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无离》凉阿

4、第三章

　　“清无，起床别睡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恍惚间听到有人叫我，便将脑袋又往身子里缩了缩。

　　“不起吗？那好。”

　　我立刻探出头，可惜为时已晚，暝月把手放在了我的毛发上用力揉搓，随即抬起手来，身上的毛发也跟着一起竖了起来。

　　“小炸狐。”眼前的人眸中似有柔光暗涌，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笑声清爽。

　　我气急，张开嘴巴便朝他手上咬去，却不料被他一把拎起了后颈。

　　“别急，看这是什么。”他另一只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一枚果子。

　　怎么又是灵果？一想到因灵果惹出的那些是非，心中就甚是不爽。暝月见我呆了一阵，便参透了我的心思。

　　“不必担心，这是我特意从御黎那里讨的，你大可放心收下。”

　　暝月将我放回石床上，伸手把果子递到我面前，我犹豫了下，张口便咬了上去。

　　变回人形果真是方便许多，我仰起头看向暝月，只见他一时神色恍惚，薄唇轻启。

　　“你回来了。”

　　“嗯？”

　　“没什么，想起一位故人罢了，不必在意。”

　　“……方才你为何揉我？”我紧皱眉心，满脸怒意的望着他。

　　“还不是本尊叫你起床你却不理。”

　　竟一时觉得自己无理……

　　莫云烨捂紧怀中的桂花糕，生怕凉了，快步向后山别院走去，她最喜欢吃他做的桂花糕，前些日子府上的事物搞的他焦头烂额，没来得及探望她，倒是让他担心得紧。

　　“寒儿！我带了你最爱的桂花糕来！”莫云烨满面欣喜，刚推门踏入院子，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她快些吃到这温热的桂花糕。

　　“家主！您不能进去！”一个婢女突然拦住他去路。

　　“为何？怎的现在连我都不能进了？”莫云烨紧锁眉心，略带怒气的询问婢女。

　　“是…弦恭长老的命令…”婢女战战兢兢地回道。

　　“凭何听他的！”莫云烨挥手推开婢女，径直朝内室走了进去。

　　“家主！不要进去！”婢女慌乱跟上，终究是迟了一步。

　　内室床榻上空无一物，收拾的干净，似是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寒儿呢？”莫云烨转身问身后的婢女。

　　“夫人她…”婢女揉搓着止不住颤栗的手指。

　　“说啊！寒儿呢？！怎么不见了！寒儿她去哪了！”他狂吼着，他心里害怕，怕他没有将她护好。

　　“夫人她已经…已经过世了！”婢女被莫云烨强烈的反应吓得哭出了声。

　　他身子一颤，怀中的桂花糕滑落到了地上，原本精心呵护的桂花糕瞬间面目全非。

　　“怎么可能……谁干的…你告诉我谁干的！！是谁杀了寒儿！！！”莫云烨疯了般拎起婢女的衣领。

　　“是暝月！魔尊暝月！！”婢女惶恐的喊道。

　　“暝月…我定让你血债血偿…”莫云烨心中怒火似要将他焚噬，眸底凛冽寒光宛如一把利刃。

　　莫云烨回到府上，将自己关进房中，下令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他还是难以接受，她死了，他本以为他们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了，他本以为他们再也无需担忧瓶沉簪折了，她怎么就死了呢…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做桂花糕给她吃时，她一脸笑意，眼中似有秋水荡漾，白皙如瓷的手指轻抚着他的脸跟他说“阿烨，你做的桂花糕真好吃，下次还做给我可好？”

　　他带桂花糕来了，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莫云烨八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十七岁，她十五岁。那日他主持了祭祀后收到弦恭长老的加急传信，说是孤荼山边界闯入众多妖魔，需他速速前往。莫云烨施起轻功，似脚踏飞燕般，径直向孤荼山飞去，徒留薄雾中一抹幻白身影。到了山中后，他并未看到想象中那混乱不堪的场面，山中冷冷清清，莫云烨心中暗自揣摩着莫不是族人已将那些妖魔斩除干净了？出神之际忽的听到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莫云烨循声望去，大批妖兽从林中走出，他将灵力聚于掌心处，好待他们走近之后一举将他们斩杀干净，不料掌心间的灵力却在将汇聚之时破碎消散。

　　“糟了！此处怕是被设了结界，入山之时一时疏忽并未在意！”莫云烨杵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数支妖力汇聚的羽箭直面朝他飞来，莫云烨翻跃而起踏上树干借力向一侧的粗木枝上飞去，避开那些羽箭，稳落在了枝干上。

　　“这样躲下去定时行不通的…我莫云烨今日莫非要死在这孤荼山上？”

　　一股妖力突然急速向他冲撞而来，莫云烨来不及闪躲，被重重从粗木枝上撞了下来。他眼前有些发晕，随即缓过神手臂撑着地面要站起身来，一把长刀却直戳眼前，在距眼睛一寸处停下。莫云烨瞳孔紧缩，睫毛微颤，额头岑出细密的汗珠，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呼吸慌乱。

