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潭梦落》乌成

8、重逢

　　她的身子不知怎么的，一直调养都不见好，甚至每况愈下。婉婉提议她去庙里拜一拜，驱一驱身上的晦气。她也想出去走走，便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城隍庙拜佛。
　　在庙门口她们看见了盛大的车撵，像是哪个达官贵人前来朝拜。婉婉不由得好奇地问身边人：“这是哪位大人的阵仗？”
　　门口卖糖葫芦的小贩道：“便是那翰林院典籍梁佛念梁大人。”
　　婉婉神色古怪地看了李俊美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忽的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梁公子，你帮我看看这签上写的什么意思，是好是坏，是吉是凶。”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上上签。丁小姐所求，必得圆满。”
　　那女子娇笑一声：“公子可别欺我不识字便来哄我开心。”
　　李俊美偏过头，不知梁佛念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梁佛念看见她，也是微微一愣。此时的梁佛念，与她曾经认识的梁佛念似乎不再是同一个人，少了一丝清冷，一分少年气，多了一丝和煦温润和官场中人的沉稳。她自己何尝没有变呢。
　　李俊美笑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梁大人。”
　　听到“梁大人”三个字，梁佛念眉毛抽了抽：“别来无恙，马夫人。”他凝神看了一会儿李俊美，“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瘦了这许多？”
　　李俊美看了看梁佛念身边的女子：“最近偶染风寒，不打紧。”
　　梁佛念这才想起来要介绍，对着身边女子温和道：“丁小姐，这位是马处仁将军的夫人。”
　　李俊美微笑：“这位想必便是户部侍郎丁大人家的千金吧，久仰。”
　　那位丁小姐见着心上人的这位病西子一般的故人原本有些不开心，又听得她已嫁人才展颜道：“早便听闻马将军娶了一位貌美动京城的夫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婉婉看了看李俊美的脸色，忍不住插嘴道：“梁…大人，丁小姐，我家夫人还要拜佛，就先告辞了。”便扶着李俊美慢慢走进了庙里，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小姐，那丁家小姐竟是个不识字的么？”
　　李俊美笑了笑：“凭她识不识字，要紧的是她的心上人得喜欢。不喜欢，识再多字也徒劳。”
　　李俊美拜完佛回到将军府，坐下吃了一会儿茶，忽然听得婉婉道：“夫人，少爷来了。”
　　李俊美轻轻搁下茶碗，疑惑地看着马处仁，不知道他突然来有何贵干。
　　马处仁伸手抚了抚李俊美的脸：“过了这许久，怎么身体还不见好转。”
　　李俊美沉默不语，忽然天边传来了沉闷的雷声，看着是要即将落雨了。
　　马处仁继续道：“八哥之前找过我，为我俩说和。”他轻轻笑了笑，神情有些温柔，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九儿，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你穿一身大红的裙袄，虽是大家闺秀的婉约姿态，眉目间却是满满不可一世的神采飞扬，鲜妍烂漫。那时我就觉得，我的妻子该当如此。纵然我与许多其他女子有过情缘，皆不及你一颦一笑。”
　　李俊美垂下眼睛：“可这是那时的我，不是如今的我。如今的我，和一截枯木有什么分别，也不值得夫君你钟爱。”
　　马处仁摇了摇头：“是你太想不开。若你能想通，便又是那个鲜活美丽的李俊美。”他苦笑一声，“你为了一个不要你的男人何苦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你今天见过梁佛念了是不是。”
　　李俊美抬头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马处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我老丈人出了事，你为什么要去找他？左右我才是你的夫君，你把我放在哪里？”他沉痛道，“即便没有收到你的信，他在朝堂上依然为你尽心尽力。夫人，梁大人对你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李俊美愕然，马处仁竟是派人截了她写给梁佛念的信吗？她不由得怒道：“马大人好手段，截人信件这样的事干得十分趁手啊。”
　　马处仁眉头紧皱，语气激愤：“我若不截，又怎知你还与他藕断丝连？我原想着，你既已嫁给我，纵然心里还有别人，时间长了总能淡忘的。让你搬去别苑也不过想让你静心好好想想，没想到你竟…”
　　李俊美亦不甘示弱：“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与梁佛念清清白白，何来藕断丝连一说？”她一激动身子便有些撑不住，扶着桌子喘了几口，继续道，“我对梁佛念早已心死，新婚当日我便说过，我要的是你的一心一意。倘若你能做到，你我便是举案齐眉佳偶天成。是你做不到。”
　　马处仁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罢了罢了。你若不是因为心里有别的男人，又为何这般折腾。所谓的妾室，不过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他站起来深深看了一眼李俊美，“你的心不在，我留你又如何？你还是待在别苑吧，别再回府了。”
　　马处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外头开始噼里啪啦下起雨来，天色阴阴沉沉，屋子里没有点灯，李俊么觉得眼前黑压压一片。冷风卷着水汽和雨水溅起的尘土腥气扑面而来，吹起她未挽的长发，吹得她手指冰冷。她摸起那封信，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她又一次觉得惶然，想着这便是报应吧，是她太过娇纵的报应。一个人在别苑度过的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一个又一个孤寂冷清的白天，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她在折磨谁？梁佛念还是马处仁？一个高中探花前途不可限量，一个娇妻美妾在怀，受苦的只有她。
　　风再一次卷进屋子，屋里垂地的纱幔被吹得扬起，吹得她浑身冷透了。
　　回到别苑后，李俊美再次病倒，缠绵病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