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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档案 ...

  •   第五章档案
      “等等,四天前,就是她去世的前一天她都给你说了些什么,阿姨,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急急地说。
      “孩子,看把你急得,我怎么会不告诉你呢。那是中午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二十年过去了,但我一听电话,就知道是她的声音。开始还有点不敢相信,她有二十年没跟我们联系了”
      “她都说了些什么呀,阿姨?”“她说,有一天你也许会到林场里来,到时候让我们好好照顾你。我说丘烛也曾经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当然会好好地地招待他,让她尽管放心。她又提起了二十年前的事,说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对不起我们,但她那时没有办法,没有你在身边她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现在孩子也大了,她也可以放心了。说如果我们愿意,以后还把你当儿子看吧。”
      “她这是在交待后事吗”我喃喃地说,心中一阵酸楚。。
      秋果婶叹了口气,“我听她这样说话,心里很不踏实,就好好地劝了她一番,以前那么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怎么反倒没有了劲头?我哪知道,她得病的事儿!”
      秋果婶后面说的什么我已听不见了。母亲在最后的一刻想到的仍然是我,可我还用那样淡漠的态度来对待她,如果我多关心一些她的身体,也许她不会这么早地离开人世!无法弥补的愧疚煎熬着我,我深深地低下头去。
      “孩子,事已至此,别再难过了。你只有好好地活着,她才能闭上眼睛呀!原本我和你秋果叔准备过几天就去看她,谁想她走得这样快呀!”秋果婶哽咽着。
      “阿姨,请你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我擦干眼泪抬起头来,一字一字生硬地说。不知不觉中,我的一腔怨气开始转向那个制造这一切后,又不负责任的人身上去了,同时,也想印证一下简牧师的说法。
      “哪个人?”秋果婶似乎有点犯糊涂。“就是,和我妈妈一起生我的那个人。”我实在不想把“父亲”这个词汇用在他身上。
      “你是说,你的生身父亲?”秋果婶还是把这个词说了出来。我很泄气,看来有些问题是无法回避的,就像我的身上流着的鲜血有一半是那个人给我的一样。
      “这件事,你母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秋果婶问我道。“前一段时间她也许想告诉我,只是,没有来得及。阿姨,我并不是想和他相认,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而已,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母亲太不值了,我要知道她是为谁苦熬了一辈子!”
      “你父亲,他叫裘严,是七五年来林场插队的知青。当时,他只有十六岁。在这批知青里,就数他年龄最小。对了,有些东西,我拿给你年看看。”她起身去了房间,回来时托着一个老式的玻璃相框。
      玻璃下面是十几张大小不一的黑白照,一看就知上了年头,有的已经泛黄。她用抹布擦了擦,将它放到我的面前。我粗略浏览了一下,里面除了三五张秋果婶夫妻俩年轻时的照片外,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人物照,都带着那个时代的特征,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或庄重或淳朴。
      我突然发现了一张面容似乎挺熟悉的年轻姑娘和秋果婶夫妻的合影,在他们的身后是满树绚白的梨花。“她是谁?”我问道。“孩子,那是你母亲呀。“哦!”我激动起来,“她那时可真年轻啊。”“那时候她可是厂部里最漂亮的姑娘。”秋果婶感慨地说。
      在我母亲照片的下方,是一张小小而精致的两个小孩的合影,照片周围切出漂亮的花边。照片中两个小孩儿手拉手地站在那里笑着,在他们身后是一个长鼻子的雪人和银妆素裹的茫茫果园。“他们是谁?”我不禁问道。“孩子,你怎么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秋果婶带着母性的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照片。“那,手拉手和我站在一起的难道是百合?”“不是她还能是谁?看来以前的事你都忘得差不多了。”秋果婶叹息一声。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那张曾在简牧师那里看到过的四人合照。“这张,站在你母亲身后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秋果婶用指着。果然!
      “他们都是从大城市里来上山下乡的知青,最多时这里有好几十个。七十年代的最后那两年,陆续都返城了。由于种种原因,包括你父亲在内的那几个却是到八十年代中期才离开。”在我看照片时秋果婶向我介绍道。
      “你妈妈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厂里的年轻人她都看不上眼。偏偏你父亲,虽然是大城市来的,可家庭出身很差,你母亲竟然看上了他!”我知道她说的“家庭出身差”是什么意思,那与现代的概念完全相反。
      “据说他是为了你母亲才没有马上回城的。但最后,因为他那个当资本家的父亲一直催他,他还是回大城市了。”
      “我出生时,他还在不在?”我问道。“那时,都已经走了。”
      “以后都没有回来过?”问这句话时,我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内心却波涛起伏,每一个问题都对我有重大的意义 。
      “说来也巧,两年前,你父亲跟一些知青回过一次林场。”秋果婶突然说。“两年前他又来过?”“对。二十多年了,他看起来并没怎么显老,派头也大了,前呼后拥的。还到我们家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我才知道,现在的他是省城里挺有名的企业家,别人都叫他‘裘董’,对了,他还留下一张名片给我们!”
