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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等到齐策她们俩到祠堂那儿的时候,尹德本跟博敦已然携着亲眷都到了。牧瑾象征性的行了个礼,便站在齐策边上,再无它话。齐策提溜着眼珠子,瞧着尹德本跟妻子往一块儿一站,平心静气的,里里外外透出经年夫妻的劲儿来,再瞧瞧博敦,情投意合,新婚燕尔,更是甜腻,博敦一手放在腹前把玩着扳指,另一手护住他妻子的腰。
      齐策眼瞅着那眉就皱起来了。少年哪见过这阵仗啊,这一般来说,府里头的女眷平日里是不出院子的,所以齐策能见上面的几率非常小,更别说夫妻二人不是眉目传情,就是夫唱妇随的戏码。怪也得怪她争强好胜的性子,一边瞅着尹德本跟博敦,一边自己那手就往人牧瑾嘴唇上去了。
      牧瑾哪儿能瞧不出她的小心思,却也万万没想到她敢直接往自个儿脸上照量。眼瞅着那手指在嘴唇上蹭了过去,想闪个身,却还是没避开:这人原来在佯装给自己擦多余的胭脂。
      “嘶,嘛呢!”牧瑾明明是低声跟齐策说,可这仨字儿却轻轻的敲在了另外几个人的耳廓上,分毫不差。
      “这不是瞧你这胭脂没涂匀,寻思着帮你弄弄,没弄疼你吧。”齐策倒也实诚。
      “没,不过是昨晚上……腰还有些疼罢了。”牧瑾即是知道了齐策的小心计,便转而特意挑了个更暧昧的字眼。不得不说,刚才齐策把手往自己脸上够的时候,她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端详那双舞过棍棒的手,还挺耐看的。
      到底是齐策想的浅薄了,一句“我回去给你揉揉”脱口而出,转脸就瞧见了博敦妻子的耳朵红了个通透,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老二,我瞧你这扳指成色不错,哪淘腾来的?琉璃厂?”还是尹德本扯开了话题。
      这头不等博敦回话,老王爷穆克就带着他手底下的王府总管家过来了。
      “我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老关,你去备好笔墨,我先领尹德本,博敦跟齐策去上香祭拜,拜完之后,你去把族谱请出来。”老王爷显然是走到这儿来有些急,又一口气安排了这么一出儿,显得气息没有往常那么平稳。
      总管家这边应下之后,转头去准备一应事宜去了。
      灵龛上摆了二十多位瓜尔佳家自清军入关以来的列代祖辈,其中不无许多名极一时的权臣。
      老王爷穆克跪在最前边的蒲团之上,后边并排跪着的是齐策他们哥仨,一人手里拿了三支香,目光如炬。
      “瓜尔佳四世孙,瓜尔佳·穆克。”
      “瓜尔佳五世孙,瓜尔佳·尹德本。”
      “瓜尔佳五世孙,瓜尔佳·博敦。”
      “瓜尔佳五世孙,瓜尔佳·齐策。”
      “列祖列宗在上,晚辈稽首,愿保瓜尔佳一族永世昌盛,人丁兴旺!”四个人同声道。
      老王爷下令:“拜,再拜,再拜,上香。”
      这头儿四个人刚一起身,那边管家声儿便传来了:“请族谱!”
