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宜》维维兔

103、第103章

　　金银珠宝并美人良驹运至黎族时已是七月，金銮殿上的众人本以为战事至此应当得以停歇了。未料在那黎族的卡察其在收下无数珍宝的当日便砍了来使的脑袋祭旗。退至咏关五十里外的黎族大军复又卷土重来，不过两个时辰便已打至了嘉行关外，紧挨嘉行关的内城禹城危在旦夕。

　　天子连夜召集内阁与兵部众大臣，破口大骂卡察其言而无信，惶惶然令臣子们举荐将领迎战。底下跪着的几位臣子暗地里交换着眼色，几息之后便有人道：“回圣上，臣以为不若派领冀地三万兵马，秦地三万兵马与豫地一万兵马迎战。”

　　冀豫秦三地临近禹城，派遣这三地的兵马去迎战是再适合不过。“黎族有八万壮士，且又个个骁勇，你所言的这三地兵力不过仅七万，如何能与卡察其的八万精兵抗衡？”

　　底下迟疑了一会儿，方道：“圣上圣明，是下臣思虑不周，不若再将晋地的一万兵马派去？”

　　“于大人您可是在算账不成，这儿添五千那儿凑一万的。圣上，依臣看来，于大人定是不是晋地早两个月以前盗匪横行，驻守在那儿的一万晋军为了捕匪，已是伤亡惨重，如今的晋军只不过是空架子罢了。”

　　“嗯，申卿所言有理。”天子皱着眉，只觉束手无策，“那依申卿你所想，应当派哪一方的兵力去站。”

　　申勇的兄长申参沉声道：“下臣以为，与其拼拼凑凑凑出个人心不齐的八万兵力，不若舍近求远，令九门提督之子谢世原领蜀地四万兵马接战。谢世原曾是冀地严善将军的副将，与冀军交情匪浅，有严善大将军坐阵，又有谢世原从旁协助，此战必胜。”

　　“谢世原年纪尚轻，黄毛小子一个，不过只上过一回战场，还是躲在严将军身后，如何能协助后者抵抗黎族大军？”于岐反驳道：“与其让小子出头，不若令申大人的庶弟申勇参将为副将，申勇将军神武，总好过历事不多的谢家子。”

　　“圣上，臣弟申勇已年近六十，腿上又有旧疾，恐难担大任呐！”

　　“申大人此言差矣，严将军年长令弟两岁，尚且勇猛无比，申大人莫不是爱惜令弟，不愿其为国出力罢。”

　　“回圣上，于大人此乃诛心之言！臣子为国效力是理所应当的，然臣弟。。。”

　　“莫争了，申勇甚好，便是他了。”天子颇为疲倦的揉了揉额角，一锤定音。

　　“圣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内阁老臣黄重山低声道。

　　申于二人俱是心头一跳。

　　“黄爱卿直言罢。”

　　“下臣记得去岁新节将至时，豫亲王府新迎了两位侧妃入府，其中一位便是申勇参将之女。”他年纪大了，说上一两句便要停一会儿。皇帝抬起眼望着他。

　　满室皆静，只听黄重山喘了一会儿，继而又道：“下臣还记得，豫亲王府的正王妃。。。便是谢世原唯一的嫡亲幼妹。。。”

　　天子阴沉着脸，目光中带有浓厚的质疑意味，缓缓地扫视下方。申于二人背后冷汗涔涔，然面容却依旧镇定。

　　不过片刻之后，申参便笑道：“圣上，下臣方才便道臣弟年迈，已不能再战，是于大人执意举荐。既如此，下臣斗胆请圣上收回圣命，让臣弟安心度过余年罢。”

　　“圣上，臣方才之所以举荐申勇，皆是为了圣上着想，为了能击退黎族，为了我朝子民呐！圣上明察，臣绝无二心！”于岐磕头大呼，一面又道：“于家世代从文，举朝上下无一武将是我于家子，近来后辈中更是有负圣上栽培，入仕者不过二三。倒是黄老家中人才辈出，尤其是二房的庶长孙黄行一，不过而立之年便已是四品的都司，仅位于臣弟之下，前途锦绣，来日必不可限量呐。”

　　天子见他们吵成一团，简直烦不胜烦，暗道索性皆送过去，由着他们争若是打了败仗，通通砍了便是。李沅哑巴一个又能成何大事，实在不足为惧，只待大军一出，便将他打发走，送至皇祖母伸长了手也够不着的偏僻处，派人杀了留个清净。

　　五日后四地军队在冀地汇合，任严善为统领，申勇，谢世原，黄行一等人为副，共十一万兵马，一同抵抗黎族大军。

　　又五日后，金銮殿上钦天鉴提出修缮位于渠阴的皇陵一事。道近年来灾害频出，黎族宣战皆是因皇陵龙脉断裂，若不能及时续上龙脉，此战恐要不妙。又言，修缮龙脉需有一位成年的龙子凤孙居于龙脉南端，方能压制住龙气。

