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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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月光的夜，除了黑暗便什么都没有了。
窗外的草丛里间或有几声蟋蟀的鸣叫打破夜晚的平静，马文才睡在内室唯一的一张床上恍然不觉，王蓝田自开学时就很自觉的将自己的被褥安置在外间的长椅上。
马文才眉宇微皱，他好像置身于湍急的河水之中，意识被水流冲刷得浮浮沉沉，可他心里却隐约知道他在做梦，这么多年他常常都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一切都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亮色，正如他此刻的心情。马文才忐忑不安的从马车上下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进马府大门。今天在学堂的射箭比赛中他没拿到第一，他输了，输与一个长他一岁的差役之子。
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心中某个角落却还残存着隐隐的祈求和希冀，如果今天的一切都不要发生就好了......
他刚一踏进大厅还未看清父亲身影，就猛地被他一手提起衣领重重的摔在坚硬的地板上，“你还有脸回来？”，马文才忍着双膝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扬起头看着父亲，虎毒不食子，他倒想看看这个男人的心究竟有多狠。
马泰看着儿子脸上倔强的表情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怒极反笑，“你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屈居人后很得意？我马泰没有你这种恬不知耻的儿子！”，话毕，一巴掌重重甩过来。
马文才半边脸的知觉瞬间麻木，耳朵里嗡嗡作响，却还是能听见父亲的怒吼。
“你给我在列祖列宗面前跪下！好好反省！”
他挺直了腰板，在马家先祖的排位前缓缓跪下，父亲在他身后扬起家法，长鞭带着令人心惊风声夹杂着怒骂声。
暴风骤雨般的打骂，他躲不过也逃不了，一鞭又一鞭，打在他的背上。地板很凉，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好像被火燎过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稍有不如意父亲就对他动则打骂，应该习惯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还会痛？
马文才低着头，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他双目胀得通红，手指紧紧地抠着地砖之间的缝隙，心里憋着一股气堵得难受的几乎快要哭出来。明明能用的不能用的方法他都用心去练了，可是他再努力还是克服不了身体年龄的限制，拉弓的气力怎么和年长的人相比啊！
他摊开手掌，看着指尖练箭留下的交错纵横的新旧伤痕，心里霎时只觉得荒唐可笑......
母亲听到了风声，从后院匆匆赶来，她急切的上前一把握住父亲的扬起的鞭子，低声向他乞求道：“孩子还小，好好教他就是了，不要打l”
父亲一手推开她，母亲无助的跌坐在地，父亲气愤的扬起鞭子，却没有甩下，鞭梢指着她骂道：“你生的好儿子！事事不如人！你还敢拦着我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这么多年你打文才打得还少吗？！”
母亲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冲着父亲哭喊道：“要打你就打我好了！反正你早就看我们母子不顺眼，先前你娶我不过是见我娘家能助你一把，我爹死了帮不上你了，你就巴不得我早点随他去！”
“住嘴！”父亲气极，随手拿起茶杯就向母亲掷去。瓷杯砸破了母亲的额头，杯内滚烫的热水顺着脸颊流下......
“不，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马文才的意识在脑海里苦苦挣扎，他已经预先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情，那样的痛苦他不要再重复了！可是过往的一切还是如白驹过隙般飞快在他脑中上演......
父亲最初对这件事也是带有几分歉意的，可这歉意在发觉母亲容颜受损再也无法恢复之后便烟消云散了。看到她毁容的脸只让他心生厌烦，令他想起不愉快的经历，在外寻欢作乐更加肆意。而父亲回到家留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侮辱和嘲讽，他拼了命的去学习想唤起父亲对母亲的关心，换来的也只是他的漠视和理所应当的回答，“身为我马泰的儿子就应该事事第一”
心死后，灵魂就会变得孤单，哪里都不是归宿。
母亲实在受不了这样没有尽头的日子，在送他上学后的一个清晨悬梁自尽了。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马文才突然感觉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睁开眼，房间里的陈设还是多年前的模样，低头看见盖在身上的被子还是母亲亲手给他缝制的花样，心里一时百味陈杂。
“文才，该起床了”
他闻声一愣，急忙坐起，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母亲出现在他面前温和的冲他笑着，马文才贪念的看着她的面容，即便容颜受损，她依然在他心中是最美的人。
他心中又悲又怒，愧疚和绝望充满全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娘，我好恨，真的好恨 ”
他说着眼眶一红，软弱到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地步，明明极力压抑住眼中的泪，汹涌的感情还是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文儿不要说了”，母亲捂住他的嘴，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哀愁，望着他默默垂泪。
他拭去母亲脸上的泪痕，“娘，你不要哭了，文儿一点也不痛，这点伤睡一觉就好了”
母亲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双臂用力，紧紧的抱着他。马文才深吸口气，头慢慢的贴近，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所有的委屈不安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了，他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温暖的时光不过片刻，他惊慌恐惧的发现母亲的身影在变淡消散，他的心急速下坠，仿若平地踏空，落下的竟是万丈深渊。
他慌张的叫道：“娘！你别走啊！娘！”，他急切的伸手挽留住母亲，却只是徒劳，母亲的身影消散在空气中，无处追寻，仿佛不曾来过。
马文才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他眼神茫然的看向四周，原来还是在书院的房间里里，可是母亲怀抱的温暖似乎还残留在身边，被拥抱着的触感那么真实，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
他手突然紧紧的按压住胃部，那里好像被人用手攥紧了一般，阵阵紧缩，连呼吸都费力。剧烈的疼痛让他从梦的余烬中清醒，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强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回忆化为利刃将他杀了个片甲不留，他多年铸就的坚强外壳就这样轻易的被击了个粉碎，只剩下一脸泪痕。
那个拥抱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远的几乎连他都快忘记自己也曾经被人这样关心过，被人这样爱过.....
“文才兄你怎么了”，外面传来王蓝田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
“别管，睡你的”
马文才艰难吐出这几个字，他嘴唇发白，被胃痛折磨得手指都在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额角大滴大滴的冷汗淌下，他捂着胸口弯腰下床，套上鞋胡乱披了件袍子走了出去。
纵便是初夏，山间的夜晚还是带着几分寒意，凉凉的空气吸入胸腔好像令他的胃痛稍稍缓解，马文才撑着廊边的柱子的手微微放松。
他心里清楚只要不去想那些事，胃自然就不会痛了，可他做不到。和母亲在一起的回忆是他活在世上十多年来感受到的唯一温暖，他怎么能就此舍弃？
长夜漫漫，夜间的书院和白日里的充满了其他人的嬉笑打闹之声不同，安静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份孤寂只属于他一个人。
马文才心中彷徨不知该去向何处，他半仰着头，凝视着今晚的夜空，天空中竟连一颗星子都没有。
他一路漫无目的的走，回过神来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书院后山。林间已起了一阵薄雾，薄雾中景色尚不分明，混混沌沌的交织在一起，他突然听见林中传来兵刃之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