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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符箓化灰飘散在空无一人的坠雪楼中,姚罩宝借着从窗外照进的朦胧月光,穿过雅座,一路朝着戏台走去。

      姚罩宝先前借着流光速神符进到坠雪楼中,凭的是酒后的冲劲儿和脑子里那点儿令人神昏的热度,现今他真进了坠雪楼中,反倒是不知要做些什么了。

      失了柳扶风的戏台就像是丢了魂儿的空壳,再没了白日间引人前往的魅力。姚罩宝摸着戏台的边沿走了一圈,随手拾起了块被打扫人遗漏在台上的绣帕。戏台显是被人时常清扫,素白色的绣帕从戏台上滚了这么一遭也没沾上半分脏污。姚罩宝闻闻绣帕上的香气,皱了皱鼻子,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绣帕塞进了犄角旮旯处。

      既然进了坠雪楼,姚罩宝索性也不急着出去了,他爬上二楼从每间雅间里都逛了一遍,想象着若从此处向戏台上看去,他看到的柳扶风又该是何模样。

      两个多时辰前见到的光影又在眼前浮动,姚罩宝盯着空荡荡的戏台出了会儿神,随即不再从雅间中徘徊,拿着幡旗就冲到了楼下。

      按许晖所说,戏台之后该有条回廊,直通坠雪楼后柳扶风住着的小院。姚罩宝跑到戏台后找到了那条回廊,登即不做犹豫,穿过回廊向小院走去。

      只一眼,只看一眼。

      只要能瞧到一眼柳扶风卸下戏服的模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月影如水,人踏影上,如行水中。

      小院中,柳扶风踏着月影,自饮自酌。

      垂垂乌丝随意盘起,却全不似姚罩宝顶在头上的歪髻一般使人看着散漫惫懒,如出一辙的发式梳在柳扶风身上,只让人觉出闲适自在。洗去铅尘的柳扶风穿着件与他在《玉壶春》中初亮相时样式相仿的直缀,只是既是戏服,用色、纹绣不免都夸张些,现柳扶风所着的,不过是件连滚边都是用了最为简易的云纹的月白色直缀。

      简衣素服不掩其丝毫气度,只让姚罩宝觉得柳扶风就如当空皎月一般清朗温雅。

      姚罩宝既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柳扶风戏台之下的模样,也懂得见好就收,悄声后退到回廊之中,只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可还未走回坠雪楼中,姚罩宝便听柳扶风问道:“小友既然来了,何不浅酌几杯再走?”

      声音温润,不似在苛责姚罩宝夜闯坠雪楼的行径,只似在诚心相邀。

      姚罩宝听见柳扶风的话声,在是走是留之间犹豫一瞬,心思未定,脚下已向着柳扶风迈出了一步。

      没了回廊的遮掩,姚罩宝站在柳扶风面前局促有余自在全无。一时间只记着暗中唾弃自己的无礼逾矩,却连头够不敢抬,更不敢去看柳扶风面上的表情。只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娃似的呆呆站着,不会辩驳也不敢辩驳。

      柳扶风看出了姚罩宝的忐忑,他走近几步看着姚罩宝拿着的幡旗,没责问姚罩宝怎在深夜之中不请自来,只道:“你懂占卜之术?”

      “不懂不懂。”姚罩宝手腕一转把幡旗藏到了身后,全没想幡旗虽到了他的背后,他的身量却不足以挡住幡旗。“看相”二字在姚罩宝的脑袋后面冒出了半截,令姚罩宝看来就像是个嘴边粘着碎屑却还硬说自己没有偷吃的蠢贼。

      柳扶风看着姚罩宝的反应不觉一笑,姚罩宝听到柳扶风的笑声以为柳扶风是在笑自己只言片语的就把底儿全招了。可面对着柳扶风这样一个人,似乎唯有以诚相待,也只有以诚相待,才能配得上与他说话。

      ——如果自己没有夜闯坠雪楼的话。

      姚万明教了姚罩宝几年也没能让姚罩宝改去的那些习性在柳扶风的一个眼神下便全然消失不见,姚罩宝扣着衣角找补道:“找我占卜的人其实没几个,他们看我年纪小信不过我。来找我的,大都是让我代写书信的。”姚罩宝把幡旗重新拿到身前,指着幡旗上的“写信”两字给柳扶风看。“今日有位小姐找我测字,倒是给了我些碎银,我本想还给她,可还未还给她就跟丢了人。”

      姚罩宝不觉间说了许多,他知自己说的事情听在柳扶风的耳中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说予柳扶风听。

      偷偷抬起眼皮看了眼柳扶风,姚罩宝看柳扶风并无不耐之色,大着胆子想问问柳扶风白日间是否曾与那女子幽会,可又觉既是幽会,定是不愿被人说破撞破,姚罩宝便熄了声,只讷讷道:“今晚擅自闯入,还请柳相公海涵。”

      柳扶风气度风雅,姚罩宝说话时不自觉的也文绉绉了起来。待话出了口入了耳,柳扶风未表现出什么不适,姚罩宝倒被自己的话弄得颇是别扭。他抬手作揖想速速离开这里,手抬了一半,里面被放了只斟满了酒的酒盏。

      “小友可愿陪我喝几杯?”

