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欢迎光临。”
虽然两个男生逛店也见怪不怪,但是深谙世事的店员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大一般,生起的诧异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表现在脸上,只是偶尔忍不住八卦的心思偷偷腹诽。
蔡徐坤谢绝了店员的陪同,拉着差点往女装区走去的黄明昊直奔高价区而去。对于店员来说,管你是什么怪癖异类,只要有钱都算是大佬,自然也就没人敢将视线过于放肆地投放在这两人身上。
拿起一件黑白条纹的t恤,在摸不着头脑的黄明昊身上比划,目光从下一直往上延伸,像是失控的汽车无法止步,直到望进那一双饱含着复杂情感的眼眸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两秒,然后很有默契地错开了视线。
“这件挺适合你的。”刻意地缓解尴尬,蔡徐坤缓缓道,“我再找一条裤子,等会一起拿着去试试吧。”
黄明昊的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牛仔裤专区,点了点头,往前走去。还未等蔡徐坤挑出一件像样的裤子,他就已经率先拿起一条,冲蔡徐坤招了招手:“就这个吧。”
深色裤子更显腿瘦,不得不说黄明昊有一定的审美眼光,而且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那蔡徐坤也没什么好说,放心地将衣服递到他手里,指了指换衣间的位置:“去吧。”
关上衣间门的那一刻,无声的寂静淹没外面此起彼伏的弱小喧闹,转瞬又被响亮的心跳声打碎。黄明昊抱住衣服的手缓慢抬起,抚上被震颤得七零八碎的心跳,觉得有些沉闷窒息,仓促地做着深呼吸。
冰凉的手指在裸露的肌肤上游走,低于体温的空气在脱去衣服的一瞬间包围了整副躯体,冻得他一个瑟缩。衣服上还残留着蔡徐坤触碰过的气味,哪怕其实根本上没有,但黄明昊就是不可抑制地不愿拉住这漫无边际遐想的缰绳。
到底是怎么了呢?他看着镜子里一张绯红的脸,觉得自己的身体可能又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好像变得不大正常,有些头晕目眩。
钱正昊,是你在捣乱吧?是吧?
*
七月流火,孟夏的酷暑炎热刚刚消散,一中在校长演讲稿中“金秋送爽”的形容下迎来了新生开学典礼。十五岁的蔡徐坤规规矩矩地站在整体排列的队伍里,裤子鼓得吓人。旁边的同学投来异样的目光,他赶紧捂紧裤兜。
书包放在教室里,为了保险起见,他不得不把这一笔学费揣在自己贴身的裤兜里。
别的孩子早就有家长去交了学费,而有一个挂名监护人的蔡徐坤只好自己趁下课空隙摸索到财务处,亲手递上自己打工辛苦挣来的四千元血汗钱。
房子没了,存折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没有谁愿意扯上他这个拖油瓶,如果不是法律强制规定未成年人需要有一个监护人,他想姑姑是不会收纳自己的。所以即使是法律将他们捆绑在一起,他也不愿意过多地去麻烦那位对他没有半分好脸色的叫做“姑姑”的女人。
可是当他战战兢兢地拿着学费交到财务处时,戴着厚重眼镜的阿姨却抬起头对他一脸和蔼地说:“你的学费已经有人交过了。”
“啊?”他有些摸不清楚状况,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戴眼镜的阿姨看上去似乎很温柔,他鼓起勇气才好意思开口:“阿姨,您知道是谁交的吗?”
*
门店内响着一首旋律舒缓的欧美歌曲,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却格外好看的少年正安静端坐在休息的椅子上,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换衣间的门板,来来回回如此往复。
反复交叠的二郎腿泄露了他此刻焦躁不安的心情,这种心情从上午就开始如影随形,他费了力气想要甩掉,却毫无办法。事到如今,他只能选择妥协。而且似乎,选择妥协之后,并没有变得多糟。相反的是,蔡徐坤感到一种释然。
如果要说得更清楚,大概得把这个节点更加精确化。他感到焦躁的那个准确的时间点,就是在他的目光从黄明昊公寓的书架上收回来的那一瞬间。
换衣间的门缓缓打开,黄明昊身着一身休闲服装从里面走出。蔡徐坤的视线紧紧地抓住眼前少年的身影,不肯放过一分一毫。他们两人的眼光都不错,这一身衣服搭配得日常而舒适。只是他将视线上移了几尺,落在他有些淡红的脸颊上。
“怎么了?脸很红。”几个字不轻不重地从他舌尖滑落,像是飘逸而出的烟圈,在空中盘旋周转,慵懒地滑进黄明昊的耳蜗。
“有些热。”他理所当然地述说着谎言,刻意忽略掉心脏垂死般的挣扎,看着蔡徐坤面不改色。
蔡徐坤也不计较,硬生生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起身的时候随口丢下一句:“这衣服不错,适合你。”声音淡淡的,和着背景里舒缓的节奏,像潺潺的流水流淌进周身血液。
步向收银台的蔡徐坤留下一个漠然的背影,剩黄明昊一人站在原地出神。门店内没什么人,所以他很轻易地就跟收银员小姐搭上了话,两个人言笑晏晏,蔡徐坤的笑容看上去温和有礼,对于在这个社会上斡旋辗转这方面,他总是比黄明昊有更出色的能力。
而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再一次铺天满地地席卷而来,一直在耳边叮咚作响的清泉化作轰隆呼啸的洪流,黄明昊才发现自己大概拥有做作无比的孤独恐惧症。他看着视线里邈远的身影,想要尽可能地喘一口气,抓住可以拯救自己脱离苦海的救命稻草。
直到锁定的那个人终于转过他的脸庞,在瞅见黄明昊惨白的脸色时诧异地愣住,微微凛神便稳步走来,一步一步朝着他所处的泥潭走来。温暖的手掌扣住他的肩膀,蔡徐坤担忧的心情溢于言表:“你怎么了?”
