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秋，迟来的雪》五月沧海

3、第三章·Over！（都结束了！）

　　树叶快掉光了/秋季的傍晚凉了/偶尔的走一走在我最压抑的时候/穿着你送的衣裳/曾记起你笑的模样/没留给你什么/除了绝望

　　爱情，像是永远也等不到最好的时间来遇见。

　　和佩佩在一起的那两年王祯海的工作越来越忙，他习惯于在最忙碌的时候将手机静音，而佩佩却逐渐减少自己的应酬，她常跟自己的好姐妹说：“我可以为了我心爱的男人抛下我奋斗多年的事业，每天画点画儿看看书，给他做好吃的。其实你们看起来觉得我很强势，很会适应这复杂的人际圈子，可我真的很累很累。每次在应酬上快把自己灌醉时，我懂一个人的自己有多难过。我不想这辈子只为找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随便把自己嫁了，而是他值得我依靠，值得我为此而活得简单些。”这些话佩佩一直没有告诉过王祯海，因为他太忙了，他也一直都没有停下努力的脚步，她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我想照顾好这个女人，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等等，再等等，或许几年之后，等公司渐渐稳定下来我一定让她拥有最渴望过的生活......但她已经三十二岁了。她等不起这样的承诺，她可以编织无数个善意的谎言来告诉自己：‘我能等！’

　　直到她提出分手王祯海才幡然悔悟：他渴望着她的理解，甚至觉得这个等待的过程理所应当地该被她理解，就像开始一段艰难的旅程而满心期待着那个终点一样。可过程的煎熬早已让对终点的渴望变得不堪重负，他没有意识到她会在中途不堪忍受的跳下车，他太忽视一个女人在这过程里寻找的存在感——一种可以抵御一切困惑的陪伴。

　　在她选择‘直面’自己的困惑时，王祯海却像遭受了一记重击，狠狠地让他在对生活的追逐和满心的渴望中重重摔倒在地。

　　“祯海，我一点都没有后悔过和你在一起。”她说。那语气里，像是带着一份从生活中来的理解力和激情。

　　“现在咱俩就真的只有分手这一条路可走吗？”他话语颤抖。

　　“你很好。我常常觉得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在三十岁这个年纪我错过了太多，但遇见你，我觉得我找到了那个值得让我等到现在的人。或许我是自私的，这个年龄的爱情也都是自私的。起初看到你没日没夜的忙碌，我总觉得我想要好好照顾你，让你不要这么辛苦。但我越来越不能融入你选择的生活。我的心开始对这份忙碌不自觉的抱怨，甚至感到窒息的彷徨。我也试图用各种方法不让自己太在意，可是我欺骗不了我的心。”她眼里噙满泪水。

　　“那我把公司卖掉？我们找一个适合我们自己的方式生活，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说这番话时没有任何犹豫，他仍渴望在这仅有的可能中让她放弃分手的念头，可他或许并不知道，一个人一旦平静地提出分手时那一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况且又是佩佩这样聪明独立的女人。

　　“这是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才努力得来的，说不要就能不要？如果你因为放弃了你最宝贵的事业而因此悔恨，我想我更会无法原谅自己。祯海，我想我真的没有办法去面对这充满变数的未来。”她的哭诉中夹杂着对这个决定难以割舍的痛楚，几乎令她无法再说下去。

　　“可我不想失去你！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才不会离开我？”他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没有怪罪谈何原谅？你的初心和你对我的好本来就没有错。我只想你能够明白，在事业和爱情面前要让你做出选择，在现阶段我希望你能选择事业。我相信你一定会努力迈向成功，找一个真正值得你呵护的人。当我开始有分手的想法时，我就知道自己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因为我的心已经背叛了我们。”

　　两个人在他的公寓里一直谈到深夜，没有争吵也没有怪罪，只有两颗无法再靠近的心。王祯海之前一直都不明白她到底要的是什么。现在他才慢慢觉得，她现在需要的是未来的那个他——可以不再把生活大半的精力都投给事业的他。在两个人的关系中没有对错，至少，在那次谈话之后的几个月，王祯海才真正明白了对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来说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她需要一个家庭！就这么简单。可生性执拗的自己一时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即便能给，她也不会接受那样的方式，不然很多年前她就做出选择了何必又等到现在？

　　“听说佩佩准备移民英国了？”分手一年后，这个消息在一瞬间几乎夺走了他心里所有关于未来还存在一丝希望的可能。就在半年前佩佩认识了一个英国华侨，她最终还是要离开她心爱的北京，告别那些渐渐消失的胡同巷子和关于青春的琐碎时光。这一年，王祯海将全部精力都注入到事业中，用满满当当的工作填满了所有生活的间隙。他依旧相信如果佩佩还留在北京，还未嫁人，他便还有机会。等到那时他或许可以拍着胸膛告诉她：“亲爱的，你现在看到的我就是你期望的未来的我，那个我还能给予你真正想要过的生活。”

