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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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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很大,街上也满是尘沙。在一堆破铜烂铁之中穿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凌迟处死,蔡徐坤皱着眉头,极力隐忍着所有的不适。
前面老许带着路,偶尔转过头来担忧地看他一眼,停下脚步询问:“少爷,您没事吧?”
他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管他,继续往前。
额头上全是汗珠,这里的空气比以往所经历的炎夏更为恶劣,或许是四周寸草不生的缘故,竟让人觉得身处荒漠。其实也没差,这个村子已经袅无人烟,仿佛被弃如敝履的废墟,只有几个顽固守旧的老人家还能安然住在此处。
“据我找到的线索,这位刘叔就是当年在陈家服务的佣人,后来陈立信出事,他自己主动辞职,跑到这个地方,一呆就是许多年。”老许客观地阐述着,“他的儿子媳妇去外地工作了,有个孙子原本在玉水市读书,但是因为前段时间地震受了伤,才回来将养一段时日。”
蔡徐坤逆着风沙,努力试着听清老许说的内容,似乎极为困难。
天空一片惨白,到处都充斥着逼人的紫外线,令他无处遁形。脚底结结实实地踩在路面上,却仿佛踩在油锅里那般滚烫,蔡徐坤头晕眼花,但咬咬牙继续往前走着。
“跟您预料的没错,那帮混混其实是陈家雇来对陈立农下手的,但因为那天陈立信也追了出去,大雨中实在太难辨清身形,所以……他们把还呆在原地的陈立信当做了陈立农。”
尽管已经在电话里听过这个消息,但当老许从头再说一遍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触目惊心。风沙呼啦啦地冒着热气,直往他嗓子里灌,蔡徐坤觉得有些疼,张了张口喑哑了几声,半天没说话。
“陈立农……他自己知道?”
“是,我去监狱里查了一下,这几个混混一直以来无人问津,却在两年前突然有了一次探监记录,据狱警形容,应该是陈立农的样子没差。”
蔡徐坤沉默不语。
他想起那个吐露心声的夜晚,陈立农极尽平静地将早已愈合的伤疤揭开给他看,却还是努力地在隐瞒什么,蔡徐坤不瞎,看得出他眼神中那一点稍纵即逝的恐惧。
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波折。
一望无际的道路终于见了底,在一马平川的荒原上,独独立了那么十几户破旧房屋。说来倒也奇特,不远处的山头竟窸窸窣窣往下缀着清泉,落在坑洼里,形成一弯清澈的池塘,算是这荒垠地带里独有的亮点。
老许领着蔡徐坤,在中间的那栋房前停下敲门。
木门被腐蚀得一踹可破,老许尽量放轻动作。
门内吚吚呜呜的,传来一道垂垂老矣的询问:“谁啊?”
还未等回答,木门就跌跌撞撞地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立在屋内,一脸茫然。
许是看见蔡徐坤两人衣衫整洁,身份高贵,下一秒,老人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映着蔡徐坤的脸和老人不小心泄露的恐惧情绪。
“你们……是谁?”
*
觥筹交错的幻影晃来晃去,陈立农觉得脑袋疼得厉害,许是庆祝酒喝了太多,胃里也翻江倒海地难受。可他揽着董丽娜的柳腰,仍旧向导演敬着酒:“导演,这杯是我敬您的,感谢……感谢您为我和丽娜创造见面的机会,也算是我们的半个媒人。”
旁边的女人笑得妩媚而幸福。
导演哈哈大笑:“哪里哪里,你们能在一起我也没想到,祝福你们!”他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陈立农点头笑着回应,同样举了举杯,仰头饮尽。
动作太大,连带着身形也踉跄了一下,幸好董丽娜扶着他,才没出了洋相。
黄明昊站在远处的酒桌上看着他皱眉,终究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他打开手机,看了看陈立农的微博主页,粉丝数已经掉了接近几十万,到处都是谩骂声,脱粉回踩的人比比皆是。
连几个站子都相继闭站。
再抬头看了看那个仍旧笑得灿烂的醉鬼,满腔怒气突然一下子就消了。
他想现在蔡徐坤一定难过得要死,但谁又是好过的呢?最难过的那个人,竟连放声大哭的权利都没有。
*
酒过三巡,陈立农借故离开,黄明昊看着忧心,悄悄跟了出去。
一路上陈立农也遇见无数人,但大多只是冷漠打个招呼,过分的甚至视若无睹,往日里大家都对他阿谀奉承得紧,此刻倒也见得真心。
不过这些东西,他本就不需要。
陈立农蹲在马桶前,伸出手往舌根处抠,一股恶心感立即从胃里翻涌而上,连带着吐出方才喝进去的酒水,黄澄澄的,像尿,液一般让人看着想吐。
大概是吐得太用力,连眼泪都往外涌着,眼皮泛着酸。
他隐约能闻见自己一身酒气,一套西服褶皱得像是穿过无数次,狼狈得如同乞丐。或许,乞丐比他过得好一点,至少不用曲意逢迎,连选择爱人的权利都没有。
就着沾满唾液的手,他瘫软地倒在马桶面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像只是看了看时间,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
“陈立农,你在干什么!?”黄明昊站在外面,站得笔直,居高临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拍你的笑话,在外面还这么心大的吗?”