“有一些……害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身体的本能反应在疯狂叫嚣,他挣扎不了,妥协地扑进蔡徐坤的怀抱,止不住地颤抖。
能够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僵硬,而后又毫无戒备地放松下来。黄明昊的内心复杂得五味杂陈,心脏像破了个口子,从里面涌出无尽的甜蜜的忧伤。
他什么都不用说,蔡徐坤就能感受到他的不对劲。
果然应该是默契十足的吧?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要更进一步,此时此刻身处漫天黄沙之中的黄明昊亟待汲取蔡徐坤身上的甘霖,这种渴望一点一点变得强烈,让他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蔡徐坤。”他的声音虚弱得吓人。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眼中闪现的是蔡徐坤惊愕而恐惧的眼神。
“我不能害你……”
*
静止的病房内,只有点滴在一点一点落下。
前几天阴雨绵绵,今天却格外晴朗。耀眼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黄明昊棱角分明的下颌骨上,苍白得几近透明。
蔡徐坤的目光放在黄明昊被医药胶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背上,看着他延伸而上的手臂上裸露的青黑色静脉条纹,而那瓶大容量里的药水,便通过如此扎人的针管融进他死寂的睡梦之中。
方才警署的人已经来过。再见面时,王海博似乎对他恭敬不少,但他也不那么在意这种拘礼不拘礼的事情,只是此刻仍旧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思。
医生说换心手术在国内没有几例,他会出现的副作用反应还未可知,现在看来,只能根据蔡徐坤的描述判断患上了孤独恐惧症,但也可能是他自己突然想起了之前失去的什么记忆,一切都要等他醒来才好确诊。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如同醍醐灌顶,在他心底投下一颗巨大的炸弹。在蔡徐坤一贯的生活之中,那些沐猴而冠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觊觎他的能力和地位,一旦抓住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向独来独往,活得也小心翼翼,外加上面的人惜才,将他保护得很周到。
他不知道再怎么对待眼前的人,可是仍旧控制不住想要靠近的欲望。如果人与人之间有了戒备,那么随之而来的一定不会是快乐。
这一刻蔡徐坤心里想的是什么,没有人会猜到。
*
狭小宿舍里的蔡徐坤在结束一天的学习之后仍旧坐在书桌前面,专注地写着什么。
下午路过文具店的时候,摸了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零钱,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蔡徐坤微微侧着脑袋,尽量让自己的眼睛能在微弱的手机电筒光下看见信纸上的横格。
已经是深夜了,他不好弄出太大的声响,只想越低调越好。室友都已经呼呼大睡,他在这一片喧闹的寂静之中落得安逸。
第二学期开学,他的学费又被人抢先一步交齐了。蔡徐坤这才相信,原来一直有人在默默资助他。财务处那个很温柔的阿姨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尽可能详细地告知了他这笔钱的来源。
只是难度太大,只能查到从哪个银行转来,最多只能判断那人的住址在银行附近,当然,也有可能完全不对。所以很有可能自己正在写着的这封信,会湮没于汪洋大海,无法送达资助人的手中。
蔡徐坤停顿了几分钟,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把这封信写完。
“资助人,你好。我是被您资助的学生蔡徐坤。”
命运的齿轮在很早以前就开始转动,那一年,刚刚回国的黄明昊带着各项黑客大赛赢得的奖金入住进了一间普通公寓。盘旋于网络的他在论坛上无意间瞥见了一则家长里短,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一场火灾中逃离了家暴的魔网,却也从此失去自己的父母。
天才的同情从来都毫无缘由,也许只是因为一时技痒查找出了他的地址和学籍号等一系列详细资料,面对这些铺陈的白话文字和纷繁复杂的数据,他觉得自己总得做些什么,算是私自调取他个人资料的赔礼道歉,顺便可以从此在自己的人生中画下属于慈善家的精彩一笔。
当然,重要的自然是后者,天才从来都不需要同情。
*
记忆纷至沓来,疯狂地侵扰着美梦。难以言喻的心情杂乱无章,在脆弱的呼吸中显得零零碎碎。蔡徐坤伸出手,轻轻抚上熟睡中的人的脸,语气轻柔而压抑。
“资助人,你好。我是……蔡徐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