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花好月圆aa

20、买醉（二）

　　白灵蛇上完课，从教室里出来。眼前是一条横贯东西的马路。她搞不清自己是往左还是往右，犹豫片刻，就向前面的一棵大树走去。她在那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楚天宇的微信。
　　这几天，楚天宇来找她，她都没有开门。楚天宇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接。算算时日，楚天宇已经有好久没来找她了，也没来电话，她由此怅然。她又不能去找他，也不能打电话。可是她挂念他，哪怕得到他一鳞半爪的信息，她的心里就会涟漪阵阵，十分喜悦。她时刻关注微信，楚天宇曾经发来过链接、表情和符合。可是现在微信上什么都没有。就在她心生失望的时候，“叮”的一声，链接来了，是楚天宇发来的。白灵蛇笑了，难得这么心心相印。她打开链接，心灵鸡汤之类。看完之后，她又烦恼。现在和楚天宇形式上看似断了，可内容却衔接得更紧密了，他们彼此思念的心更焦渴了，这怎么断得了呢？
　　“白灵蛇。”有人唤她，抬头一看，汉斯从天而降。他风度翩翩、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白灵蛇难以置信，说：“汉斯，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没错。”汉斯简单地说。
　　“你怎么搞失踪呢，来无踪，去无影。”白灵蛇流露出嗔怪。
　　汉斯那张脸更耐人寻味了，“去美国做了几个月的访问学者。”
　　“倒像是侦探片里那些接受了神秘任务的特工，悄没声就消失了。”白灵蛇嘲讽。
　　汉斯赶紧说：“这么说你在为我担心啦，是不是还有一点想我？”见白灵蛇默然，汉斯就用一种揶揄的语气说：“为了让人产生深刻的印象或者记住，有很多的技巧和办法，我这一招叫突然遁世法。”
　　白灵蛇知道他在说笑，他是不得已。她也不想问明白，反正秦隐走了，以后不会发生这样奇奇怪怪的事了。她说：“你忙你的去吧。”
　　汉斯大大方方地说：“鄙人可是救了你一命，不请鄙人喝咖啡吗？”
　　难道汉斯就为这个出现在她面前？可是汉斯的理由让她无法拒绝。看来男人都很厉害。她对男人的了解是不够的。她说：“好呀。”
　　她站起来，随他走进了那间梦幻咖啡屋。一个女声如金属轻击，可是你不想听，可是你又无法逃遁。乌云很低 极光为我们亮起 末日有它将喧哗沉默的办法……世界最后一场雪 融化森林山谷 也将我们拒绝 也许我们正奔向世界冷酷的尽头 请让我用气息记得宇宙只有我和你 不死的恋人 勇敢的天分 等前方疼爱我们的神 最耀眼的流星璀璨在天空的尽头 黄昏里的余晖记得宇宙只有我和你 等海潮淹没每一片声色……啦……
　　汉斯一直往里走。走廊很长，而且越走越高，上了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她对那歌词听得真切，长长的“啦”余音缭绕，慢慢消失。耳朵像画的留白那样一下子空了，什么都听不到了，岑寂。然而一分钟，只有一分钟的间歇，初始的旋律又飘扬起来。白灵蛇又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她坐在咖啡桌前，是一副神思缱绻的样子。汉斯一见，就说：“白老师，你喝点什么？”
　　白灵蛇似在神游幻境，并没有听到汉斯的话，潜意识又感到汉斯说了什么，就眨一眨大眼睛，有点惊愕地看着他。汉斯只得又说一遍，“你喝点什么？”
　　“UCC，一杯UCC。”白灵蛇说。
　　汉斯给自己点了Nestle，又点了甜点。他说：“认识你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点觉得我们就像老朋友，可又觉得跟你的距离很远，这真是奇怪的感觉。”
　　白灵蛇瞪着汉斯，突然说：“汉斯，你的一天是怎样渡过？”