他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像诈尸一般颤了颤,笑得恐怖:“笑话?我自己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不知道陈恪跟你说了什么,要让你这么放逐自我……”黄明昊欲言又止,“陈立农……你知道公司随时可以放弃你,毕竟你不是唯一……”
“是啊。”他闭了眼,仿佛陷入恬静的沉睡,可嘴巴仍在张合,“人人都会放弃我,父母,公司,踩我上位的董丽娜,甚至还有疼我的阿信……”
像是被唾液呛到,他哽了一声,才继续呢喃:“只有他不会,只有他不会……”
眼睫毛被打湿,在满室熏香的卫生间里,被灯光衬得朦胧氤氲,他仍然扬起嘴角,仿佛仍旧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境里,可是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你们放弃了我,我也放弃了他。”
忽然想起两年前在那个监狱里得知的一切。曾经的陈立农长久沉溺在害死阿信的谎言梦魇里,任由自责和痛苦将他湮没。
那天晚上,他只用简单的八个字草草盖过陈立信的死状,但真正回想起来的场面比那更加残酷。
“死者四肢皆被折,断,下,体处、喉咙处有精,液残留,身上伤痕遍布,大腿处……被生生剜下一块肉。据调查,犯罪嫌疑人有过xing,虐史……”
连警察都忍不住三缄其口,他坐在面前听着这些描述,像被剥了魂魄一般痛苦。陈父陈母鬼哭狼嚎似的冲过来,扬言要掐死他,他也无动于衷。
他们像是地狱里冒出的魔鬼,目眦欲裂得可怖,口口声声喊着“是你害死了他!”……
那时他当真是这样认为的,他差一点就彻底死在这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逃过了一个家族的憎恨,也逃过自己的愧疚狠厉。
但原来……原来该死的人竟真的是他。
“陈立信是我不小心弄死的,其他我不知道。”
他笑:“入狱这么多年,你还在被别人当傻子玩?”
“什么意思?”
“你觉得他当真会让你的母亲过上安枕无忧的生活?”他掏出一张纸,放在玻璃上,“你看这是什么?”
“病危通知书……”坐在里面的人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接受这一事实,倒让陈立农想起自己得知阿信死讯时候的样子,怕是……也如这般丑陋。
“我说了,你能救我出去?”那个混混眼底似有松动,但贼眉鼠眼的样子仍教他厌恶。
陈立农点头:“会的。”
混混抖了抖嘴唇,迟疑片刻,渐渐将实情交代了个清楚:“那个大叔说送个美男给我玩,我一听当然高兴了,就叫了几个兄弟一起……大概没控制好,也没注意他当时淋了雨在发烧,不小心就给弄死了……”
“后来你认罪,是被陈家人拿母亲威胁?”
“嗯,而且他们要我弄的是……是你,我搞错了人,他们不认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们俩都是那个大叔的儿子,之前还以为他是拉,皮,条的。”
“……”陈立农垂着的目光滞留了许久,终于抬起,看着玻璃那边的人开口,“是不是想要我救你出去?”
“嗯嗯嗯!”混混殷切点头。
陈立农看了看钟表,嘴角展开一个阴鸷的微笑:“时间到了,等下辈子吧。”
*
他是要报仇啊,为了阿信,为了自己。
可是现在又到底在做些什么,被陈恪威胁,被董丽娜威胁,被千千万万的人威胁,他像个被捆在火堆中间的祭品,所有人围着他叫嚣着:“烧死这个怪物!”
恍恍惚惚,陈恪还在他面前恶心地笑:“表哥,你该不会以为我真心甘愿屈居你之下吧?”
“怎么?要拿家里的事情威胁我了?”他挑眉,目光含着隐隐的火气。
“家里的事可威胁不到您。”陈恪得意得眉飞色舞,仿佛真看见了自己光明的前途,“您对蔡徐坤这个人,熟吗?”
*
意料之中,蔡徐坤被拒之门外。老许叹气:“早该料到的,毕竟他沉默了这么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家虽然没落了,但好歹是有些门路的,这刘叔定然有什么苦衷,又怎么会因为我们上门就愿意告知真相……”
蔡徐坤站在空旷的院子,听着潺潺水声,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苦涩。
距离陈立农公布恋情已经三天了,这几天里,他从未找过他,仿佛真有什么天大的默契,彼此谁也没有搭理谁。
想起那个夜晚的色授魂与,尽管他对他们的未来一无所知,但却被陈立农耐心牵引着,往最疯狂的边界跑去,无论如何,那时的他们是真心快乐。
只是短短几天,一切都颠倒了。
“少爷,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蔡徐坤抬头将目光落在零星的几座房屋屋顶,叹气:“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