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果花》小杰木话

4、第四章 百合

　　第四章 百合
　　“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千万不要拘束。”秋果婶边说边将我带到客厅，“百合，快去给你哥哥拿水果。”她招呼着，然后就急急地走进厨房忙活起来。
　　当屋里剩下我、秋果叔和百合三人时，秋果叔问了我的一些近况，包括我母亲的后事，一边感慨不已，客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我去帮你婶忙活。百合，在这里陪你哥说话。”说完他起身走了。
　　我又不禁纳闷起来，这老俩口怎么回事，让自己的女儿就这样面对一个外人。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人对我这么好，将来我若真的和百合在一起了，岂不是又有了一个新家？但我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荒唐，怎么能作这种非分之想！
　　百合将一杯刚刚榨好的果汁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我道了谢。她在我的对面坐下，一边打量着我，我笑笑，她也笑笑。
　　“我小时候，真的在这里长大的？”我没话找话地说。“你说呢？”她问我。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他们不是说了吗，我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是吗？我看你的脑子好像烧得还不够坏。” 她笑了起来，露出一边脸上浅浅的酒窝。我有点儿吃惊，果然每个女孩儿都不简单，如果只看表面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但这一笑也让我们之间的拘谨消减了不少。
　　“那这样说，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了？”我小心翼翼地说。“从前的事，你真的都想不起来？”“差不多都忘了，有时会有一些片断浮出来，支离破碎的等等，是不是有一次，你穿着有白花的小红袄和我一起坐在一辆大车上？”“还有呢？”她显得饶有兴趣。
　　“还有对了，有一次我趴倒在麦地里，你慢慢向我走过来，我觉得你好高好大，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 你记的还真清楚。那次可能是我们在玩儿爸为我们扎的风筝，结果线扯断了，我们都跑去抢，你摔倒了。”“那后来呢？”“后来，当然是我让给你了。”“真是这样？”我很失望，“应该是我让给你才对，你是女孩嘛！”“那时，你还不懂事嘛。”她轻描淡写地说。“啊？”我有点不服气，觉得她有趁机装大的嫌疑，毕竟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那场病没给你留下多少影响吧？”她问道。
　　“有点。有时明明想着一个问题会突然间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电路板被人从脑袋里抽出来。就像，就像某个电影里的机器人。”我自嘲地说。
　　“有一件事，你真的不记得了？跟你额头上的伤疤有关……”她显得有点迟迟凝凝。“这件事我知道，你爸不是说了吗，那是我不小心磕倒在墙上留下的。”“才不是呢，那道疤，跟我有关。”“跟你有关？是不是小时候有人欺负你，我挺身而出，跟别人打架留下来的？”我开始作美好的幻想。
　　“才不是呢！”她笑得弯下了腰，“其实，那道疤，是我打你留下来的。”“啊，真的还是假的？”我大窘，有点不相信。“当然是真的。”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有一次我们比武，我拿着一把铲子，一下子打在了你额头上。当时就血流如注。我吓哭了，你却不在意，反倒还安慰我。于是，我们俩一起编了个谎言，让爸妈相信了。在那之前，我一直拿你当弟弟看，什么都让你听我的。不过那件事之后，我开始把你当哥哥看了。”
　　我不禁连连点头，对小时候的自己很满意。大概觉得夸我夸得有点让她自己不好意思了，她拿出了手机假装在玩儿。
　　我正想再找些话题跟她好好聊聊，秋果叔已站在门口喊我们出来吃饭。
　　满桌一桌丰盛的洒菜摆在核桃树下，摆在当中的是一大盆蘑菇炖鹅。酒是秋果叔自酿的葡萄酒和苹果酒，金黄和紫红相衬着，很是引人的食欲。
　　饭局刚一开始时免不了些客气话，待几杯酒下肚后气氛慢慢趋于融洽，秋果叔打开了话匣子。
　　“孩子，你知道我和你婶为什么这么稀罕你吗？”他问道，“那是因为你跟我们家有缘呐！”他自己回答道。“当年你妈和你婶子同时临产，我在厂部医院的走廊里急得抓耳挠腮，听着里面乱糟糟地，可就是不见动静。
