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白露浓

6、收留

　　所谓的钢琴班在老城区和新城区的交汇处，阳光大道步行街。

　　清嘉就像走入了一个奇幻仙境一样对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好奇，因为街上人多，金玥也不能一一给他介绍，只能看他自己一个人，哦不，一个鬼兴奋不已。

　　“金玥，这里好多人啊。”

　　金玥不能作答，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吐槽，这里是步行街，人当然多啊。

　　“金玥，那是什么地方啊，好高的楼啊。”

　　那个楼当然高，那是云城最高的楼，一共88层，是一个集购物，美食，休闲百货，酒店住宿，国际影院等等于一体的娱乐中心。是云城的地标性建筑物之一。

　　“金玥，这里好多车啊，跟我记忆里的一点也不一样。”

　　金玥只能笑，当然不能一样，都几十年过去了，要是一样才是真可怕吧。

　　一开始听他说话，金玥还有种看乡下人进城的好笑。觉得他居然连这些都不知道。

　　可是真的听多了，金玥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清嘉死的时候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吧，可他却不幸活在了一个战乱纷飞，家国贫弱的年代，生时未见太平，死后也不得安稳，失去了记忆不生不死的留在一个自己一点不熟悉的世界里，明明是他的故土，却早已物是人非，他没见到过现在的种种自然觉得新奇。金玥看着他的眼神和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突然有点堵。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两人，哦不，一人一鬼终于来到了钢琴班，所在的大楼。

　　这栋楼只有7,8层，看起来不算十分老旧，但也绝不是新建，两个人从一楼的一道小门进去，其中转过了超过8个弯，上上下下了几个楼，才终于走到了地方，在这一楼最里边的位置，写着“明朗钢琴班”五个大字。

　　清嘉看着这地方，忍不住问：“你们学钢琴是要防着人抓吗？为什么要躲到这种地方？”

　　金玥被这句话逗乐了，看左右无人就说：“不是躲，也不是怕人抓，是现在房价高，租个房子不容易，虽然地方有点偏僻，但老师教的很好。”

　　聊完这几句，两个人就来到了钢琴班门口。

　　走进教室，清嘉眼前一亮，这个钢琴班在整个大楼的顶层，从外面看好像十分狭小似的，但实际走进来才发现这里是一个非常大的教室。宽阔，明亮，教室里并排放着五架钢琴。看得出，是新买的。

　　钢琴班里早已经来了三个人。

　　男生女生都有，窗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笑容明朗的男生，看着也就21,22岁，就是他们的老师赵非。

　　这个班级是个小班教学，每个班级只有五个学生。老师赵非本身是音乐学院的大四生，专业就是钢琴。人虽然年轻但是很负责，钢琴更是弹得非常好。

　　几个人看到金玥就笑着和他打招呼。

　　清嘉冲他摆了摆手就自顾自的走到了钢琴旁边，金玥一边要装作自己非常认真的在和他们聊天一边还要不经意的关注着清嘉的一举一动。

　　他是真的会弹钢琴。

　　他坐在钢琴前，大概因为这个钢琴和他记忆中的不同他皱着眉满是惊奇和欢喜的看了很久，才慢慢抬起手落在那些黑白的琴键上，因为无法触碰所以弹不出任何声音，但是从他的手法就能看得出他是真的会，也是真的喜欢。他大概有很长时间没有弹奏过钢琴，所以会偶尔停顿，思考片刻后再继续弹奏。过了大概几分钟，他的曲子弹完了，他转过身，对金玥说道：“我好像有些不记得《命运交响曲》了。”

　　不知道是不是金玥的错觉，他感觉清嘉看起来在笑，可更像在哭。

　　其他人看见金玥总是不自觉的盯着新买的钢琴，时而神色喜悦时而神色诧异时而神色忧愁时而似笑非笑，都感受到了新钢琴的力量。

　　赵非看到他‘饱含深情’的目光更是十分喜悦，从前金玥其实不太喜欢钢琴，所以无论怎么学都难以出现很高的进步，但是现在看到他能真心的喜欢这就是对他老师职业生涯的最大肯定啊！

　　因此得到了肯定的赵非特地让金玥弹奏那架他看了很久的新钢琴，并且更加热情的教了。

　　金玥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装作很认真很喜悦的样子，而且因为清嘉站在他身旁所以每当他不会弹的时候清嘉总会认真的指出他弹奏中指法的错误，使他下午的钢琴弹奏表现出不俗的进步。

　　金玥离开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了赵非老师眼中的激动，感觉如果是漫画的话老师大概已经变成星星眼了。

