,来取某一个人的性命的。

      姚罩宝看着那张由始至终都未曾荡起过半分神情的脸,绘着符箓的手下陡然生起了股凝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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