　　此事重之又重，然正逢动乱之时，天子怎可离京，皇子们又未及弱冠，思来想去竟唯有唯有豫亲王一人合适。

　　此事关系到国之存亡，万万耽搁不得，李沅后日便得出发。临行前一日他来静心院同谢世宜告别，后者还以为这只不过是寻常的分离，并不知李沅此去究竟有多冒险，稍有不慎便是阴阳两隔。她依旧冷冷淡淡，从容地指挥着下人们替做最后的打点，仔细翻查着那些必不可少的物件是否齐全。

　　谢世宜是在做她身为豫亲王妃的分内事，这之中没有丝毫妻子对于丈夫的不舍。李沅坐在厅堂中，透过雕花木拱门默默地望着谢世宜的背影。

　　若这是他们二人的最后一日相处，李沅不愿瞧见谢世宜依旧视自己为无物。

　　他穿过拱门步入寝屋，将那些忙碌着的丫鬟们都挥退。谢世宜立在屋子正中，手里拿着一瓶他医嗓子的药丸，望着他迟迟不动。

　　李沅的目光落在青白色的瓷瓶上，这东西他吃了许多年，其实谁都知晓确实无用。既然无用，自然无人记着要带它，唯有一个谢世宜将这药拿在手上。

　　李沅暗自叹息，走近了将她牵至榻旁坐下，谢世宜无声地望着他，见李沅自己取了纸笔，在她跟前席地而坐，见他徐徐将纸镇压在地砖上。

　　谢世宜瞧见他低垂的头颅与他沐浴过后松松挽着的长发，宽大的袖口半掩着结实的手臂，指间的白玉笔缓缓地游动。这情景好似从前，从前的许多个夜晚。

　　李沅只是嘱咐她若是在府中待地无趣，便去谢府中长住几日。他说自己会将李家德留下，若是出了事便叫李家德去通知谢府。为以防万一，他另留了些人在暗中护她，情况危急时自会有出现云云。

　　谢世宜突问：“会出何事？”她低声道：“你只不过是去盯守皇陵修缮罢了，我会有何事？”

　　李沅将白玉笔搁在笔架上，嗒的一声响后便是久久的沉默。他抬起眼仰望谢世宜，千滋百味在心间翻涌着，眸光深深，想说的话又何止千言万语，只是却一字都不能提。

　　谢世宜似是体会到了什么，她又问：“会有何事？”

　　李沅眼中竟浮起一层水光，他嘴唇张合着，心头纠搅着，所有的痛都不能对谢世宜倾诉。她是这样聪慧的人，可她永远也料想不到自己的丈夫怀揣着近二十年的仇恨，悉心谋划足足十二载，求的是什么。若是你再聪慧些便好了，李沅想，若是再聪慧些，我便不用这样记挂你了。

　　谢世宜见他不答，心间忽觉茫然，声音越发低微了：“你何时回来？”

　　此去归期不定，兴许一去不回，命丧他乡，身首异处；兴许马革裹尸，白骨相见；兴许戴罪而归，得豫亲王阖府上下陪葬，得妻子相伴九泉。

　　李沅昨日时时在想，想自己的结局，他并不后悔，因他这一生背负深仇，绝不能浑浑噩噩怯懦地虚度。他也不后悔自己娶了谢世宜，他只是惋叹为何谢世宜会是谢世宜，若她是寻常人家女儿，那么待大事既成时，他们将会有更为美满的相遇。

　　李沅只是写: 不日及归，勿多挂念。他定会回来，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即便手段如何卑劣。

　　谢世宜终于安心，只是嘴里却淡淡道:“ 我不会挂念。”

　　李沅宽和一笑，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我皆知晓。‘

　　翌日天色方明，便有禁军整装待发在豫亲王府正门外等候，谢世宜同两位侧妃送李沅至垂花门处，便再不能多行一步了。

　　李沅抚了抚谢世宜额上散着的一圈绒发，又对她身后站着的申伍二人微一颔首后，便转身离了豫亲王府。

　　李沅走后不过四五日，临言楼突传来消息，道申钰芙方才用过午膳后忽然昏倒了，请谢世宜派大夫过去瞧瞧。

　　谢世宜领着丫鬟大夫急急赶至临言楼，诊脉一瞧，才知申钰芙竟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昏倒不过是天燥而孕者体虚罢了。

　　谢世宜知觉心头一阵急痛，昏昏然不知周遭所言所语，那些欣喜的，担忧的，意味不明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而来，将她团团圈住绑紧。

　　可现下这乌泱泱一屋子的人分明无人敢瞧她，谢世宜向大夫颔首，稳声道:“ 有劳。 ”
　　她吩咐申钰芙的丫鬟婆子们好生照料她后，一刻也不敢在这屋子里多待了，这会叫她忍不住多想，想李沅与此刻腹中怀着他孩子的女子之间是如何耳鬓厮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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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我终于赶上了! 我要是赶不上这周就不能三更了!!
还好还好……
申这个怀孕也是被李沅利用了的，申和伍还有谢世宜都一样，是被李沅盯上的倒霉人orz……
这章太难写了! 写了四五个小时，我去，稍微烧点脑子的我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