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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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泽凛川依旧低着头，颤抖着，像是没有听到奈良鹿丸的提问一样，没有回答。
奈良鹿丸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两个人，是被什么生锈的钝东西硬生生劈开的，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人看到一个少年拉着一个少女，好奇地投来视线，奈良鹿丸不得不咬紧牙，默不作声地把鬼泽凛川往一旁的巷子里带。
奈良鹿丸终于松开了鬼泽凛川的手。
壁咚这种东西在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完全没有浪漫的意义，它就是一个阻止人逃走的动作而已，就像屠夫挥刀刽子手拉紧绳索，它就是一个可怕的动作而已。
奈良鹿丸不得不逼迫鬼泽凛川抬起头，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想看到鬼泽凛川现在的神情，但是他不得不逼迫鬼泽凛川抬起头，因为他有话要和鬼泽凛川说。
他绝对要解释清楚才行。
“凛川，喂，看着我，看着我，听我说，你是来见宁次的对吧，好，好，看着我，没事，我知道，”奈良鹿丸其实知道自己的声音带着颤儿，但是他必须要说才行，“你不用跑，没关系，听到了吗？没关系，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
终于追上来的赤司征十郎站在了巷子口，可是情绪激动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凛川，我明白，不用跑的，你跑什么啊，我明白的。”
奈良鹿丸终于让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的，就像他看不清鬼泽凛川现在是什么表情，他的掌心贴着少女的脸，他甚至不知道那冰凉的体温是谁的。
“去吧，这样才对，我知道，这样才对，你很开心，然后看到你的宁次也会很开心，这样才对，我只是……我只是来看一眼，我马上就走了，你不用告诉宁次我也在这里，我不会再出现，你放心，我知道，不用跑……”
仿佛现在才终于把吓飞了的灵魂找回来，鬼泽凛川一眨不眨地盯着奈良鹿丸看，她确实听到了奈良鹿丸的声音，甚至也理解了他说的那些话，但是她……她不明白奈良鹿丸为什么会那么说。
她现在是一个普通人了呀，不是吗？
这是个普通的世界呀。
不是吗？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鬼泽凛川已经把方才拼命逃窜的自己抛到了脑后，仿佛现在才开始思考一般，巨大的狂喜笼罩了发型都乱了的少女，她惊喜地扑到了奈良鹿丸怀里。
“鹿丸！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谁杀掉了吗？
感谢。
感谢杀掉你的人！
“嗯……我是来找宁次的，但是没想到会看到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鹿丸，鹿丸，鹿丸……对不起，我当时……鹿丸，这一定是命运！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吗？我现在……鹿丸，我……”
被推开的少女脸上的欢喜渐渐化作纯然的不解。
“鹿丸？”
现在撇开头移开视线的人成了奈良鹿丸。
“骗子。”
奈良鹿丸轻声说。
鬼泽凛川瞳孔猛地缩小。
“鹿丸，”鬼泽凛川努力想要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点，她甚至无法完美地控制面部表情，使得她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我没有骗你呀，你在说什么呢？我……我只是听说宁次在这里，所以……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你就不会选择宁次，你是想这么说吗？”
鬼泽凛川靠在了墙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鬼泽凛川舔了舔唇，不易察觉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开口解释，“不是的……我本来也只是想过来确认一下宁次现在过得怎么样的，我……”
“那么为什么看到我要逃走？”
鬼泽凛川哑口无言，她怔愣了片刻，随即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逃走了。
这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行为。
鬼泽凛川觉得很奇怪，她觉得这种茫然的情绪有些熟悉，但是现在没时间让她回忆思索，她必须要先解决眼前的事才行。
理由的话倒的确是很好找。
“是因为我现在……有一个杀人狂盯上我了，所以我担心会把你牵扯进去，我……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身体自己动了，我……鹿丸，我没有想要躲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奈良鹿丸觉得现在这一幕可笑极了。
他觉得直到上一刻都还以为鬼泽凛川会改变的自己可笑极了。
可笑极了。
愚蠢透顶。
奈良鹿丸终于有勇气看向鬼泽凛川，他看到了鬼泽凛川那熟悉的脸和熟悉的眼神，他知道他拿这样的鬼泽凛川没办法，以前他就没办法，现在估计还是没办法，但是这是一个错误。
他知道的。
他明知道的。
这明明就是一个错误。
没错。
“可是你来找宁次，你听到宁次的消息，以为宁次在这里，所以你来找他了。”
