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宜》维维兔

102、第102章

　　谢世宜的日子过得如一潭死水般无波无澜，她与李沅之间的相处也渐渐变得艰难。有外人在时，两人尚且还能维持住体面，然而私底下独处，谁也不愿开口服软。

　　只是夜里依旧睡在同一张榻上，隔着能容下半人距离，谁也不挨着谁。若是熟睡中不留神碰着了，李沅却能立时清醒过来，借着月色半睁着眼打量谢世宜入睡时的模样。他也会忍不住顺势将谢世宜揽近，偷偷地吻她皱起的眉头，可惜李沅自己是瞧不见他这时的神情的，若是他能瞧见，那便也能知晓自己对谢世宜是有多么珍视了。

　　谢世宜迷迷糊糊地往他怀中蹭了蹭，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嘴里含糊念了一声渴。李沅便下榻替她端了盏温着的清茶，只是待他转身掀起床幔时，便瞧见谢世宜已经静静地抱膝坐起来了。

　　李沅神色一滞，顿了顿后依旧将茶往谢世宜跟前递，后者抬起头望着他，烛光微弱，眼前人的面容模糊不明。谢世宜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怎么就嫁人两载有余，深夜里又怎会有男子神色自如地立在塌前照顾她。

　　谢世宜脑子里一团乱麻，挣扎着接过茶略喝了两口，她低声道了谢，李沅正将剩下的半盏饮尽，随手搁在榻边的几子上。碰撞的声响轻之又轻，谢世宜才要趟下来，便觉李沅身上的温度与气息已经贴得很近。起先只是轻柔的吻而已，到后头不知是谁先失控，亲热也变了味儿，反倒是像仇人之间的战争。

　　不过累极之后倒是好眠，翌日李沅带着一身狰狞的牙印出门办事，谢世宜醒来后也仍旧神情冷淡。他们这样怪异地又度过了三个月之久，终被朝堂之上爆发出的一件要事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四月春时北面黎族来犯边境，五月消息方递至金銮殿之上，这时黎族人已集八万兵马夺下了边关小城池城。天子面色惊慌，问起缘由，才知起先只不过是两边商贾买卖时发生摩擦，不知怎么愈演愈烈，竟惹得黎族首领派兵来镇压。

　　朝堂上炸开了锅，主攻的言此乃黎族借口罢了，近年来屡次进犯我朝边界，和亲的公主已送去了两位，至今不见那方有所收敛，想来必有一战，不若趁早迎战。

　　主和的却道，黎人蛮横，又个个骁勇善战，如今已集八万人马，必是有备而来，贸然迎战只会徒损我方良兵。不若先求和，来日再好好盘算。

　　为了着这事，金銮殿上日日争吵不休，天子犹豫不决，实在不敢妄下征令。他只愿做个享富贵，受爱戴的皇帝，征战四方，壮大江山这样光宗耀祖的事还是留给后代较好。他承位本也就名不正言不顺，又从未被当做储君培育，若是战败，将来恐要背负骂名于万载青史。

　　是夜，豫亲王府的内书房中，暗卫接过命令后俯身长拜，似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抱负了。李沅等了这么些年，该做的都做了，他自己也觉得差不离就是此刻，不能再等下去。

　　这事原本一早便筹划好，边境的商道去岁才叫人在金銮殿上提过，方开不过短短半载，哪就那么容易出事。只不过是李沅瞧准了黎族那头蠢蠢欲动，特意吩咐人挑起事端罢了。这仗既注定要落在此间，早做准备不是更好，若再等个五载十载，民心松散，兵马颓败，又如何能有胜算。

　　三日后又有急报，咏关失守，过了咏关再过岐关与嘉行关，便要打至内城了，届时便不知死伤几何。天子大惊失色，万未料到黎族男儿竟如此勇猛，不过几日便连攻两关。依着这情势，攻入内城至多不过十来日功夫了，不如急派人去议和，稳重局势为妥。

　　文华殿大学士与布军营连夜启程，这日李沅与他的几个谋士在老斋堂昏暗的地窖下细谈了足足两个时辰。其中一谋士道：“臣斗胆一言，王爷您此举太过冒险，依着原先的计划，咱们是预备着待大仗落幕，疲军归来之前，连同九门提督谢大人等人一道攻入未央宫。可如今您却要亲去战场，此举。。。下臣以为不妥。”

　　李沅一笑，提笔写道：“与黎族这仗，我军必胜，有何不妥？”

　　黎族首领三年前新得的美妾是李沅安排人送进去的，黎族的卡察其对她十分宠爱，甚至压过了两位和亲公主的风采。卡察其如今年近六十，日日沉迷于美色，那美人心硬如石，在他的饮食中投下烈药，令他外表瞧上去神采奕奕，内里却日渐虚弱。