　　汉斯一愣，这是个什么问题呢？但他笑一笑，就认真答道：“我今天重复着昨天，我想明天也会重复今天。”
　　“重复？”白灵蛇忖思。
　　“是呀，大部分人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早晨出来工作，晚上回家，如此而已。至于我嘛，每天五点半起床，然后运动半个小时，需要来学校我就来学校，上课、开会或者组织学术研究等等，但大部分时间在书房渡过。三餐按时吃，到了晚上十一点上床，当然有了新思想新发现，我会晚一点睡。年复一年，就是这样。”汉斯如实道来。
　　“我以后的每一天，应该怎样渡过呢？”白灵蛇茫然地说。
　　汉斯的IQ一百二十以上，他微微前倾，说：“你失恋了或者感情受到挫折？”
　　白灵蛇不语。
　　“说来听听，怎样的一个人？”
　　“他很好。”白灵蛇轻轻的说。她不能对汉斯说是她的问题，她为情所困。因为楚天宇在她心里生了根，她此生无法爱上别的男人。这一切都无法说清。即使说清了，汉斯又能帮她解决什么问题呢？她的问题，谁也解决不了。于是她说：“汉斯，我们喝酒去？”
　　汉斯是不胜酒力的，只能喝一点张裕红酒，但他说：“好呀，走，陪你一起买醉去。”
　　“好，买醉。”白灵蛇笑了，为汉斯对她的理解。
　　两人出了咖啡屋，白灵蛇刚要迈步往左。汉斯说：“右边。”
　　时间大约是六点，正是下班时节，街上车水马龙。汉斯把她带上了一条水磨石铺成的路，也有马路那么宽敞，却没有车辆。白灵蛇东张西望了半晌，才搞明白这是一条步行街，两边的商铺鳞次栉比，那些人体模特穿着新潮的时装，看起来很有几分高端大气。有貌似贵夫人模样的女人在试装。汉斯说：“这里，我经常来。”
　　“买衣服？”白灵蛇说。
　　“哦，不是。”汉斯失口否认，他的脸红了。到这里来，汉斯就是来买衣服的，而且是陪一个女人。只是他看不上那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就是有办法花上他的钱，而且每次来找汉斯，都有办法让汉斯听从她。其实汉斯与她没有任何的肌肤相亲。所以她每每离去，汉斯都后悔不迭。
　　终于到了。店面临街，像所有的百年老店一样，有一种岁月打磨过的醇厚。两人选好位置坐下，汉斯红酒和白酒各要了一瓶，他原想，陪女人喝酒，他怎么都得来点白的，白灵蛇就让她喝红酒吧，虽然是来买醉的，但也不能烂醉如泥，起码要找得到回家的路。
　　点菜，斟酒，都是汉斯一直在忙。
　　白灵蛇又陷入那种魔怔的状态，两眼如梦似幻，像是进入了虚境。汉斯凝神她，专注的，眼睛慢慢地有几分灼热。这是一张能融化男人的脸。汉斯就觉得自己的一切在变软，包括自己的骨骼。
　　“先生，小姐，菜上齐了，请慢用。”
　　汉斯赶紧点头，“好，好。”待服务生走了，他凝聚心神，端起酒杯，凑近白灵蛇说：“来，举杯。”
　　“呀。”白灵蛇倏然一惊，荡回到现实中，就端起酒杯与汉斯相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又把空酒杯对汉斯示意一下，说：“看你得了。”竟然有丝丝豪气。
　　汉斯发怯，可是又不能示弱，就显出一副痛快的样子，也一饮而尽。不就是一杯酒吗，谁怕谁呀。
　　于是又斟酒。
　　在喝第二杯之前，汉斯猛喝了几口开水，又搛菜吃。见白灵蛇不动箸，他说：“吃呀，不要以为是家常菜就不吃。《红楼梦》贾府的茄子还是茄子的味道吗？这几道菜也是别有风味的，不吃要后悔哟 。”
　　白灵蛇又举起酒杯，汉斯只得和她干，又是一饮而尽。
　　这样，几杯下肚，白灵蛇就面若桃花了，给人十分魅惑的感觉。汉斯倾倒，出现了一付垂涎的表情，IQ降为负数。白灵蛇让他喝他就喝，也不知喝了多少？到后来，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唱起京剧。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好！”白灵蛇鼓掌，嘻嘻地傻笑。
　　这吸引了其他人，都张望过来。莫文娜和蓝雪儿也在就餐，本来她们坐在雅间，可是莫文娜天生爱凑趣。见吃的差不多了，就拉着蓝雪儿走了出来。