鬼泽凛川觉得手心有些发凉，她只能全神贯注在控制自己的态度和姿态上，没有余裕去管别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即使全神贯注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鬼泽凛川深呼吸着按紧了额头，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只排练了关于日向宁次的事，可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为什么是奈良鹿丸！
奈良鹿丸俯视着背靠着墙扶额撇开脸的少女。
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不过他发现可笑的人不只有他而已。
最可笑的人应该是鬼泽凛川才对。
说什么没有办法在那样的世界里活下去，说什么在那种世界里她改变不了，走不上另一条路，说什么她想走上另一条路。
别无选择的时候她走错了路，想要改变想要悔改，听上去多么美好。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个浪子为了回头让他看到那样的画面，让他的记忆里永远扎根了那样的画面，他靠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接受这一点生活下去，可是现在事实告诉他这个人根本没有回头！
真是可笑。
奈良鹿丸扯了扯嘴角，他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应该冷笑一声，可是他做不到。
笑不出来，声音也带着一股冰冷的血腥味。
“你现在这么说，就好像即使我和宁次同时站在你面前你也敢走到我身边一样，但你不会这么做的，即使是我站在宁次对面你也不会转身的，你绝对不会抛弃宁次，你只是同时也不想我离开，难道不是吗？”
赤司征十郎清楚地看到鬼泽凛川猛地一颤，几乎要将自己都嵌进墙壁里才能不倒下去。
他看到鬼泽凛川缓缓放下手，或者说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然后抬起头，看向那个语气冷漠的少年，他甚至可以看清鬼泽凛川的眼睫在颤抖，把微弱的光线全都切碎。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奈良鹿丸说。
鬼泽凛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不是的。
鬼泽凛川想要反驳。
不是这样的。
她有想过改的。
她真地真地有想过改的。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愿意豁出性命——就像他们一样，去保护那些珍贵的东西。
只是她没有机会改啊。
这不能怪她啊……
“我以为你至少会对宁次感到愧疚，不过你心里果然没有这种感情吧？真是……明明早就知道的，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奈良鹿丸是在问自己吗？
奈良鹿丸想起那个把脸贴在自己膝盖上悲哭的女人，那时候的鬼泽凛川那么绝望，绝望到他恨不能时光倒流，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无助的少女好好护在身后，一切有形无形的东西都不能伤害她。
此时此刻。
奈良鹿丸看着鬼泽凛川，他总能看懂鬼泽凛川的眼神。
那时候谁都看不出来鬼泽凛川在骗人，就只有他看出来了。
只是——
即使看出来了也没有用。
他还是没有……
奈良鹿丸的心里终于生出了一股恐惧，他终于想起来了，当初那个被罪恶感包围的自己是怎么在鬼泽凛川的罗网中沉沦的。
他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还是这样做了。
难道要重蹈覆撤吗？
如果鬼泽凛川要他重蹈覆撤的话，他有足够的力量拒绝吗？
奈良鹿丸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恐惧才疯狂生长，眨眼间便控制住了身体。
奈良鹿丸后退了一步，血液往双脚流去，一种近乎经验的危机感告诉他必须要赶紧……
无论是之前的无数次还是此时此刻，奈良鹿丸都没有转身。
以前是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可是现在是因为愤怒——或许都能用上更强烈一点的词汇。
因为实在是太可笑了。
刚才看到鬼泽凛川的时候无法控制的喜悦实在是太可笑了。
嗯？
喜悦？
啊啊——
是喜悦。
看到她了。
她出现了。
就在这里。
他又看到她了，就站在那里，不是幻觉，是真的。
为什么要高兴？
明明是这么可笑的一幕。
奈良鹿丸甚至分不清这愤怒到底是针对自己的还是针对鬼泽凛川的，或许是两者都有，又或许他仅仅是愤怒这无情的命运让他再一次看到鬼泽凛川。
“听到那个‘无死角的白眼’和日向这个姓氏的时候，你很震惊吧？然后呢？然后是什么？欣喜若狂还是悲喜交加？你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你不用再把他埋在回忆里，你终于又可以站在他身后了……你根本没有想过去怀疑一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你只需要他在这里就好了。”
“你是不会问宁次这个问题的。”
但是她就问他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追上来，当作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好，反正我也不生活在这附近，以后可能……不要碰我！”
赤司征十郎看到那个少年用力把鬼泽凛川鼓足勇气伸出的手甩开了。
奈良鹿丸又后退了一步，现在他几乎也靠到墙上了。
“不要碰我。”
奈良鹿丸重复了一遍。
“不要再看我，不要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赤司征十郎觉得这一幕简直有些滑稽，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少年为什么不离开。
赤司征十郎的目光再度落到被少年拒绝的鬼泽凛川身上。
鬼泽凛川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光亮，好像世界上所有能发光的东西都联合起来拒绝照耀这个瑟瑟发抖的少女。
