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眼》计骨算香

4、小神仙和小仙女（四）

　　冬荫市第四中学，隔开了外面的喧嚣与浮躁，校园里玩闹与嬉笑声此起彼伏，四处充满了蓬勃朝气。有了监控捕捉到的正脸，找到女孩儿不是一件难事儿。女生叫沈闻意，是高二（三）班的学生，走读生，家境富裕，平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父母在邻市做小本生意，平均两周回来一次，对女儿很是放心。沈闻意学习认真，安静乖巧，和同学相处融洽，是老师眼中省心懂事的那一类。

　　这会儿楚昕正在办公室对沈闻意问话，墨黑的长发拢成一束马尾，服帖地搭在脑后。班主任放心不下，特意放了一节课让全班自习。跟在警察同志屁股后面随时等候差遣。

　　楚昕道：“小姑娘，放松点儿，我们只是被派来例行问话。”

　　沈闻意脸色发白，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额角的碎发，轻轻点了点头。

　　会亮抽出来冯里的照片：“请问照片上这个人，认识么？”

　　“恩，他是一个摄影师，帮我拍过照片的。”沈多意点头。

　　楚昕想起杜芷的话，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什么照片？”

　　沈闻意看了自己老师一眼，局促地说到：“艺术照，私下约拍那种。”

　　十七岁是人生最珍贵的年纪，孩子们对自己新鲜的皮囊大胆好奇确又羞耻克制。“哪个女生不想留住自己最好看的时候，留不住的青春年少，就用镜头记住它。”沈闻意低头羞涩地说。按照沈闻意的说法，约拍私密性好，时间自由，价格比影楼里便宜；在预算紧张的学生群体中非常流行。大家在网上几个社区论坛发帖征集，甚至有些论坛设有专门的约拍版面，学生们挑选感兴趣的样片，然后直接联系摄影师谈价格，约时间。

　　“大家？你的意思是班上很多同学都背着自己的父母去拍照？”班主任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沈闻意问道。

　　沈闻意点了点头。

　　楚昕皱眉，这不是胡闹么！他问道：“监控显示你3号下午和一个叫 ‘冯里’的在一家叫做‘彩虹界’的酒吧见面，方面说一下你们具体谈论了些什么吗？”

　　沈闻意猛地抬起头来，双眼盈满了泪水，望着自己的老师，似乎在求助。班主任是个四十岁的慈眉善目的阿姨，她抱了一抱沈闻意的肩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沈闻意带着极大恨意地：“他骗了我，骗了我！他给我下了药，拍了裸照威胁我！”

　　那天下午，冯里揣着自己的艺术大作要挟沈闻意，给了她两条路：掏钱，要不就自愿地脱光衣服，让自己上一次。

　　沈多意控制不住地：“我不敢告诉家里，他说要两万块钱，我一个学生哪里有这么多钱？我不敢告诉我爸妈。只能答应……那天，我伪造了一张事假条，偷偷溜了出去。本来打算去酒店，可是我…我突然身体很不舒服，来了生理期。”

　　楚昕道：“你现在不必害怕了，冯里已经死了。”

　　沈闻意噌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楚昕放缓声音轻声说：“死亡时间就是在3号下午，跟你见完面后。所以，现在你的嫌疑最大。”

　　她惊恐地叫了出来：“不是我啊！这个人渣死有余辜，但凶手不是我！”

　　楚昕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掷地有声地告诉她：“你放心，叔叔们不是吃白饭的，你没有做过，你就不会有事。”

　　沈闻意这时已经几近崩溃。在最尊敬的老师面前亲手撕毁了自己乖乖女的形象，她觉得自己没有廉耻心，所有的自尊都被踩在脚下。现在更成了“头号嫌疑犯”，他整张脸埋入双臂，伏在桌上失声痛哭。楚昕意识到她需要时间镇定一下，留会亮一人在办公室照看，并让他赶紧和家长取得联系。自己则请班主任带路去班级里找其他学生了解情况。

　　高二（3）班看到班主任出现在眼前鸦雀无声，尤其是身后还站着两个门神似的警察，一个高大英俊，一个潇洒…白胖。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略去了约拍的过程，寥寥几语告诉大家沈同学认识的一个摄影师出了事故，两位警察同志来跟大家了解一下情况。

　　“那沈同学现在人去哪儿了？”后排一个男生焦急地看向老师问道，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同学起哄：“哦——”。爱情之于少年少女是神秘又刺激，更是这群学生们在枯燥乏味的升学压力中的一把调味剂，他们总想要在“蛛丝马迹”里提炼抽取一棵叫暧昧的萌芽。