　　他预感自己往后的课可能不会太简单。

　　上完钢琴课就可以直接吃晚饭了。

　　两人来到大楼三楼，这里整个楼层都是卖各种小吃的，金玥点了份蛋炒饭，他吃饭的时候清嘉就在各个地方转来转去，仗着没人看见他还往后厨跑了一趟，出来之后指着最右边的一家烤鸭店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下次不要去那家店，那家店的厨子偷吃，”说完又指着另一边的拉面店讲，“那家店也去不得，我看他家的面做的不地道，那厨子放点调料都没个准，做出来的面一定酸；”又指着旁边一家火锅店说：“他家最不要去，他家的东西都不是现做的，是从个奇怪的大箱子里拿出来的，那箱子冒着凉气儿，不知道是个什么物件儿。”

　　这家的服务员正端着饭过来，就看见金玥突然看着对面噗嗤一笑，然后就再也止不住了，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只是奇怪的是他对面没人罢了，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晚上的街舞课是在他家小区附近的一个街舞教室学的。

　　这次来的人就多了，大概有20几个，男生女生都有。还有好几个根本就是一对儿。金玥跳的时候就看到清嘉站在一旁一脸欲言又止，那副表情和他爷爷简直如出一辙，总觉得下一秒钟就能来一句成何体统。

　　其实金玥的爷爷并不喜欢金玥学街舞，老一辈的人可能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不是很强，至少金玥爷爷就不是很喜欢，总觉得一群男男女女在一起扭来扭去跳来跳去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只不过金玥爷爷很尊重自己孙儿的意见，也不愿和自己儿媳妇多计较，所以即使自己再不认同也没有反对。

　　此刻看见清嘉的神色，金玥莫名觉得很好笑。

　　等到街舞课上完，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云城的夜生活却才算刚开始。清嘉跟着金玥走过一片灯红酒绿，热闹欢畅，看着身边和自己匆匆擦肩的陌路人或笑或闹，或唱或跳，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不合时宜。

　　自己和这个时代是真的格格不入。

　　走到金玥家楼下的时候刚好碰上了跳完广场舞回家的赵奶奶，赵奶奶还是那么爱聊爱笑的样子，只是这次清嘉并没有傻傻的打招呼。两人一直等到这波人群都过去才坐在花坛边说话。

　　清嘉看着这些老人家热热闹闹的样子忍不住笑：“他们刚刚是去跳舞了吗？”

　　金玥不停赶着身边飞来飞去的蚊虫，眉头皱的恨不得夹死他们，“是啊，跳广场舞去了，要不是这几天我奶奶身体不舒服她也去。”

　　“真好。”

　　金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行啊，改天你可以跟着我奶奶凑热闹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天天在那边，就是小区那边的广场上，每天早晨五点就开跳一直跳到六七点，晚上六点继续跳跳到八九点，拿那个音响放《最炫民族风》，要不然就是《小苹果》，你没听过吧，改天我请你听，特别洗脑的两首歌，堪称神曲中的神曲。”

　　清嘉没听懂他说的洗脑啊，神曲啊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听起来挺好玩儿的，

　　“可我到觉得能这么开开心心的唱唱跳跳才是福气啊，我的几个奶奶们要是也能像她们一样每天快快乐乐的去跳舞就好了，她们那时候就是足不出户，每天只聚在一起聊天说话，爷爷去世之后一个个就如同漂泊无根的浮萍一样，除了我奶奶外全都没几天就没了。”清嘉完全没发现，他已经能够回忆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了。

　　金玥却意识到了，“几个奶奶？你有几个爷爷啊？啊不，你想起从前的事情啦？”

　　清嘉‘啊’了一声，“好像是，大概是看到她们一群人走过来有感而发吧。我记得从前也能看到奶奶们这样结伴成群的散步，我家很大，人也很多，我爷爷有几个妻妾，好像是四五个吧。她们就是这样，一群女人每天闲着凑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做点活儿什么的，但她们可没刚刚看到的这些奶奶们那么神采飞扬的，连走路都很快，她们从小缠足，路走的都很慢，老了之后，走路就要人搀着才行。”

　　金玥很好奇：“那，她们是不是也有什么宅斗之类的？”

　　清嘉有些迷惑，复又明了，“宅斗？你是说红楼梦里赵姨娘做法害宝玉那样吗？”

　　金玥想了想，感觉好像有点差距，但又找不着别的例子，就点头说：“差不多吧，你家那些奶奶们是不是也会为了自己的儿子们斗个不停的？”

　　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样，我害你不能生育，你害我身败名裂之类的。

　　但是结果正相反，清嘉笑着说道：“为了儿子斗个不停？哪有啊，她们的关系都很好，彼此间姐妹相称，比起几位叔叔，她们的关系或许还更好呢。”

　　金玥不太信，“真的假的？还是你年纪小不知道啊。对了，我看一些书上说像你这样的男生是不会交给自己的妈妈抚养，而是由其他人抚养的，所以你其实不太知道这些事吧。”

