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阿澄》筠钺

3、木牌

　　傍晚是这座小城最最安静平和的时候，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晚饭前与朋友相约在散步去酒馆和麻将馆，街上随处可见赤膊的高大男人和穿着纱衣的漂亮女人。
　　周黎澄揉揉困倦的双眼，换了衣服和严弈珩出门。
　　他真的非常非常困，但从下午醒来之后再怎么想睡都睡不着了。
　　严弈珩穿短袖帽衫，戴着一顶黑色弯檐棒球帽，配着那精致眉眼，像是和周黎澄一样年纪，又远远比周黎澄成熟。
　　他们在街上走着，一米七八的周黎澄和一米九一的严弈珩走在一起显得很小。
　　原本就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俩人此刻无话可说，周黎澄四处望望，看见大卖场门口有小朋友抓着母亲衣角不放，央求着要吃冰激凌。
　　严弈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转头看周黎澄，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吃。
　　周黎澄拿着严弈珩给的十块钱小跑过去买了两个，递了一个给他，又继续往前走。
　　严弈珩从来不吃这种东西，皱着眉头看那个跑到前面去的家伙，却被白光闪了眼。
　　那小家伙正在用拍立得拍他，脸上噙着坏笑，甩甩还没有映出来的照片，说：＂希望不要曝光了。＂
　　严弈珩看他这模样，心里缓和下来，两步走过去伸手要夺他照片。
　　周黎澄眼疾手快把照片塞到衣服下面，抬眼盯着严弈珩，眼神里是装出来的难过，＂我们认识这么久都还没有照片，这张就送给我了！＂
　　严弈珩沉默了一下，把拍立得从小家伙脖子上拿下来，转身找了个小姑娘，＂麻烦你给我们拍张照片。＂
　　周黎澄愣愣地被严弈珩搂着站到街边，在白光闪现之前回神笑了一下。
　　他们身后远处是世界闻名的建筑，一座此刻被暮色笼罩的宫殿。
　　周黎澄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问：＂你怎么会想到合照呢？＂
　　严弈珩手里拿着那个快要化掉的冰激凌，说：＂下个星期我就要走了。＂
　　周黎澄一懵：＂去哪？＂
　　＂淮城。回去和编辑做书的校正，准备出版。＂
　　＂那太巧了，我家也在淮城。＂
　　＂嗯。＂
　　周黎澄想想，快走两步抬头问：＂我可以去找你玩吗？我也快回去上学了。＂
　　严弈珩低头看小家伙的眼睛，＂可以。＂
　　＂那太好了！＂
　　周黎澄已经无意中把严弈珩当作好朋友，他接过那个快要化掉的冰激凌两口吃掉。
　　＂那你平时就是译文吗？可是你出书都是用化名啊？出了书你要做什么呢？你在哪里上大学？＂
　　＂家里做着生意，我回去也是帮家里处理生意上的事。出了这本书我就大学毕业了。＂
　　周黎澄点点头，跟着严弈珩向前走。
　　等到了宫殿下方那条长长的大路，人就开始多了起来。路中间的斜坡上，信仰教义的人们跪着，向大殿方向磕头，口中默念祷词。
　　霞光在一点一点吞噬这里，宫殿中有僧人点上灯。
　　周黎澄和严弈珩是不信教的，但此刻俩人看着地上的人们，心里不由都微生感触。
　　严弈珩带着周黎澄往宫殿旁走，那两边是低矮的房屋，直到绕进小巷走近一间最不起眼二层小楼下，严弈珩才停下脚步，带着周黎澄上楼。
　　周黎澄脚下踩着发出嘎吱嘎吱声音的木楼梯，鼻间是不太明显的木头的味道。
　　转角过去就是二楼，二楼门口挂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木牌，严弈珩推开木门，入眼的是各式挂在天花板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周黎澄看不懂的文字。正对门的是一张长桌，上面堆满了木牌，桌子的尽头坐着一个男人，穿着本地人独有的袍子，正在认真雕刻。
　　那男人不似本地人，眉眼清清淡淡，像个僧人。听到有人进门，抬眼一看，见是熟人，便温和地跟严弈珩打招呼：＂严先生。＂
　　严弈珩点点头：＂带朋友来求块木牌，＂又转头对周黎澄说：＂这位先生是这家店的店主，袭先生。＂
　　周黎澄恭敬地向袭先生问好，好奇地打量这方木头做的小天地。
　　＂这些是什么？＂他指指那些木牌。
　　＂是用来祈祷和许愿的木牌。经过在下雕刻和主人的祈祷，会带着灵气。＂袭先生向俩人走过来，说的话是一点都不谦虚。