　　“你可还认得我？”莫云烨顺着声音望去，持刀之人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面容粗犷。

　　“不认得。”他冷言。

　　“莫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我便帮莫公子回忆一下罢了，前些阵子我同三位兄长出山觅食，刚巧撞上了你，你杀了我三位兄长，而我也是负了重伤苟且从你手中逃离。今日，我便是回来替兄长报仇的！”

　　“觅食？说的倒是文雅，你们在山下村子里四处掠夺，我若不除了你们，莫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残害那些百姓？”

　　“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生存之道。”

　　“那你的兄长便是死的应当了。”

　　“你！我今日定要杀了你不可！！”男子举刀向莫云烨胸口处砍下，却在距胸口三寸时被人甩了开去。

　　“既然你如此想念你那三位兄长，我这便送你去见他们。”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清冷嗓音如寒冬冷梅般，扬手便将剑刺入男子胸口，四周妖物皆散。

　　莫云烨打量着这女子，一袭墨色长袍，乌瀑青丝高高束起，柳叶淡眉下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戾气，高挺鼻梁，朱唇皓齿。

　　“怎的还不起身？莫非公子是要在这里睡下了？”女子转身望向他，轻挑唇角，眼中秋水荡漾，方才的戾气瞬间消失殆尽。

　　莫云烨起身拂了拂衣袖上的尘土。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莫云烨，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恍了下神，朱唇轻启。

　　“叫我寒儿便可。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公子有缘再会。”语罢便转身离去，乌墨翩影消失在云雾中。

　　莫云烨望着背影出神，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微微侧头看去，府中派人来了。

　　“属下带人来迟了，请家主责罚！”为首侍从抱拳请罪。

　　“罢了，回去吧。”

　　“谢家主！”

　　之后的那些日子，莫云烨脑中尽是她挥散不去的面容，他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一眼。

　　秋楚在街上四处晃悠，活着时四处行侠仗义，从不曾仔细观察过街边的铺子，如今倒是发现不少新奇玩意儿。现在这副模样，让他觉得自在，却也有些孤独。虽说活着时也是独自一人来往，游遍天下，可总还是有些能够交谈的人。而现在，所有的话，只能说给自己听。

　　经过一户人家时，秋楚忽的抬头看到砖墙之上有个小丫头，随即轻跃而下，稳落在地面上。小丫头一袭红白色衣裙，两根朱红绫缎将乌丝左右盘起，灵动的杏眼四处张望了一番，樱唇微启。
　　秋楚一时新奇，便悄悄跟随在小丫头身后，直到巷子转角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前停下，小丫头开心的拿着两串糖葫芦朝巷子后的河边跑去，秋楚依然尾随着她。

　　“不知大哥哥何事？为何一直跟着我？”小丫头突然转身仰头望向秋楚，杏眼中轻含怒意，秋楚一惊，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

　　“看什么，就是在同你说。”

　　“你…看得见我？”秋楚抬手指向自己，满脸茫然。

　　小丫头瞳孔微缩，有些慌乱道。

　　“自...自然是看得见，大哥哥莫不是…已逝之人？”

　　秋楚微微点头，小丫头沉默一阵，仰首望着秋楚，清澈双眸暗含笑意。

　　“小女子沈曦，请多指教！这个糖葫芦送给你做见面礼！”沈曦将手中握着的一支糖葫芦递来。

　　“在下秋楚，小丫头你的心意哥哥领了，只是这糖葫芦就不必了吧…”

　　“那就我替你吃了吧！”

　　“……”

　　“话说回来，为何你能看得见我？”秋楚倚着垂柳看向坐在河堤旁边摇着小腿边吃糖葫芦的沈曦。

　　“阴阳眼，我打出生之时，便是阴阳眼。”沈曦吞了口中的糖葫芦，望着河面出神。

　　“……今日为何要翻墙出来？你一个小丫头，就不怕别人把你拐了去？”秋楚沉默了下，便移开了话题。

　　“爹爹管教严厉，不许我出门，今日实在是想吃糖葫芦，便偷偷翻墙出来啦！”小沈曦仰头看着秋楚，满面天真的笑意，眸底零星暗影。

　　“怎的不让家仆帮你来买？”

　　“因为我想出来转转呀，总是在家里闷着无聊得紧。”

　　秋楚不禁扬了扬唇角，这女娃倒是心大。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那便麻烦哥哥啦！”小沈曦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两人朝沈府方向走着，一路沈曦蹦蹦跳跳的开心样子倒让秋楚觉得放松，直至沈府后院的那面砖墙前。

　　“以后我还可以找阿楚哥哥玩吗？”沈曦认真的眨了眨杏眼。

　　“嗯，当然可以。”

　　沈曦挥了挥手，踏着墙壁飞跃而起落在了砖墙上，回眸冲秋楚笑了一下便跳了下去。

　　“沈曦....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功夫倒是不错。”秋楚望着沈曦身影消失的墙顶勾唇，口中轻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