　　班主任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楚昕往前站了一步：“沈同学为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现在正在接受嘉奖”。他顿了顿：“现在轮到你们了，自习课很无聊吧？咱们换个口儿，配合警察叔叔破案！”

　　教室里的同学们一下子起来了兴趣，摩拳擦掌。

　　二师兄和楚昕拉开桌子，将男生女生分成两排，两人一南一北，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调查。
　　关心沈闻意的男生叫施河，内敛清秀，为人正直，是全班同学的“好好先生”，他不认识死者冯里，但多嘴的男孩子们透露到，施河与沈闻意是班里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老师们重点栽培的好苗子，两个人很自律，所以班主任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师兄默默地将施河的名字记下。

　　楚昕看着面前的女生，这已经是第十三个。女生面对荷尔蒙爆棚的制服诱惑有些紧张，触到对方目光时，头微微低下去。

　　楚昕没开口，拿起笔来在一张纸头上写字，然后摊开冯里的照片，并着小纸条，推到女生的面前。

　　女生的脸色突然变了，战战兢兢地点了头。

　　纸条上写着：“认识死者的话，点头即可。”

　　楚昕问了全班二十四个女生，一共三人点了头。三个学生被带入办公室做进一步调查，承认了曾经与冯里私下约了拍片，不过没有人提到曾经被威胁，她们甚至表示合作地很愉快。

　　其中一个甚至十分不满地抱怨一旁的沈闻意：“冯大哥一直很和善，当初也是你主动来问我关于他的联系方式。怎么给了你就搞成这个样子。”

　　沈闻意红肿着双眼瘪瘪嘴，没有说话。

　　离开了学校后三人回到警局开始对学生们的供词整理分析。临了下班时均是一脸疲惫，楚昕把其他人打发回家，自己则在警局开灯夜战。

　　按照目前进展，沈闻意的作案嫌疑最大，然而那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生，哪里来得神力一人拆解一具完整的身体？单丹将酒吧街上所有监控摄像调了出来打包成文件发给了他，这会儿楚昕点开了监控视频认真翻看起来，从下午三点到凌晨三点，监控视频快速播放，正如沈闻意所说，冯里和她走了一会儿后两人分道扬镳，冯里走到酒吧街尽头后彻底消失在镜头下，而沈闻意则相反，她出了酒吧一条街，消失在监控镜头。而从头到尾，对着彩虹界门口的摄像头显示客人进进出出，并无异样。

　　楚昕点了一根烟夹在手上任它燃着，脑子里反复回想所有的线索。在案发当天就已经勘查过酒吧一条街的地形，一条厂五百米左右的窄到，两侧一水儿的酒吧夜店，走到路头人烟则越发稀少，换成了小排楼住家户，稀疏住着几户人家，甚至一些成了荒废的破屋。荒废的破屋？接到报案的时候尚不知死者曾经去过酒吧，还以为凶手只是随意地想找个荒郊野外抛尸，但作案现场与抛尸现场实际上非常相近又有何不可？！

　　他打定主意明天再去看看，手上的烟烧了长长一段烟灰，打落在他的食指上，烫得他一个机灵。他抬眼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摁灭烟头关灯离开。

　　“老板，一份糖醋小排加煎饺，再来份阳春面！”，楚昕大半天油米未进，这会儿反应过来，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想逃饥荒似的刚把车挺稳就窜进了一家速战速决。饭饱水足后楚昕揉了揉自己的胃打量着四周。这是一家海派餐厅，中式装修，古色古香；平时没怎么注意，这会儿发现周围暗黄印花墙纸上挂了些山水画饰，裱在朱紫水波纹的木框里，四四方方煞是好看。其中有一幅《屈原涉江图》，一人手执长剑身着白衣飘飘而立，脚边开满了青根小白花，煞是好看，楚昕的目光停留在上方：沅有芷兮澧有兰。楚队长虽是文盲一个，但凭借稳扎稳打的高中语文水平，脑海里立刻反应出下一句，他按了按眉心，盯着那个字的眼睛坚定而又明亮。楚昕自己心里清楚，在杜芷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那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慑住了自己，那里盛满了自己对美好的所有期待。

　　既然心里惦记着他为什么不去看看呢，荷尔蒙和多巴胺分泌这种东西连科学家都无办法控制，他为何又要克制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楚昕是个行动派，他给自己找了个饭后消食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