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无离》凉阿

5、第四章

　　我在魔界呆了些时日，除修行外便无事可做，魔尊偶尔会来找我闲聊，倒也消遣自在。时逢三月初春，山中遍地开花，我抬手折了枝桃花，踱步向暝月书房中走去。踏入书房，斜眸看到暝月的身影，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在描着一幅丹青。很久以前就听闻，魔尊暝月擅长的，便是绘得一手好丹青，画中景物皆是笔底春风。而神君御黎擅长的，是弹得一手好琴，曲音更是如行云流水般。

　　“画什么呢？”我执着桃花朝他走去。

　　暝月抬头勾唇望着我，“你来了。”

　　我将他桌上花瓶中的枯梅枝拿出，放进了刚刚折下的那枝桃花，目光瞟向他面前的画，一幅寒梅图？

　　“这都入了三月了，怎的还在绘寒梅？”

　　“正因其枯枝衰败才将它画下来，就好似它还开着一般。”

　　“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

　　“尊上，神君来了。”侍从站在门口处向暝月禀报。

　　“神君？”我有些惶恐的看着暝月，却不料他竟笑出了声，抬手抚上我的脑袋揉了揉。

　　“别怕，不是来找你的。”

　　我寻着脚步声向门口望去，只见御黎身着一袭白底蓝衫，泼墨青丝被蓝纹绫缎轻轻束在颈后，手执一把骨扇，扬首便与我四目相对。

　　“她怎的也在？莫不是…她便是你前些日子口中的宠物？”

　　“正是。”暝月眼底含笑。

　　“宠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向暝月，他偏过头一脸笑意的回应我。

　　看他笑的怪异，便晓得这宠物必然是在指我，我脸上强逼出笑意向暝月传去心语：宠物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啊？！我何时候变成你的宠物了快给我解释一下啊！

　　“我听到了。”御黎悠悠摇着手中的骨扇道。

　　“啊？”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满脸无辜地望向御黎。

　　“你的心语。”他斜眸看我。

　　暝月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满脸不爽的瞪向他，他感受到了我灼热的目光，干咳了两声后开口道：“近日我弄了些新茶，一起去后山凉亭品一番吧。正值三月，那里恰好是个不错的赏景之地。”

　　“我乏了，不去。”我带着怒气回绝他。

　　“可我记得，你应该是刚起吧？当真不去？”暝月依旧面带笑意地看着我。

　　“我乏得快，就不去！”见他笑的开心，我怒气更甚。

　　御黎合上骨扇微微偏过脸，强忍眼底笑意。

　　“后山那里倒是有不少野味的，你若真不去便罢了。”暝月语罢转身欲走。

　　“我要去！”听到野味两字我顿时怒气全消，又担心他们会把我丢下，便小跑到他们前面去。

　　一路上那两人走在前面边赏景边闲聊，我紧跟在他们身后，好在离后山的路并不算远，不至于让人感到疲乏。暝月说的不错，这里确实是个赏景的好地方，凉亭在后山的一处小山峰上，亭下是缓坡，缓坡上遍地花海，香气四溢，薄雾轻绕。

　　我们围着亭中的石桌坐下，随身侍从在一旁煮茶，浓郁的茶香弥漫在空气里。

　　“这后山倒还是同以往一样美。”

　　御黎轻摇骨扇，目光停留在那片花海上，幽深的眸子些许失神，似是暗含着心事，面容上却依旧没有一丝情绪。

　　“可是遇到了何事？”显然暝月也看了出来，缓缓开口问他。

　　“昨日天帝寻我，说近日凡间有邪气散现，需我带一人前去暗查，不巧的是，没有合适的人可随我同去。”

　　“哈哈！原来我们神君是被此等小事所烦扰。”暝月看着他不禁笑出了声。不得不说，暝月笑起来属实好看，那对眉眼仿佛能将人勾了去。侍从斟好了茶，端放在我们面前。

　　“不过，你若是不嫌，我这倒是有合适人选。”暝月继续道。

　　“谁？”

　　“她。”我突然感受到了两道凛冽的目光向我袭来，一口茶呛在了喉咙里。

　　“嫌。”御黎盯着我，摇着骨扇悠悠道。

　　我咬着牙，强忍着怒意勾起唇角。

　　“不管怎样，她是个狐仙，灵力也不弱，带上也算是有个照应，总比独自一人好些。”暝月压制住了自己的笑意，说的话倒是让我觉得欣慰，没有方才那般生气了，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

　　“罢了，那便这样定吧，明日辰时我来接你。”御黎合上骨扇，抿了口茶。

　　“这茶味道不错。”

　　“我还没有答应你呢！”我为自己被无视而感到不爽，略带怒气地说道。

　　“你有两个选择。一，随我同去；二，将灵果还我。”御黎微微抬眸望向我，面容冷淡。

　　“我答应你……”听到他提起灵果我便觉得自己毫无反抗余地。

　　暝月眼底含笑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你不是想吃野味么？自己去找些吧。”

　　我猛然站起身，若是暝月不提，我便早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捕捉野味还是化为原形方便些，过了会儿我从花丛中跑出来，幻回了人形，一手拎着肥兔，一手提着野山鸡。我们趁着日落之时返了回去，晚膳便是我带回的那些野味，许是因为有些疲倦，用过膳我便早早躺下睡了，连御黎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晓。