　　他不屑于别人怎么看待他的这份痴心，他只是一直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存在着，活着。

　　在她走之前王祯海还是拨通了电话。

　　“我知道你就要离开北京了。难道，不值得你告诉我一声？”

　　对方怔住。想不到一年后，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里依旧还放不下她。
　　她沉默不语。

　　“可以的话见一面吧？就当让我彻底死了这条心。”

　　“好。在哪里见？”她声音低缓。

　　“鼓楼前。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他冷静地回答，把所有难言的心绪和困惑都压了下去。

　　“好。”她慢慢挂了电话。

　　那一天，故地重游。从鼓楼到南锣鼓巷，从后海到北海公园。大半的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但于他而言那却是难得的告别的时光。那天北京的天气特别好，整整过去一年又是另一个北京的深秋。一样的画面，一样的城市，而光影里的两个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但愿这次你找到了你真正渴望的幸福，就像你喜欢的那首《一生守候》一样，我希望这个人是你想要守候一辈子的人。我也知道你有过自己的梦，很抱歉让你还愿的人不是我。”
　　他悲伤地说着，又把最想说的那句话永远埋在了心里——现在的我，是不是你所期望的样子？就在两周前他在南城龙潭湖公园附近按揭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买下一辆最新款的途锐越野车。他觉得一切都已步入正轨，可以坦然地迎回这个房子的女主人。但是他太低估女人的抉择。虽然那个想法带一点自私，但他仍旧希望佩佩也和他一样在没遇到另一个对的人时，还在为他守候。

　　这一瞬间他的这番话是无比真诚的，她明白，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而现在她就要离开北京了，离开她曾深爱过的男人——她一直这样认为。即便她的爱相较于他对自己的爱，会时常令她感到歉疚。

　　佩佩走后王祯海搬进了他一直住到现在的公寓。公寓的位置在南二环和南三环之间，靠近天坛和龙潭湖公园。每天再忙他都要回家给自己做点吃的，佩佩离开的半年他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频于崩溃，学会了做很多菜。除了牛排意面，有时也会做一顿正宗的大盘鸡和孜然羊肉——那是属于大西北的味道。他从来不习惯读电子书，因此客厅沙发后的一整面墙都摆满了他最喜欢看的书，他喜欢纸张的味道。除了工作应酬他常常一整天都不讲几句话，他常躺在铺着羊绒毯的卧室飘窗上，这曾是他为自己深爱的女人设计的样式。在关于‘梦想之家’的讨论上佩佩总是带有很多新奇有趣的想法，他欣赏她对艺术的鉴赏力。她希望在装修上一砖一瓦都要亲力亲为，挂上几幅自己最得意的油画作品。其中一幅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一袭白裙走在湛蓝的海边，就像五年前的她。细细的白沙抚过脚尖，金色的夕阳照在椰子树上，风吹乱她的头发，一个声音从她身旁传来，熟悉而温柔。画里的女孩用手拨了拨凌乱的发梢，正转过头在海风中微笑。王祯海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时，就像他在直面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一样。

　　他又常常用这些琐碎的画面去填补空缺的人生。对一个没有多少感情经历的男人来说，化解失去挚爱的痛苦往往比想象的还要艰难。平时工作还不觉怎样，只是每到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深夜他便被失眠搅扰得身心俱疲。认识佩佩之前他活得像一个机器，爱情可遇而不可求。‘佩佩’这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词汇，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魔咒，毫无节制的刺入他每一个不设防的生命的缝隙。那些时日公司里的人也只觉他的话少了许多，有时甚至会忘记剃须，偶尔也有衣服几天都不换的邋遢样儿，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落寞感，那紧绷在心里的如困兽般的挣扎，就像车子以极快的速度沿着蜿蜒的山间小道横冲直撞，稍不留意就将坠入山崖，万劫不复。

　　有些人就这样再也没了联系。起初，他还会翻一翻佩佩的微博，久久的凝视那张明媚的脸在古朴而摩登的伦敦塔桥上笑得恣意灿烂的样子，看着她在诺丁山狂欢节上洒脱甜蜜的笑容，也会因她对英国‘黑暗料理’Fish&Chips的调侃和对老北京小吃的怀念而联想到他们常去的胡同旮旯，听着熟悉又亲切的京片儿。但他从不留言。经过了一段时间，他十分确定这个具有坚强适应能力的女子过得还不错，也从那明媚的笑容里看到了真正的从容和洒脱后，便就此收手再也不轻易去触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