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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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景象比典正司后山广阔得多，没有了满目的山峰，也没有漫山遍野的高树。高朗的碧云天下，有平坦的道路和路边一望无垠的荷塘。
时已深秋，路边的杂草枯黄，荷塘里的千顷碧波也只剩了些许枯枝残叶。
虽然景色有些萧瑟，但初入凡间的谢弈和周祁还处于对这些平原景色十分新奇的阶段，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谢弈四下望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周祁说：“走了这么久，不如一会儿看看路边有没有哪家茶摊，进去问问路。”
周祁皱眉：“上个镇子不是问过路了吗？”
谢弈叹了口气：“上个镇子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更何况我们俩还是曾经在典正司里迷过路的人，多问问总是保险。”
他说的正是两人去试剑台的那次。
周祁本想说此次不比以往，路宽，方向又明，应该不会再迷路。听见谢弈提了试剑台那次，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突然没了声息，算是默认了谢弈的提议。
“看见这荷塘我就记起来了，”谢弈以往对卫都梁在他面前提到的人间事不怎么感兴趣，如今亲身实地感受几天，对于路上的见闻却总能记得特别牢：“那天住店时，听见隔壁人闲聊，走在这段路上下雨也不怕，因为能随手折一只荷叶盖在头上避雨，当地人都把这叫做‘加盖’。”
周祁顺着他的话看了眼荷塘中寥寥无几的枯败荷叶，摇头：“若是现在下雨，这盖子也加不成。”
谢弈看他说的一本正经，正想逗逗他，却听见一阵轻微的“嚓嚓——”声。
他顾不上接话，从身上系着的荷包中取出了一粒极小的石头，看上去跟刻木甲篆的篆石似乎是同一种。
这的确是篆石的缩小版。谢弈注入微许真元，这小石头就引着一只看上去活灵活现的木鸟落到他手上，同时双翅斜向下大开，做出了个好像房檐斜顶一样的姿势。
谢弈断了输入篆石的真元，那木鸟又“嚓嚓——”飞向前方。
周祁见状，知道那木鸟正是谢弈这几年里苦研木甲篆的成果之一，能简单做些探路的活儿。
以往在修真界用不上，在这里倒是帮了两人一个大忙。
“前面有一座房子，不知道有没有人，我让它先去那里等我们。”
周祁点头：“那我们快点过去。”
前面果然有个草扎的凉亭，谢弈方才放出的小木鸟正停在庭顶上，乍一看去好似真鸟，飞累了正在上面休息。
凉亭四面无墙，在路上远远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形——几张桌凳，还有几个人，好像也是赶路者。
凉亭里的人也看见了周谢两人，其中一个朝茶摊摊主笑道：“摊主，你今天生意要兴旺喽！”
其他人跟着哄笑出声。
摊主看上去五六十岁，虽然经营的是路边茶摊，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绫罗绸缎，却另有一种朴素的沉稳，不像一个做生意的小商小贩。
话虽如此，他的茶摊在这里已经开了五年有余，刚刚打趣他的便是几位长从这路上经过的熟客。
摊主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两位有缘的过路人罢了，哪里当得上生意兴旺？”
“嘿嘿，”另一人接口，“五年多了，走这路的人少，也就我们兄弟几个常来。这会儿一下来了两个，可不是生意兴隆吗！”
两人走得近了些，亭里一个人皱眉看他们几眼，发话道：“别乱说话，那边过来的两位虽然年纪不大，通身气度却是少见，尤其那身着黑衣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剑。”
“剑？难道是那帮江湖人？”
茶摊老板烧滚了水，给亭里人碗中都续上，这才抽出身看了走过来的周谢两人一眼。
“不是江湖人。”老板又取出了两只新碗，预备给这两人，“那黑衣公子虽然佩剑，身上却没有江湖子弟的气质，他身边的白衣公子更是什么兵器都没有。兵器可是江湖人吃饭的家伙，不可能不带。”
茶客里有一位年轻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应是被家里人带出来经商认路的，满心满眼里还憧憬着话本里的江湖故事。听到“佩剑”两字，他瞬间兴奋起来。
剑！那可是独属于江湖人的传说，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最多只能远远看上一眼，现在那位佩剑的人居然会和自己坐在同一间茶摊里！
这事情要是回去告诉隔壁李小牛他们，准能让他们羡慕死！
还不知道江湖险恶的少年激动地幻想着，听见茶摊老板的话还不死心，小声喃喃道：“说不定那位白衣公子用的是暗器呢，话本里不就那么说的，什么看上去像个斯文人，结果动起手来没人打得过……”
他身旁长辈模样的人低声呵斥了一句，少年顿时噤若寒蝉。
倒是老板见他有趣，额外解释道：“别看话本里那么写，正统江湖人不会主用暗器，最多私下没人的时候用两手。更何况这以两位公子通身的气度来看，不像是江湖门派能养出来的，应该是世家。”