“相信你真地会改的我简直像个傻子……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犯错吗？”
奈良鹿丸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他觉得如果动作幅度太大的话，或许心会一片片掉下来也说不定。
“不要靠近宁次。凛川，你没有资格靠近宁次……不要再伤害别人了！”
无意义地大音量在狭窄的巷子里造成了回声。
余音回荡再回荡，最后因为后继无力所以消散殆尽，让沉默得以短暂地占领这片空间。
可是沉默是不可能永远占领这片空间的，就像幻想永远都只能短暂存在一样。
赤司征十郎看到鬼泽凛川张开了嘴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好像一条被扔到陆地上的鱼。
他没有立场介入进去。
“……我……我没有伤害过宁次……”
鬼泽凛川无力地为自己辩解着，明明是盛夏，她却觉得冷极了，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洁白的雪掩埋致死。
她看着奈良鹿丸的脸，她惊讶于奈良鹿丸竟然会对她露出这么无情的态度，她更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在这样的奈良鹿丸面前保持基本理智。
“我只是……”
每呼吸一次就有一种灼伤般的疼痛，所以她只好屏住呼吸，让自己可以至少把这句话说完。
“想把……”
嗓子里好像被碎玻璃扎住了。
“心还给宁次……而已。”
现在碎玻璃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了。
剧烈的莫可名状的疼痛让鬼泽凛川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反而觉得轻松了些许，至少这样她就可以看不到奈良鹿丸的表情了。
“我不是故意让你经历那一幕的……”鬼泽凛川想她知道奈良鹿丸为什么愤怒，如果是她的话她也会愤怒的，说不定会憎恨，“我当时……我是真地很……”
绝望。
之前无法发出的冷笑声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自己冒了出来。
赤司征十郎看到鬼泽凛川的手指抠着墙面，似乎想要把墙给戳出几个洞来。
“你当时或许是真心的也说不定，的确有这种可能，”奈良鹿丸像在解释什么艰深的战略一样语气平缓而有力，同时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事实是直到看到你之前我一直都如此相信着，甚至还曾期待过你改变后的样子。”
又是一声冷笑。
赤司征十郎看到鬼泽凛川的瞳孔开始失去焦距，浅褐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神采。
“不要再假装了，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宁次也不是别人，你骗不了我，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你就是这样的人啊……让你改比让你死还难。”
你看，非常滑稽吧？居然说现在的鬼泽凛川是假装。
赤司征十郎终于小小地迈出了一步。
“所以也不用道歉，”少年依旧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谁知道呢，赤司征十郎不关心这一点，“你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做的决定也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影响，说起来你都没想过问问佐助的心情吗？他听到消息……”
他没有立场介入进去。
赤司征十郎知道这一点。
如果现在介入的话，非但没有帮助，可能还会起到反效果，毕竟他对这两个人之间真正的瓜葛一无所知。
赤司征十郎知道这一点。
但是……
（才不是可怜这家伙，痛苦到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家伙……失态成这个样子，按理来说应该厌烦才对。）
当初紫原敦挑衅他的时候，是鬼泽凛川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这边。
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甚至都扯到将来走上社会时候的事，听上去发自内心发人深省，但其实只是她的急智而已。
这家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习惯把真实意图掩藏在一个借口后面，好像她当时那么生气是因为紫原敦。
他可不知道鬼泽凛川是一个帮理不帮亲的人。
所以才不是可怜你。
赤司征十郎缓缓走近快要支撑不住的少女，默默在心里重复道。
并不是同情你这个笨蛋。
只是回报而已。
是看出来你快要支撑不下去的回报而已。
和无用的感情因素无关。
任何人面对这一幕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看不下去而已。
再不走过去拉她一把的话——
这个笨蛋就要坠落深渊了。
“对……”
“不要道歉。”
少年特有的清澈嗓音猝不及防响起，奈良鹿丸愕然回头，陌生的少年却连余光都不给他一点，用一种仿佛是天经地义般的态度走到鬼泽凛川身边，伸出手把她揽到怀里，右手环着她的肩膀稍稍侧身把她往后面带了一点，再明显不过的保护姿势。
赤司征十郎神情冷淡地看向奈良鹿丸。
“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就不要道歉，否则别人会以为做错事的人是你。”
奈良鹿丸听到陌生的少年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二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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