　　“最后，终于听见了小孩在哭，一个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我问‘大夫，我家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说‘男孩。’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又问你妈的情况，她说真是怪了，两个孩子几乎同时生下来，根本分不清先后，多少年没碰上这样的事了。
　　“我要求看看孩子，一个护士就把你包得严严实实地抱出来让我看，我心里正乐开了花，一个医生从里面出来说‘错了错了，这是丘萤的孩子，他们家的是一个女孩。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还抱着你不愿撒开。打那时起，我就悄悄打心里把你当成儿子来看了。”
　　“爸，原来你是一直嫌弃我这个女儿了，那我明天就走，让丘烛哥留下来给你做儿子吧。”百合委屈地说。
　　“看，你这孩子！”秋果叔赶紧赔礼，“爸就你这么一个孩子，疼都疼不过来呢，哪敢嫌弃你呀！” “那您也是封建思想残余！”百合嗔怪道，她低头吃着饭，不愿再理他了。
　　“好，咱接着说。”秋果叔又抿了口酒，脸上红扑扑的，“后来把你们两个孩子抱回来，厂里的人也听说了这件事，都开玩笑说不得了，这是缘份，两个孩子该从小订娃娃亲……”
　　“妈，你看爸在胡说些什么！”百合顿时满脸飞红。“别理他孩子，他这是见到你哥高兴得昏了头，喝高了！”秋果婶乐呵呵地，好像对这些也不大介意。
　　我一时也窘得要命，好在有酒衬着，看不出来脸红。“后来，后来你小子还真的给我当了两年的儿子。”秋果叔语出惊人，一下子把我给楞住了。
　　“那是一年冬天的时候，夜里了，天上下着大雪。你妈突然来敲我们家的门，我一看她浑身是雪，怀里还抱着你，冻得在那里抖抖索索，就赶紧让她进来。‘秋果哥，我一个人没法再养这个孩子了。我知道你想要个儿子，就让他给你当儿子吧。’我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她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求我收下你。我拗不过她，就说先在我这里养着，什么时候她想要就再抱回去，她听了这话，哭得跟泪人似地，又抱起你看了看，放到你婶怀里就跑出去了。我不放心，赶紧跟出去，哪还能找到她的影子！”
　　我惊讶得半晌无语，只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想像当时的情景。
　　“就这样，你在我家住了两年，两年你妈没有再回来过。她的工作关系也转走了。差不多两年后，她突然回来了，找到我，说她不能没有你这个孩子，她要一个人把你养大。说实话，我当时不舍的，但没办法，你妈也不容易，有你在身边她才有盼头。那时你刚害过病，身子虚得很，又哭着闹着不愿走，那两年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儿子养啊。你婶想你想得难受，我就带着她到城里你上学的地方偷偷看了看你，隔上十天半月就去上一次，捎上些东西让老师交给你。也不敢让你认出来，怕到时候让你妈作难。后来碰到你妈来接你回家，她说‘秋果哥，你们要是实在舍不得这个孩子，就把她再领回去吧。’我哪能答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去过学校。”
　　说到这时，他抹了把脸上的泪，一脸的怆然。从他的话中我听出了他对母亲有隐隐的埋怨。“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丘烛哥这不是来看你们了吗？”百合劝慰道。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与他们一家的渊源，心中像翻开了五味瓶，热辣辣地。
　　“要不，从今以后我就把你们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我动情地说，站起来敬了敬他们，喝光了一大杯酒。他们相视一笑，脸上满是欣慰。“行了，孩子，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饭后，秋果叔由于多喝了两杯，再加上悲喜交集，有点疲倦，便去午睡了。百合则到厂部去忙些事，只有秋果婶和我在院子里。她看到我胳膊上缠的黑纱“孝”字，不禁又感慨一番，说了些我母亲从前的事。
　　“孩子，其实四天前你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她似乎不经意间说了一句。“什么？”我惊讶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