　　周黎澄表示自己不信这些东西，他抬头看严弈珩，不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的意思。
　　严弈珩伸手触上一块牌子，回眸说：＂许个愿吧，把愿望雕刻在这里。＂
　　周黎澄犹豫一下，袭先生笑说：＂这里所有的牌子都是主人回来还愿时挂上去的。＂
　　周黎澄闻言看向那密密麻麻挂起来的牌子，半信半疑地跟着袭先生进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在袭先生的引导下，周黎澄仔细地想了自己的愿望，把它写在一张纸上，摁了指纹，交给袭先生雕刻。
　　＂记得，要是你心底最想要实现的愿望。＂
　　袭先生刻在木牌上的文字很复杂也很特别。周黎澄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文字呢？梵文吗？＂
　　袭先生摇摇头，＂不可说。＂
　　坐着的灰袍先生手指修长，食指一侧有厚厚的茧。周黎澄仔细观察他的手，似乎没有严弈珩的手那么好看。
　　想什么呢，周黎澄甩甩头，觉得自己很不正常。
　　雕刻的时间很长，窗外暗色逐渐浓郁起来。周黎澄把雕刻好的牌子装进布口袋里，向袭先生道谢后出门找严弈珩。
　　严弈珩正坐在椅子上翻阅店里的书，见周黎澄出来，便向站起来向袭先生道谢，并询问价钱。
　　袭先生赶紧说：＂你来一次都不容易，何况我还欠你一块牌子，你带朋友来我又怎好意思要钱？＂
　　严弈珩不置可否，在他的坚持下袭先生最终还是收了钱，站在门边向他们道别。
　　街灯已经打开，周黎澄手里摸着牌子问：＂真的会实现愿望吗？＂
　　严弈珩答：＂会实现，但是需要你自己的努力。＂
　　周黎澄点头，看着夜色下轮廓英俊的严弈珩，心忽然跳得有点快。
　　＂你怎么认识袭先生的？＂
　　＂以前我爷爷当兵的时候在这里认识了袭先生的老师，后来那位老师去世了，袭先生便被接到我家去住了一段时间。＂
　　＂那牌子上到底是什么文字？＂周黎澄想打开布袋再仔细看看。
　　严弈珩伸手攥住布袋口，＂打开就不灵了。＂
　　他把布袋拉平整，说：＂那种文字是这里某个已消失民族的文字，类似梵文，但不是梵文。最重要的是，这木牌子上写的不是你的愿望，而是你要实现的目标。＂
　　严弈珩之前从不信神明，也不信写了愿望就能实现这种童话中才会发生的事。
　　但是袭先生告诉他，许多留下愿望的人最终实现了愿望，不是因为神明，而是因为他们潜意识认为神明帮助着他们，自己就能放心大胆的去做，倘若失败，不过是命运的安排，自己已从中有了收获。
　　周黎晟告诉他，周黎澄现在最缺的是自己从病痛中跳脱的决心。他带小家伙来许愿，是希望能让他找到目标。
　　如此想着，他们已经到家了。
　　＂你许了什么愿望？＂严弈珩掏出钥匙开门，要周黎澄先进去。
　　＂好好活着，得到幸福。＂
　　严弈珩想这个愿望对世人来说是难以实现的。就算除却意外，人也不可能简简单单就得到幸福。
　　周黎澄在浴室里拿出今天照的两张照片，细细端详。
　　第一张是严弈珩拿着冰激凌的照片，男人皱眉正看着他的方向，眉眼不解又显出柔和，脸庞英俊，身形高大，当真好看。
　　第二张是他们的合照，严弈珩搂着小个子的自己，嘴角是上扬的笑，而自己…笑得眼睛都弯得不在了。
　　总之，自己就是很丑、很丑、很丑。
　　周黎澄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有点想把自己剪掉，又舍不得严弈珩搂着自己的模样。
　　这样想着，他又红了脸。
　　想着想着他便在浴室待了很久，严弈珩不放心地过来敲门问：＂你还没洗好吗？＂
　　没有回答。
　　＂周黎澄？＂
　　没有回答。
　　＂你再不回答我就开门了。＂
　　门并没有反锁，被他迅速打开。
　　雾气之中，小家伙坐在满水的浴缸里睁着大眼发呆，连他进来都没有反应。严弈珩眼神快速扫过浴缸，里面只有干净的水和小家伙曲起来的腿。
　　看见小家伙并没有做什么让他担心的事，严弈珩暗中呼出一口气，再次唤他：＂周黎澄。＂
　　＂嗯？＂周黎澄突然被叫醒，眼神呆滞地转头看他，＂怎、怎么了吗？＂
　　严弈珩平静地说：＂没事，想提醒你水冷了赶紧出来。＂
　　然后他转身出去关好门。
　　周黎澄：等等…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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