　　另一头又搅起风波，令两位王子暗地里皆为其神魂颠倒，黎族自古便有子承父妻，弟承兄妻的习俗，是以两位王子早已各有思量。这一战过后，难言黎族究竟是灭是存。

　　谋士们仍有顾虑，“下臣们着实是担忧您的安危，不说路途遥远，刀枪无眼，单就只那位对您的忌惮……下臣恐您防不胜防呐！”

　　李沅又如何不知此去定是千难万险，只是若他不去，将来即便事成，也必定得不到民心，且谢守昌那人为人死板，若知他筹备已久，便连娶谢世宜也是另有目的，不见得会助他一臂之力。

　　届时难不成要拿谢世宜当筹码去威胁他？一开始李沅的确是有这个打算，待到得手之时，谢家必不能留。然而如今他却不敢想谢世宜叫自己的手下人拿刀抵着脖子是个什么场面了，有些事便也得重新思量。

　　他自然不会同这些忠心耿耿的谋士直言自己被妻子绊住了脚，毕竟连边城无辜的百姓都舍得下，却舍不得丢弃一枚开局的棋子，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成为圣明的君主呢？

　　世间男子为成大事，所有的不择手段都被称赞为无毒不丈夫，若是稍有仁慈便会被嘲讽为妇人之仁。李沅清楚地知晓自己的这些谋士为何愿意替他舍身入死，无非就是因他是个狠毒的丈夫罢了。

　　他淡然写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言一出，那些文绉绉的稳妥人果真无话了。

　　谢世宜觉得李沅这些日子很是不对劲，像是有什么心事藏着掖着，夜里总是翻来覆去地不得入眠。即便是好不容易睡下了，没一会子也总得惊醒，继而满头冷汗地转过身抱住她。

　　李沅梦见自己站在未央宫端门前，城门上的谢守昌仍领着禁军顽强抵抗，一排排冷箭瞄准了自己。李沅梦见他最终还是抬起了手臂，令人将谢世宜压上来。

　　谢世宜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与厌恶，谢守昌也不再是以往和蔼的长者模样，而是破口大骂他卑鄙无耻。

　　李沅听见自己终于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对谢世宜说道:" 世宜，要怪便怪你自己罢，怪你轻易喜欢了我。"

　　谢世宜像是懒得再多瞧他一眼，合上双眸回道:"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你。" 他听见谢世宜高声对着自己的父亲喊着:" 放箭! 爹爹，放箭杀了这个逆臣!"

　　谢守昌竟真的一声令下，那些箭矢密密麻麻地扑过来，暗卫们举起盾牌将他团团围住。李沅仓皇地转过头，一片混乱中却见谢世宜胸前早已被鲜血染红。

　　"嗬……嗬!" 李沅剧烈喘息着，克制不住地发出了低微的声音，他惊醒后慌忙收声，看向身旁躺着的谢世宜。后者仍旧沉睡着，睡容安详恬静。李沅看了一会儿后抖着手拽住谢世宜的手腕，他浑身都是冷汗，身上冰凉，寒意刺骨，谢世宜身上却是温热的。

　　李沅在黑暗中冷静了一会儿，仍然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痛楚。他将谢世宜扯过来紧紧地抱住，直到此刻才终于发觉，原来自己真的不是无坚不摧。其实他也在害怕，怕到头来不仅仅只是一场空，还要失去自己最后牵挂珍惜的人。

　　谢世宜憋了好一会儿，还是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

　　李沅抓住她的手，脑袋枕在谢世宜肩上，只是摇头。他一直在发抖，身体也紧绷着，谢世宜甚少见李沅似今夜这样脆弱。她长叹了口气，还是心软地回抱住了李沅，" 朝堂上的事又不是你一人能左右的，北边要打仗你也鞭长莫及。若是真要打过来了，蜀地有我兄长，未央宫端门前有我父亲。你是王爷，他们是武将，为朝廷与百姓卖命，各司其职。"

　　李沅心间又是一抽，他此刻万万听不得谢世宜提什么未央宫什么端门，他的手指抵住谢世宜的唇，只是默默地抱着她，暗自宽慰道:只是梦罢了，事在人为，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不会有要用谢世宜的性命来换江山的那天。

　　翌日，朝堂上终于有了好消息，派去求和的文华殿大学士同黎族的首领卡察其相谈甚欢，后者已经同意和谈停战，只要求以两座城池与数额不菲的金银牛羊相换。

　　天子不顾主战的几个臣子谏言，龙颜大悦，连声应下，派人即刻依照黎族所求，送去金银与牛羊，另赠佳人五十，已讨卡察其欢心。

　　李沅在下头无声嗤笑，未料到自己这位贤弟竟会如此天真，事到如今却仍旧瞧不清卡察其的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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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应该快要完结了，不会超过二十章吧……终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然我要写疯了，你们也还在看的要等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