      秋果婶进屋一阵翻找,找到了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递给了我。上面写着“卓尔集团董事长 裘严”。
      我大吃一惊,我竟与这位从未谋面的父亲同在一个城市里四年多!他竟然还是我们这些毕业生人人都仰望的卓尔集团的董事长!“怪不得他从来都不肯来看我们一眼……我的这位董事长父亲,真了不起!”我心里一阵灼烧,我母亲为这样一个人付出了自己原本应该绮丽美好的人生!
      “孩子,事情你都知道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做?”。秋果婶问道。我颓丧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阿姨,厂部里,还有没有那些知青的资料?”我问道。
      “应该还有吧。去找百合吧,她在厂部,会帮上你的忙。”于是我起身去了厂部,刚迈出院门,就听到秋果婶的叹息声。
      厂部里的人大部分都已见过我,对我很热情的样子。当我向他们打听百合的办公室时,他们的表情都有点意味深长了。好像我来此有其它目的似的。
      百合的办公室在大楼的最高一层。由于没有电梯,爬起来挺费劲。但等我到了那里,就明白她为什么选择这间办公室了。
      一扇大大的窗户被绿色的窗纱遮住了一半,使得整间屋子里都蓄满了阳光。窗外的背景就是墨绿苍翠的茫茫果园,一望无际。蔚蓝天空下的一朵朵雍懒的白云调和着人的心情。百合正侧窗而坐,处理着桌子上的一堆报表,鼻梁上还架了副眼镜,显得很文静。
      “温副厂长。”我调侃了她一句。她忙摘下眼镜。“晚了,”我说,“我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了。”
      也许是因为那层似是而非的兄妹关系,再加上类似小时候睡过一个被窝之类糗事的背景,仅仅两三个小时,我就感到了和她之间越来越浓的亲密。
      “丘烛哥!”她显得很惊喜,“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来看看我们年轻的女厂长是如何运筹帷幄运的。”我说。
      “你取笑我。”她嫣然一笑,为我倒了杯水,并移动了一下鼠标,让桌上的电脑放出柔和的音乐。“还挺会制造气氛。”我暗暗想道。
      “看看,这就是我的工作,快一年了,整天与这些报表打交道。”她指了下桌子上的东西。我随手翻了两页。
      “这样岂不是辜负了你的青春年华。你是领导班子成员,应该起到带头作用,做一些更实际更有意义的事嘛。”我说。
      “其实关于厂里的未来我也有许多的规划和设想。但现在的体制变了,果园大部分都承包给了工人,厂里能做的事已越来越少,几乎变成一个空架子了。比如想要推广新的品种,劝职工们砍掉上百年的老树,几乎不可能实现,因为他们害怕风险。”
      “是啊,这是大势所趋。”我望着窗外茫茫的林海,若有所思地说:“我在想,如果当初母亲不带我离开这儿,我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整天与这些果树与农药打交道,会不会满足于这种生活。”
      “我想你会的,因为这种生活挺符合你的性情。”她说。“是呀,这种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活得很简单,可是,现在的我,还能回到过去吗?” 。
      “丘烛哥,你来找我肯定有事吧?”“哦,我想查一些档案。”
      百合试了好几把钥匙才打开档案室的铁门,里面的光线很暗,一种尘封的历史的味道迎面而来,我甚至能嗅得出这是属于那个年代的特殊味道。
      百合一边翻了好几个铁柜,终于为我找到了当年在这里插队的知青档案。
      “这些旧档案原本要销毁的。但我想,这也是一段特殊历史时期的见证,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就坚持留下来了。”“谢谢你。”
      透过贴在档案表上的那些发黄的一寸黑白照片,我知道照片里站在母亲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名叫李浩,国字脸的名叫赵昕,两人都是工人家庭出身,而裘严的家庭出身一栏赫然写着“资本家”,在那个年代这可是极不寻常的。
      他拿起他的档案仔细看了起来。在“家庭成员现状”一栏里,还填了几行字,但不知怎地,字体扭得厉害:“父亲正在积极接受改造,母亲冥顽不化,自绝于人民。胞妹在插队中死于意外事故”我像被火花烫了一样赶紧将那张个人简历放下。
      一种彻骨的凉意从我的背后升起。这张表格肯定填于那个年代中。我对历史并不完全外行,知道所谓“自绝于人民”的真正含意,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想像他如何用颤抖的手在别人目光的监视下写出这段文字历史虽已沉淀下去,但有的东西像凝固后像永不褪色的血迹一样刺眼!
      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名字。母亲为何为我起了个“丘烛”的名字呢?这个“烛”字的虫字旁显然来自她名字中的“萤”字,那“烛”的另一半火字旁又来自于何处,是随意而取还是暗有所指,母亲到底在玩什么文字游戏呢?
      当我又看了一眼裘严这个名字时,脑海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炎与严同音,她是故意借用了与这个字同音的字的部首!
      这虽然只是一种假设,但可能性确实存在。我随即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在表格中写到的“母亲”与“胞妹”岂不是我的祖母与姑姑,她们就这样在那场运动中死于非命了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来,我的内心一下子变得极为烦乱。
      “丘烛哥,你怎么了?”在一边整理文件的百合看到了我的不安。
      “噢,没什么。”我勉强笑了一下,“我,我想出去转转,呼吸口新鲜空气。”“那,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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