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百里南薰

9、（九）

　　顾飞觞在青阁面壁思过了整整十日，
　　青阁向来环境好，不但清静，景致也不错，而且阁主风月师叔是沧嶷的长辈里难得的恬淡亲和之人，并没有过多为难。不过除了日常洒扫之外，还得替阁中师兄们打理各种杂事，至于面壁思过，往往等到夜里睡前留得片刻闲功夫，可一闲下来，他脑子里全是凌霜，哪里还管什么思过不思过的。
　　他睡的屋子在青阁后院，那院子显是被荒废许久，杂草丛生，幸好屋子里还算齐整干净，稍作打理便可居住。
　　他睡的是主屋，空间尚可，加之屋中仅有几件家具器物，是以显得空旷冷清，在幽幽烛光下，让他不禁心生几分悲戚。
　　他翻了个身正要阖眼睡去，忽听得窗户吱吱作响，想是被风吹的，便要起身去将窗锁上，怎知一道黑影窜了进来，落地无声。
　　待仔细一瞧，来人将遮面的纱揭开，顾飞觞便吓了一跳，惊道:“霜儿，你大半夜跑来这里做什么？”
　　却见凌霜展颜而笑，将手中木盒举起，对他道:“给你送吃的啊！”
　　说罢，席地而坐便将木盒盖子解开，顿时满室飘香。顾飞觞却没来得及瞧一眼，而是从榻上翻找好一会才寻得一方薄毯，递与凌霜，嗔道:“这地上连块席子也没有，怎么想也不想就坐上去，块把毯子垫上。”
　　凌霜吐了吐舌头，应一声便照他说的做，又将一双箸筷塞进他的手里，催道:“师兄，我做了几道小菜，全是照你教我的做，你快尝尝味道如何？”
　　顾飞觞将箸筷捏在手里，心下一热，迟疑好一会才坐下，却是先夹了一块肉塞进凌霜嘴里。
　　凌霜边笑边道:“饭菜做给你吃的，怎还往我嘴里塞？”
　　顾飞觞见她咀嚼之态，不禁一笑，道:“霜儿做这几道菜没少花功夫，如此佳肴自然是先由霜儿品尝。”说罢，才自己箸了一块素饼放进嘴里。
　　凌霜见状，立即凑上前，询道:“如何如何，好吃吗？”
　　顾飞觞点头，笑道:“自然是好得没话说。”
　　凌霜听罢，心下欢喜，便也不多说，看着他吃。只是那食盒中的几样小菜将尽，却唯独那盘酱牛肉他没碰几片。
　　凌霜不解，蹙眉询道:“师兄，这肉……难道不好吃么？”
　　顾飞觞笑而不语，将手中筷箸塞进她手里，才道:“这么好的肉，自然全是留给霜儿的。”
　　凌霜捏着筷箸，手却顿在一半。
　　顾飞觞见她不动，便劝道:“你年纪还小，自然要多吃些好的，不然这小身板何时才能长高？”
　　凌霜听罢，暗自一叹，以手支颐，嘟囔道:“师兄，这明明是做给你吃的……我听说你在青阁里干的都是苦差，估计也吃不好睡不好，所以……所以往厨房里赊了些食材……你瞧，才十日你都消瘦了……”
　　说至末了，断断续续，竟带着几分哽咽。
　　顾飞觞听得心里好生感动，遂上前将凌霜揽进怀中，扣指在她额上一敲，笑道:“傻瓜，师兄只是想你想得太深，故而消瘦，倒是你这丫头，才是真的消瘦了许多……莫不是近日又和柳师妹胡闹的没有好好吃饭吧？”
　　凌霜摇头，辩道:“我没有胡闹，可确实……确实吃不下饭。一想起师兄在青阁禁闭，心里……心里便不痛快，本想去求师父的，可是师父怎么都不愿见我呢……后来大师兄他们都知道了，想替你说情，通通被师父训了回来……”
　　凌霜面露苦色，眼角已泛起泪花，顾飞觞瞧着心疼，替她拭泪，又道:“师父本就气上心头，你又何必去火上浇油，再等些时日罢，师父气消了自然叫我回去的。”
　　凌霜只当顾飞觞在安慰她，道:“师父何曾这般动怒，只怕……”
　　顾飞觞突然竖指抵上她的双唇，嗔道:“尽胡思乱想！”顿了顿，又道:“师父不过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来罢了……他老人家其实并非真的动怒，可知那日他朝我举剑欲诱你出来，并非动了真格，只不过假意，就连力道都没有真用上，你若不出手，其实师父早也想罢手了。”
　　凌霜一听，直起身追问道:“当真？”
　　“当真！”顾飞觞点头应道。
　　凌霜方才舒了口气，遂又将头枕在顾飞觞肩上，笑道:“今夜，我不回去了，陪着师兄可好？”
　　顾飞觞一听，心下虽欢喜，却又询道:“你就不怕师父知道了，把你叫回去训一顿？”
　　凌霜摇头，一脸嬉笑，道:“不怕！这事决不退让，师父越是不应允，我偏要不随他所愿。”
　　顾飞觞听罢，暗自乐道霜儿这脾气倒有些长进，虽忤逆师命万万不对，可两情相悦之事，向来不能别人说了算，既然师父不同意，那便是无论如何也得抗拒一番。
　　他忽地一笑，立即道了声“好”。说罢，便起身将凌霜抱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