      说是族谱,其实是一个相当厚的本子,封面上用汉、满、蒙三种语言清楚而又简略的写着:瓜尔佳氏谱。
      “齐策,博敦,你们俩去拿笔,把她们俩名字写上,嫡庶有别,齐策先写吧。”老王爷说着,接过了族谱,将它放到香案上,转身踱步出了大堂。牧瑾她们三个则是因为女子不能进祠堂,只能在外头瞧着,便就是这一瞧,看见了关齐策右手捻笔,铁画银钩。
      她瞧着那少年的背影,本该也是纤细的腰身衬着石榴裙,却因为身世不得不顶着半头的青皮游弋人间。八尺多的个头,站在后边儿的博敦本就是个高个子,可齐策与他相比也丝毫不相上下。那坎肩本是合身的剪裁,正因为合身,越发显出齐策身长如玉来。齐策的肩比自己的要宽出很多,估摸着可能是她打小时常练武的结果,不似博敦那般厚实,却看起来极成比例,好看极了。
      而她此刻低头,是在一笔一划的写出:佟佳·牧瑾这四个字。
      这是牧瑾瞧着她站在祠堂里头端端上香,又接过笔,以嫡子身份填写族谱的时候,第二次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个少年。心底里边突然晃了几下,怜悯嘛?不算吧。心疼嘛?不至于。同情嘛?是有点。
      她撑破大天去,不过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
      这边儿老王爷瞧着都忙活完了,许是自己也有些乏了,便遣了众人各自回院儿里去,各忙各的。
      齐策同牧瑾一道往回走,眼瞧着牧瑾眼神同来的时候不一样,以为是她对以前说的话后悔了,连忙解释道:“那个,牧瑾,你先别发愁,你的名儿虽然我给填到那上边儿去了,但你要想回到自由身,我就求阿玛去改,大不了我往后休了你,亲自对旁人说就成了,就说……说我关齐策不能行人事,说我娶你都是假的,都是权宜之计,再不济,我就求茶叔把族谱给请出来,我偷偷拿回来我再按上边的笔迹我再拓一本……”
      还不等齐策说完呢,牧瑾回头瞪了她一眼:“成啊,那你便拓吧。”便加快了步速往回走。
      齐策也权当是她开了玩笑,宽心了,轻松了不少“哎”了一声儿,也提了步速。
      关齐策不晓得为什么要哄牧瑾,她单凭着经历过冷暖却似不染一尘的心,她知道,牧瑾一字一句的对她说过,她是她的家人,她不会害她。所以,她也不会。
      冬日真真是黑的快,这天一黑,便觉时间也快了。才草草吃过午饭,小憩了一会儿,便到了晚上。齐策跟博敦自是听老王爷的安排,拎了四五坛黄酒去到正厅里。眼瞧着人全了,一大家子人也都落座了。不肖一会儿,菜也都七七八八上的差不离了。
      北方过年有个习俗,除夕夜里头得吃饺子。饺子的谐音为“交子”,乃新旧年岁交替于子时之意,又寓平安喜乐,招财进宝。以是饺子总是年夜饭餐桌上作为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来,往往是子时左右,才能出锅,再出现在人们面前。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餐桌上也只是寥寥数语。这对于一个家宴来说,太过不寻常,可对于王府里的每一餐来说,又太过寻常。
      老王爷与二房,三房的姨娘坐最北边,左手边是长子尹德本,右手边是嫡子齐策,尊卑有序得如同那八仙桌,完美得挑不出一点错儿。
      刚出锅的饺子还冒着热气,就被小厮们一盘接一盘的端了上来。牧瑾自幼泡在药材堆里,闻一下便知是哪味草药,嗅觉自是灵敏,故老远着就闻着了羊肉饺子的膻味儿。她今儿本就身体不适,打小的体寒使得每每赶上月事几日,便小腹痛得厉害,再加上她昨夜里饮酒,更是连腰也带着涩起来,一整个年夜饭,话没说几句,菜也没吃几口,如今闻着了腥膻,更是毫无食欲。
      齐策自是注意到了,所以在桌下的手有意无意的蹭了一下牧瑾的手背,果真凉的跟冰块儿似的,赶忙起身给她盛了碗鱼汤放到她跟前,倒也一句话没说,继续吃菜。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齐策的大嫂,也就是尹德本的夫人,提了一句,她对着牧瑾道:“早就听说我这三弟媳才情卓绝,便是天仙的相貌,上午瞧见的时候便觉得连穿的一身衣裳都跟我们齐策登对,瞧面相也和气的紧,是难得的妙人儿。今天大嫂敬你一杯,往后便是妯娌了,院里院外的,免不了互相帮衬,这杯酒,大嫂就先敬你。”说着端起了她手旁的酒杯。
      牧瑾自是懂礼数之人,况且对面的人虽自称大嫂,年岁却与自己不相上下,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便也顺势端起了酒杯,仰头就要喝。
      “哎,慢着慢着。”关齐策嘴里饺子刚咽下去一半,说话还不是很清楚。原本一大家子的人都瞧着这俩妯娌,被齐策这一打断,又齐刷刷的往齐策这边瞅。
      “大嫂,真不是三弟不给面子,只是,牧瑾这酒不能喝。”说着夺下了牧瑾手里的酒杯,一边道:“她前两天因为咱北边儿冬天气候干,又受了风,起了一片疹子,可是没少遭罪,您也知道,这起疹子,最是不能碰酒不是,所以啊,这杯就由我这个不懂事儿的三弟代她喝了吧,您看成吗。”
      一边牧瑾心道:这人说瞎话还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尹德本自是看出了齐策有意替牧瑾挡酒,便起了心思:“那照我这个当大哥的说,你得罚,罚两杯。”