　　清嘉与他坐在花坛边，左腿交叠于右腿之上，一手轻点脸颊，笑的一派雍容贵气，“你说的规矩不是没有，我也不敢说我家就没有这样的规矩，不过虽然我还没完全记起过去的事情，可至少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我是跟着爷爷教导长大的，而且我也没你说的那么惨，照顾我抚养我的一直是我娘亲。至于我几个奶奶我虽然记不清了，但我还能想起她们确实也照顾过我的。”

　　金玥听了半天唯独没听见他说自己的父亲，“那你爸呢？”

　　清嘉闻言一愣，神色有些迷惑，更多的却是抗拒，“我记不清了。”

　　金玥没发现他神色的变化，笑着问他，“难道你像贾宝玉一样，是跟着那什么，姐姐妹妹们长大的？”

　　清嘉再次被他逗笑，也就不再想关于自己的父亲的事情了，“才没有，我是被我爷爷带大的。其实……”

　　还不等清嘉说完，金玥就跟着说了一句：“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这么认真。”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

　　笑的够了，清嘉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有些话自己也该率先说了，不然他怕金玥不好意思说：“好了，我该走了。”

　　金玥看着他，对这句话没什么表态，只是反问他：“去哪儿？你有地方可以待吗？”

　　清嘉没说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那个老旧的小洋楼太孤单，留在那里对着空荡荡的二楼就算是鬼也会觉得寂寞吧。

　　金玥接着就跟了一句：“就算有地方你找得着吗？你认路吗？”

　　“……”这个问题扎心了。

　　金玥跟着又说：“你一开始也不是特意跟着我的，是自己想四处走走可是找不到路了正好看到我才跟着我的吧？”

　　“……”

　　“你当时跟我打招呼其实就是为了问路吧？”

　　“……”

　　“所以你是准备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飘一晚上吗？”

　　“……”

　　“哦，我忘了你就是个鬼。”

　　清嘉看着他，几番开口都不知该怎么说，最终只是无奈的说了句：“看破不说破你不懂吗？”

　　金玥站起身笑得更厉害了，“好了，走吧，大晚上的，让别人看到我一个人笑的跟个傻子似的非吓一跳不可，趁着现在没人赶紧上楼。”

　　清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仍旧是维持着刚刚的坐姿，一双眼似乎是在打量金玥，良久，才听他说道：“你是胆子真大啊，就不怕我有害你之心吗？”

　　金玥半开玩笑似的反问他：“那你能怎么害我啊？”

　　清嘉举起自己的左手目不转睛的盯着，月光下，就看见他那只手当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说是莹白如玉也不为过，金玥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吗？”

　　清嘉轻轻笑了一下，将手翻开，“你看。”

　　金玥凑过去一看，大概知道了他想说什么，他的手，没有掌纹。

　　清嘉收起手说道：“这是今天弹钢琴时发现的，从前读一些闲书，书上说人死后魂魄离体，因执念不得往生而留恋人世者或化为厉鬼，或化为游魂，或寄身于某物化身为灵，看似与常人无别，可只要看手就知道了，鬼是没有掌纹的。从前还觉得这类书说的不尽不实，原来，是真的。金玥，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厉鬼冤魂装出一副善良的样子来其实存了夺舍之心吗？你就不担心相处久了真的会为我所害吗？”

　　金玥也跟着笑了笑，“我想过啊，一开始我就想了，可是后来我想，一个连路都找不到，看个街舞就能差点呕死自己的鬼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其实我平时也没少读一些灵异故事，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其实挺作死的，谁知道你是什么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不过，既然不知道，我就先当你是个好人了。而且，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哦，不，坏鬼。”

　　清嘉边摇头边笑，似乎很不认同他的话，可另一方面，又觉得不知该如何反驳，金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快九点半了，再不回去只怕爷爷会担心，“走吧，别说那么多了，你连路都找不到，能回哪儿去？就当我先收留你好了，快走快走，这里蚊子太多了，感情他们咬不着你可是咬得了我啊，待会儿陈奶奶那波回来，看到我一个人坐着一定会奇怪的。”

　　清嘉跟着他站起来，对他说的话有些好奇，“陈奶奶那波？”

　　“是啊，没想到吧，跳广场舞的一共两拨呢，赵奶奶是一拨，陈奶奶是一拨，快走吧。”

　　清嘉看了他半天，最终还是笑了，“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加害于你的。”

　　金玥不耐烦的点点头，两个人就往楼上走，过了一会儿，金玥突然问了他一句：“你没能投胎是不是因为路痴没找到黄泉路啊？”

　　“……”

　　又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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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追的小说更新了，但是我追的cp吵架了，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