　　“长老，聚魔数量过多，炼丹炉承受不住自毁，邪气已经开始扩散了。”

　　“连个炼丹炉都护不住！要你们守炉人何用！”莫弦恭怒目圆睁，面部纹路拧成一团，提起手边的剑便朝前来禀报之人刺去。待这人倒下后，莫弦恭抬步向门外走去。

　　“即刻给我备辆去郊野的马车，在西后门守候。”莫弦恭停下脚步转头同身后的随从说道。

　　“是，长老。”随从行了礼，匆匆离开。

　　一刻钟后莫弦恭身着一袭粗布素衣踏出了西后门，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便迅速上了马车。莫弦恭连夜赶路，到达郊野已是次日午时，果然邪气扩散速度极快，方圆七里之内已被邪气全部笼罩。草木生灵皆被吞噬去了精华，只残留遍地的枯枝白骨。好在这里距城内较远，前方又是边界山，常有凶猛野兽出没，因此方圆三十里内皆无人烟。

　　莫弦恭迈进院中，疾步走入了正对院门的主屋。屋内邪气四溢，魔魂被炼至癫狂，化成团状的黑紫烟雾四处碰撞环绕，屋顶不时有木梁砖瓦的残渣碎屑砸下。屋中央放置着一个十尺多高的巨型炼丹炉，已被烧得破败不堪，原本金色的炉身被烧至发黑，炉面上雕绘的纹路变得模糊不清，一些部分已经断裂掉落。

　　莫弦恭扬手运转体内灵力控制了魔魂，将其收入随身带来的秘盒中，狂风乍起，四周邪气同本体一起被吸卷入盒内，煞时邪气尽失。待一切平静后莫弦恭抬眼瞄向地上的几具守炉人寒尸，冷哼一声转身踏出房门，心中暗自念道：此地日后是不可再用了。随即便匆忙离开。

　　回到府中后，恰好遇到池边赏荷喂鱼的莫云烨。

　　莫弦恭抚手施礼“家主。”

　　莫云烨转头，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一身粗布麻衣之人，回礼道：“不知弦恭长老这身装扮，是去了何处？”

　　莫弦恭心头一紧，淡然道：“近日心神烦乱，便想独自出门走走。”

　　“也好，随后我可派人同你送去些安神香。”莫云烨捻了些鱼食撒入池中，引得四面的鱼都聚在了一起。

　　“倒是麻烦了家主，我手头还有些事需处理，就先失陪了。”

　　“长老不必与我客气，回见。”

　　“回见。”

　　莫云烨将手中最后一些鱼食撒进池中，望着莫弦恭离开的方向出神。按辈分来算，莫云烨应是叫他一声叔父的，莫弦恭同莫云烨的父亲莫子序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莫弦恭心中一直挂念着家主之位，却不料第五代家主将家主之位传给了莫子序，莫弦恭虽心有不服，却也没有任何争夺的动向。直至莫子序大病一场咽气之际告知族人第七代家主之位由莫云烨所接管，莫弦恭便致力于协助年仅十二岁的莫云烨掌管莫氏大族。只是莫弦恭总是行为怪异，莫云烨查不到原因，又加上他没有作何大的动静，也便随他去了。

　　莫云烨摇了摇头回神向花园前院踱步而去，那里是颜倾同仟璟的练功之地。莫颜倾从未让他失望过，日日苦练，虽年幼却已将一百七十五套除妖降魔法参悟透了九十一套。莫云烨将颜倾视为掌中宝心头肉，也将所有期望寄予莫颜倾，指望颜倾强大起来后，可代他除掉瞑月，除掉那个杀了他心爱之人的人。

　　应是前日入睡较早的缘故，阳光刚透过云层洒进洞口我便睁开了眼睛，待我收拾好迈步进庭院时，才发觉御黎已经来了。暝月听到动静朝我的方向望来，御黎也随着他的视线一并看了来。

　　暝月轻笑道：“醒了？平日可未见过你醒的这般早啊。”

　　我理了理衣袖缓缓道：“昨日入睡得早罢了。”

　　“若是我记得不错，也不过是早一个时辰罢了。莫不是因为要随神君一同去凡界，有些激动了？”

　　“才没有。”我斜眸瞪向他。

　　“哈哈！罢了罢了，不闹了。”暝月笑声清澈如山涧溪泉。

　　“这把扇子收好，出门莫要给我惹麻烦。”御黎冷言，将手中一把暗红雕花镂空折扇递给我。

　　我接过折扇，仔细端详一番。这折扇有些分量，雕刻着繁盛冷梅，扇柄处有一小处突起，若是不去触碰，凭眼力是看不到的，我轻按下那出突起，每支扇骨末尾出皆弹出一截短刃。果不其然，是把武器。

　　“谢过神君。”我抚手作揖。

　　“时辰到了，出发吧。

　　“小心些。”暝月收起唇角轻浮笑意，面容平静道。

　　“嗯。”御黎抬步迈进了提早幻出与凡界互通的虚空灵洞，我紧随其后。

　　待我们离去后灵洞便即刻消散了。

　　暝月有些许出神，随后转身往书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