      “好好好,我该罚,该罚。”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被这几人的对话搅得活跃起来了,尹德本跟三房的夫人,也是找来各种理由敬酒,不是敬齐策,就是敬牧瑾。
      桌上难得吵闹。吵闹与热闹不同就在于,总有人作壁上观。
      一顿饭吃下来,齐策一个人得喝了有三坛子的酒。那黄酒入口时候不烈,可后劲儿却极大,酒过三巡,量是她酒量颇佳,却也醉得不轻。更别说她大哥跟她那大嫂,二嫂了。
      因为府里有规定,每个院儿的下人们过年的年夜饭都是自己在院儿里边解决,不参与正厅的饭局,也不用动身伺候,以至于齐策虽然醉的不轻,可也只能由牧瑾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东院儿走。
      “我说那么多遍不让喝酒不让喝酒,都说到狗肚子里去了。”牧瑾瞧齐策样子,狠狠道。
      “嘿,那不是你不舒服,那酒敢让你喝了,你便疼的不能看了。”齐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牧瑾虽知道是这样的回答,却还是恨铁不成钢一般:“一会儿回院里,你滚你书房去,别回我屋子,我嫌味儿大,熏挺慌。”
      甫一进东院,迎上来的是关昕:“少奶奶,这,这我家爷刚好,怎么,怎么就又喝了这么多。”
      牧瑾也没回她的话,单是说让她去领齐策沐浴,再去叫佟佳兰,让她去备碗醒酒汤。
      把人交给了关昕之后,牧瑾便兀自回屋了。闻着身上的酒气,心里烦的狠,便开始抄经书。
      她想到同她交底之后,她便可以不再躲着她,避着她,可以像家中姐妹一样互相扶持,却独独没想到,她护着她。
      一章经还没抄完,齐策就回来了。喝下了醒酒汤,整个人状态好了不少。
      “你喝了那么多酒,还不赶快上床歇着?”牧瑾头也不抬一下,还在抄经。
      “我睡不着。”齐策刚被热水一泡,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以至于现在一张口,便是混着半哑的小奶音:“你陪我出去坐会儿吧,咱看会儿星星。”
      牧瑾一度觉得刚才觉得她醒酒了是自己的错觉。
      齐策半拉半拽的,到底还是把牧瑾拽到了门正房的门口,从屋里取出了俩小凳儿放在房檐底下,就要开始看星星。
      倒是牧瑾先开口了:“苦嘛?”
      “昂?不苦啊,还挺好喝的。”齐策还当是牧瑾问她醒酒汤苦不苦。
      “我是说你,怕嘛?这么多年了。”
      问她苦不苦的,她牧瑾是第一个,问她怕不怕的,她牧瑾也是第一个。
      齐策冲她挤出了一丝笑,目光又转到了别的地方去,也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往厨房跑。
      等她再回来,便瞧见了她左手里拿了三四条黄花鱼,右手还拿了一堆调料。牧瑾这便恍然,原来这孩子刚才是看到了院子里边儿堆的没用完的柴火。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齐策烤鱼的架子就支好了。也不知道她从哪弄了个火折子,一吹直冒火星子。
      忙活了好一通,齐策才坐回到板凳上拍了拍身上的灰,笑道:“以前没人问,不觉得苦,现在你一问,觉得苦了,可这随时可能掉脑袋的火坑,不也有你陪我跳呢嘛。”说完释然的一笑,怕牧瑾再插话一般又道:“晚间瞧你没怎么吃东西,给你烤点鱼吃,吃过能舒服点儿,之前打发时间的时候,在你的医书上看的。”
      牧瑾自是记得,她连哪一章,哪一行都记得。
      “以鱼肉作食,佐以茴香,可裨补气力,滋阴而调阳,益气养血,则经期腹痛可缓矣。”
      不知道过了多久,俩人都默契的不再提一句话,齐刷刷的瞅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发呆。
      “我打小儿,阿玛便不喜我。”是齐策开了口。
      她也不管牧瑾在没在听,自顾自的往下说:“小时候念《中庸》,我跟大哥,二哥一同上课,阿玛总是一下朝之后,便把大哥跟二哥叫到身边,检查他们是否背诵通畅。我小时候还总以为阿玛是觉得我小,才没有考我,可我偏不服,他们会背的,我比他们背的更熟,为的就是有一天阿玛考我的时候,我能把他考过大哥,二哥所有的内容,我都背给他听。等着等着,也就长大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我背的那些书,从来都是背给自己听的。”关齐策说完又沉默了,好久之后,在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她又说了微不可闻的一句:“你是第一个说,是我家人的人。”
      牧瑾听后一顿,吸了口气,缓缓道:“鱼该是烤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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