　　白灵蛇一见她们，就端起酒杯说：“莫总，还有蓝行长，好凑巧呀，来，干，干呀呀呀。”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见她要跌下去，莫文娜一把扶住了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白灵蛇又嘻嘻地笑，然后爬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汉斯银瓶乍破一样唱出，“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莫文娜赶紧捂住耳朵，蓝雪儿往旁边闪去。汉斯已经是醉了，但他有男人的意志，并没有轰然倒下，他问：“请问两位女士尊姓大名？”
　　莫文娜见他相貌斯文，还有几分儒雅，好感顿生，就婉转柔媚地说：“我是白灵蛇的朋友，你呢？你是谁？”
　　“鄙人汉斯，任教FC大学。”汉斯彬彬有礼地说。
　　汉斯？传说中的汉斯，秦隐臆想中的情敌，FC大学的风云人物，应该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了，怎么看起来就像一个玉面郎君呢？怪不得秦隐要如同大敌一样，使出手段逼她。汉斯的再度出现，也是堂哥出手。因为除了楚天宇，白灵蛇生活中出现过的男人只有汉斯了。如果白灵蛇和汉斯有戏，那她和楚天宇才会有戏。她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一点。这些天，白灵蛇不见楚天宇了，她和楚天宇的关系就发生了好转。楚天宇见到她，起码面目柔和了，不像以前那样高冷，偶尔还会微笑一下。于是她向宏宇集团注资，就是华居有什么重大决策，她也找楚天宇商榷。与其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要想得到，先得学会放弃。她好像经过了高人点化，产生了这样的认识。她不再死缠烂打，也不再殷殷切盼。她重新定位自己，出现在楚天宇面前的时候就像一个事业合伙人。她相信假以时日，楚天宇会爱上她。因为较之白灵蛇，她和楚天宇有更多的共同点，他们更心照不宣，更志同道合。在智谋上，他们也更匹配。另一方面，她那种润物细无声似的女性柔情也比白灵蛇更细腻。
　　可是见到汉斯，她芳心萌动。她响亮地说：“认识你很高兴。”递给汉斯她的名片。汉斯接了，说：“幸会，幸会。”
　　但汉斯并没有伸出手来握，他站起来，一个摇晃。莫文娜一惊，正要伸手去扶，却见汉斯又站住了。这时白灵蛇发出痛苦的□□，一下子抬起头，“哇”一声吐出来一大堆，喷出了一股浓烈的食物腥臭味和酒味。蓝雪儿一见就对莫文娜说：“文娜，我先走了，我有一个会。”
　　莫文娜皱着眉头，抽出纸巾擦着白灵蛇的嘴角。汉斯还有三分清醒，他喊：“服务生。”
　　服务生来了，清扫地面。
　　白灵蛇喃喃念叨：“水，水，水。”
　　汉斯递过来一杯茶水，莫文娜接过来送到白灵蛇嘴边。白灵蛇连喝几口，又一口吐出，差一点吐到莫文娜的脸上。莫文娜怔怔，不知道该拿白灵蛇怎么办。白灵蛇又发出游丝一样的□□，“天宇，难受，难受。”
　　莫文娜动了恻隐之心，她想来想去，决定不给楚天宇打电话。自己是变了。秦隐出事给她以警戒，她害怕付出秦隐那样的代价。对爱情也像对金钱一样，取之也得有道。因此，有想法的时候，想做什么的时候，她都要把握好分寸，在法律的底线之上做人生最大的赢家。
　　汉斯似醉如痴地说：“莫总，我送白灵蛇回家，您请回吧。”
　　“你自己都醉成这样，怎么送白灵蛇回家？”莫文娜没好气地说。
　　汉斯一个趔趄，但他还是站稳了，“我有底线，能找到回家的路。酒这东西，是人类感情宣泄的尤物。但不管怎样？我是很自持的，不会把自己喝醉。”
　　莫文娜招呼服务生，把白灵蛇和汉斯都弄到了车上。然后她把车开到薰衣花园。可是白灵蛇住在哪幢别墅里，她并不知道。夏天的九点多，天还是亮的。莫文娜凝视前面那一片喧腾的薰衣草，思想激烈地斗争。哎！是你的跑不掉，是人的拿不来。她给楚天宇打了电话。十分钟，只有十分钟。楚天宇就驾车而来。