“世家？”到底年纪小，少年刚被长辈斥回去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是那种代代做官、有权有势的世家吗？”
老板冲他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反倒是他身旁第一个起哄的商客又笑出了声，一把拍在少年背上：“小子，做官可不一定就是世家！还要书香门第，懂吗？”
见识还不广的少年有点糊涂，做官的不都是读过书的吗，怎么还有不是“书香门第”的？
谢弈与周祁正往路边茶摊处走来，虽然之前离得远，但对于修真者来说，哪怕压制了修为，修行带来的耳聪目明也不会有一点减弱，远远超过了常人所能预料的范畴。
有些时候，这能力会给行走在江湖上，却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小修士们带来很多便利。但同样的，这种极为强大的耳力也会带来很多不便——比如说晚上休息，或是现在的这种状况。
谢弈一路听着茶摊里众人对自己和周祁来历的猜测，不知道周祁感想如何，他自己在听到“书香门第”四个字的时候，就快忍不住从心底升起的尴尬了。
从小到大，他修行典籍和各类杂书都读了不少，唯独没有接触过人间这些圣贤诗书，就连卫都梁那个只会写半吊子不通的酸诗的人都比自己强出不少。
然而两人此时已经走向茶摊，不可能突兀地离开，谢弈也只能在一片猜测声中走过去。
所幸这二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别的先不说，完美保持自己表情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谢弈神情亲和，周祁也是一贯的冷肃。在凉亭里的众人看来，他们还是两位气度不凡的大家公子。
甫一进凉亭，他们就享受了一把被目光洗礼的待遇，那位“好奇宝宝”还偷偷多瞄了几眼周祁身侧的长剑。
老板的神色倒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太过殷勤的表示，只把两只茶碗放在他们面前，又添上了新茶水。
周祁跟谢弈本就不是挑嘴的人，跟何况现在人生地不熟，更不怎么讲究那些虚的东西。况且茶舍里极为整洁，完全不像一个供过路人休息的地方，更像是风雅之人的会友之所。
周祁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谢弈浅尝了几口，开始向茶摊老板打听路程：“老板，祈安镇可是顺着这条路走？”
老板正收拾上一轮茶叶，闻言转身道：“大致方向如此，不过前方有几处岔路口比较难认，那几位客人就是祈安镇的，想必能说得比我更清楚些。”
老板所指的人，正是带着“好奇宝宝”的那队人。
似是看出了少年对这两位非同寻常的公子很是好奇，想想也能锻炼一下他为人处世的能力，那少年的长辈指着他道：“老板所言非虚，这是我侄子陈安，对这几条路很是了解，想必能讲清楚。安儿，还不告诉这两位公子？”
陈安面上激动得通红，声音也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但讲出来的内容却很是清晰详明，引得谢弈对他大有改观。
“多谢这位小兄弟了。”
谢弈摆出了他那犹如春风拂面的笑脸，看得陈安更加羞涩，连回话都打了磕巴：“不、不不，公子不用谢。”
正打算跟这位少年再聊几句，探探情况，谢弈突然感觉左臂处有点异样的感觉——好像是周祁碰了过来。
谢弈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商量，便转过头找他。但周祁表示自己只是无意间撞到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无意间？谢弈觉得自己很难将周祁与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周祁对一切的控制程度都堪称精准，无意并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不过他也没多想，正巧给他们介绍路的那些人要走，他又过去打了招呼，表达了谢意。
周祁没动，却也跟着点头示意。
待他们走后，谢弈回到自己的茶碗旁，正打算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付钱走人的时候，他瞥见了碗底处一个团花纹样，看上去就好像由一根线条缠绕而成。
这图案……怎么有点眼熟？
谢弈很确定自己一定在哪里看见过它，究竟是哪里？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对了！想到卫都梁的时候，谢弈猛然记起他曾经对自己说过。
“人间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不思政务，却也不爱美人，独独喜欢自己烧制陶器。为了便于区分，他用这种团花纹样代表自己，仔细看的话，这团花的起始处跟其他地方还不大一样，看上去像个龙头。”
谢弈饮完剩下的茶水，再往碗底看去——那团花的起始之处，的确是个龙头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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