      能与柳扶风共酌,姚罩宝哪有不愿的道理。他端着酒杯凑到嘴边就想一饮而尽,酒杯沾到嘴唇时,他又堪堪收回了手,把酒杯端回了身前。

      姚罩宝看着柳扶风拿的酒壶,想与邀他共酌的柳扶风碰杯再饮却又不敢直说。柳扶风看出了姚罩宝的意图,端着酒壶与姚罩宝手中的酒盏微微一碰,细瓷相撞的清鸣在两人间荡开,姚罩宝心愿得成,当即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薄酒浸着夜寒滑入口中,当喉而过时是却已如熊熊烈火,暖着饮酒人的每一寸肌肤,烧灼着饮酒人的每一丝清明。

      姚罩宝在来坠雪楼之前已喝了不少,柳扶风也因鲜少饮酒不胜酒力,杯酒入腹,两人的醉意都被勾了上来。

      柳扶风坐到院中桌旁,摘下头上发簪,任乌丝如泼墨般散下,以簪作乐,击节而歌。

      沉沉歌声如晚照将熄,浸着无边的苍凉与壮阔,激荡着听者心弦。姚罩宝和着歌声轻轻吟唱,蓦然间想起一句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曲罢,两人重又说起了《玉壶春》,姚罩宝借着酒意,提起了《玉壶春》中对道门描述不详不尽的一点。姚罩宝提的这点其实并不重要,择字挑错的几近有鸡蛋里挑骨头之嫌。可《玉壶春》是柳扶风改本重编之作,姚罩宝希望《玉壶春》能够尽善尽美,也希望在这尽善尽美的《玉壶春》中,有他的一丝功劳。

      柳扶风听着姚罩宝点出来的地方略一沉吟,和姚罩宝商量着加以改善后,柳扶风道:“你似乎很了解道门中事。”

      柳扶风一提,姚罩宝就想倒豆子似的把他也算是个道门中人的事说出来,可一想到自己与《玉壶春》中的道门中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加之他这几年并未从姚万明那里学到什么本事,姚罩宝只好含糊着搪塞了过去。

      身份虽不能言明,姚罩宝对他所知的道门中事却一件都没少说。柳扶风长出姚罩宝十岁有余,于姚罩宝来说似兄似父又非兄非父,姚罩宝绞尽脑汁的说着自己的见闻,只想让柳扶风多认同自己一些,多看重自己一些。

      夜风醉人,姚罩宝的话声越说越低,最终扒着桌沿儿出溜到地上,蹲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就要睡去。

      柳扶风失笑的看着就地一躺便想要天为被地为席的姚罩宝,扶着石桌站起的身形微微一晃才得站稳后,弯腰抱起姚罩宝走进了厢房。

      半睡半醒间,姚罩宝眯着眼睛瞧着立在如豆灯火旁的柳扶风,隐约看到柳扶风手里拿着什么如玉似佩的东西,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那是什么?”

      几近呓语的醉话含混不清,柳扶风却也听懂了姚罩宝话里的意思。他走到床边,让姚罩宝看清了他手里拿的物什。

      “梨片啊……”姚罩宝喃喃着想要伸手去抓,抓了几次却只抓了个空。

      柳扶风看着姚罩宝醉后憨态可掬的模样,执着梨片放到了姚罩宝的唇边。

      微凉的温度说不清是来于梨片还是来于柳扶风的指尖,姚罩宝吞下梨片,乖乖的按柳扶风所说,不咽不嚼,含在口中让清甜的梨香在齿间荡开。柳扶风垂下的发丝落在姚罩宝的脸侧,似痒似酥,抓挠着姚罩宝的心尖儿。姚罩宝侧过脸在柳扶风的头发上蹭了蹭,似还想说些什么,却已枕着柳扶风的头发睡了过去。

      落发被姚罩宝压的微疼,丝丝疼意拉的柳扶风的神智清醒了些。他轻抚着已然酣眠的姚罩宝的侧颜,把头发从姚罩宝的头下抽出,待没有一根头发被姚罩宝枕在头下时,却仍未松开扶着姚罩宝的手。

      小小少年机灵滑头,却不失年岁中独有的赤诚真心,喜欢一个人,便似要把所知所有的一切东西都刨出来拿予那人。柳扶风未曾不被人吹过捧过,也未曾没遇见过比姚罩宝还要热诚的人,只是恰在此刻,姚罩宝那掩饰不住的喜欢,烫的柳扶风如握烙铁。

      松开抚在姚罩宝脸侧的手,柳扶风除了姚罩宝的外衣,给他盖好薄毯后,走回桌边,持起小刀又削下了一片梨片。梨片入口,立冲淡了口中苦涩的酒味,柳扶风品着那丝梨香,咀嚼几下,咬碎了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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