　　莫文娜替他打开车门。一股酒气扑鼻而来。他焦急地呼唤：“灵蛇，灵蛇。”
　　白灵蛇和汉斯都迷醉过去了。
　　楚天宇转过脸来，气汹汹地说：“你怎么可以让她喝那么多的酒，她是滴酒不沾的，她患有晕厥，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莫文娜，你这是在害她，没事还好，如果有事，我不会放过你。”
　　莫文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有气，但更觉得一阵悲凉，深深地为自己悲凉起来。她转过脸去，两行泪流下来，她迅即地揩掉，厉声说：“老大，你别嚷嚷，这根本跟我无关，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好人？打折扣的好人。”楚天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顾不上吵了。又想把白灵蛇挪到自己的车上，又怕搬动引起白灵蛇不适，又觉得家只有几步之遥了，又看着汉斯不舒服，就冲莫文娜没好气地说：“开上车，跟着我。”
　　两人的车驶了进去。

　　楚天宇把白灵蛇抱进去。
　　莫文娜等了半晌，也不见楚天宇出来。她拨他的手机，“喂，汉斯怎么办？”
　　“汉斯？”楚天宇的口气竟然有一点惊异。
　　“就是我车上的这个男人。”莫文娜没好气地说。
　　“你就笑纳吧。”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他可是白灵蛇的救命恩人呀，你得感恩呀。”莫文娜说完就把手机挂了。她正要走，却见楚天宇出来了。他说：“他住哪？你知道吗？”
　　莫文娜拉长声调说：“他说他的底线是能找到回家的路，要不我们把他扔到薰衣草中，反正现在是夏天，又冻不死。”
　　“好，那劳烦你扔。”楚天宇冷冷地说
　　这算不算一种独特的打情骂俏呢？好像也算，反正听楚天宇这么一说，莫文娜心情就舒畅起来，可见像男人一样英雄救美也是价有所值。楚天宇拍拍汉斯，汉斯眼睛张了一下，又耷拉合上。但他起身从车里钻出来，跌跌撞撞差点一个跟头。楚天宇一把扶住他，然后架着他走。莫文娜游手好闲地跟在后面。
　　夜色如浓雾一样漫卷上来。
　　“哥。”黑暗中传来一声呼唤。
　　楚天宁和小翠来了。小翠就是楚家那个伶俐的少女。

　　终于把汉斯放到了客房。楚天宇说：“小翠，你去烧点水，给我冲一杯咖啡送上来。”然后楚天宇就上楼梯。莫文娜对着楚天宇的背影“喂，喂”两声，见楚天宇并未在意，就一把拽着楚天宇的衣襟，显出一副小女人的样子，说：“我，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楚天宇纳罕。
　　“你安排一下我，我今晚住哪？”莫文娜弱弱地来一句。
　　“你难道要住这？请便，那些客房，你挑一间就是了。”楚天宇说着上楼去了。
　　莫文娜嘴一撇，轻轻吐出几个字，“哼，幻想性单恋。”
　　楚天宁见状，扑哧一笑。莫文娜白她一眼，“在那么可笑吗？”突然意识到楚天宁的身份，就伸出手挽住她，“以后我们是姐妹。”
　　楚天宁说：“莫姐，如果不介意，就跟我住珍妮的房间吧。珍妮是家里的小公主，她的房间很舒服。”
　　小翠住到了芳菲的房间。
　　是夜，楚天宇陪在白灵蛇的身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灵蛇的脸。他觉得一夜是那么短，回身一望，天光已经大亮了，天空的红日灼灼其华。
　　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 Sun, Moon and You. Sun for morning, Moon for night, and You forever.
　　他为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