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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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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赛似乎正到精彩之处,解说员嘴里嚷嚷着“又一个赛点”,情绪高涨。不忍心不尊重每一个尽情欢呼的观众,也不忍心打扰兴致盎然的黄明昊,蔡徐坤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仿佛咽下了无尽的困意。
屏幕却突然黑了,声音也在霎那消失。来不及收回视线,黑色屏幕上的蔡徐坤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向旁边的人影轮廓,而对方也正好笑地瞧着他。
转过头,对上黄明昊揶揄的视线,以眼神示意询问。
“看你太困了,离睡觉时间还早,咱们关掉电视,来聊聊天吧。”黄明昊无声无息地将腿盘在沙发上。
“好。”蔡徐坤收回盯住对方袜子的目光,淡然回应。
不知道为了什么,黄明昊缓缓起身,走到开关前面,把灯给关上了。
“怎么了?”
灯泡熄灭的瞬间,皎洁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倾泻而下,宛如流水一般澄澈悠远,在蔡徐坤困顿疲乏的视线中铺开一层朦朦胧胧的迷雾,仿佛设定了高光滤镜一般点亮他的视野,美得不似凡尘。
身边的沙发往下一沉,是黄明昊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节约一点。”昏暗的视线将黄明昊白皙的脸庞衬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悲哀,似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包容和宽恕,“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活下去太难了。爱迪生发明了电灯,也逃脱不了交电费的命运。当所有的梦想与抱负都与生活琐碎扯上了关系,一切都只能成为空谈。更何况,一无所知的我早已成为某些只手遮天的大人物的指尖蝼蚁,轻而易举就会被碾死。”
他忽然漫无边际地说了好多话,似乎这些念头一直累积在他的心头,像是一个越加膨胀的气球,一旦承受不了,只能面临爆炸。一直以来他都如此恪守规矩,在所见的每个人面前都小心翼翼,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看不清面容的蔡徐坤,他偏偏就生出这种说尽烦恼的冲动。
或许只是,随心而已。
“黄明昊,你想过死吗?”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振聋发聩地萦绕在两个人的耳边,说者无奈,听者也心头一颤。
黄明昊缓缓屈起膝盖,双手抱住自己的腿。这是他所寻找到的最有安全感的一个姿势,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在眼前,一个漆黑的轮廓在地板上静坐,看不清的表情,是最痛苦的表情。
直到一声呜咽泄露他此刻的心情。
“你一定想过吧。”蔡徐坤略带笑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也想过。可是谁又没想过呢?人的本能欲望,除了生,还有死。每个人这一生,都会有想死的时刻,死这一个字是多么容易,简简单单就能抹杀掉你在这个世界所作的一切努力。黄明昊,你甘心吗?”
他没有回答。
“也许好多人都盼着你死,希望那一份证据从此石沉大海,自己就能安枕无忧。可是黄明昊,你不要忘了,你的性命,是昊昊以命换命换来的,你不是一个人,你必须带着他的心脏活下来,这是你应尽的义务,你没有薄幸的权利。”
两个人并肩而坐,却又互不对视,一齐望向闪烁的天空,都市里看不见什么平野星垂,但这般熠熠生辉的星空,已经足以让心绪纷乱的观者赏阅。他们分别在想什么,或许只有星星知道。
漫天的光辉照射在黄明昊扑朔的睫毛上,映得他的脸颊泪光闪烁。良久,身边的战栗终于缓缓停止,蔡徐坤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任由一切的心绪消弭在无垠广阔的夜幕之中。
“我明白了。”少年人再回答时,已经生出三分不容忽视的坚毅。
“好,那睡觉吧。”蔡徐坤转身,准备走进自己的卧室。
手腕却没来由地一紧,身边的少年伸出手,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蔡徐坤回头,用不解的眼神回望。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过死?”
*
街坊邻里在一个盛夏的午后开始了永不停息的嗟叹,一向吵吵嚷嚷的蔡家夫妻又在某个清晨大打出手,最后行为偏激到一把火烧掉了自家的房子,也因此双双殒命。
在学校收到消息的蔡徐坤赶回家的时候,只看见一片零散的废墟。父母的尸骸已被焚烧成灰,散在这些成片的焦木之下。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解脱,终于不用再面临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从小到大,所有的暴力画面充斥着他的整个童年。他搞不懂,如果不是因为爱,又为什么结婚呢?
所以蔡徐坤从来不相信什么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情。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地,他却在不受控制地刨着什么。脸上早已濡湿一片,他的手被漆黑的碳灰浸染得再无完样,血污和泥土在白净的皮肤上划下一道道醒目赫然的伤痕,他找不到他们的尸骨,可就是不想停下来。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他不用面对之后的人生,不用接受所有人感天动地的同情,以及茶余饭后的议论。
活着果然很痛苦吗?不然为什么他的父母会选择用死亡来反抗。果然很痛苦吧,他现在痛苦得想死。你看,当人活着的时候,熬不过难关最好的方式就是死亡,世人总是用“死”这个字来用做每一个动词的补语,诸如“气死”“撑死”“痛死”,谁又能说活着是最幸福的呢。
可正因为蔡徐坤承受过因为别人的死亡带来的痛苦,所以他不会轻易做出难以回头的抉择。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痛苦一百倍,尽管当时的他身边并没有什么会为他的死亡而感到痛苦的人,但他却始终相信,之后一定会有的。
“那后来呢,有了吗?”
“有啊,就是昊昊。”蔡徐坤将头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回答。虽然昊昊,也已经死了。
“为什么突然想去资助他,就因为你想找一个为你的死感到痛苦,那样的人吗?”黄明昊瞳孔里闪烁着破碎的光,似乎表露着他此刻有些紊乱的心绪。
“在我父母去世之后,也有人一直资助着我。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很感谢他。”蔡徐坤勾起嘴角,满怀感激地回忆着,“我想,既然不想让我知道名字,一定是不愿意看见我感恩戴德的眼神,既然这样不如用别的方式表达感谢,于是我在找到工作之后,有了那么一个契机,也成为了别人的资助人。我资助的人就是昊昊。”
因为想要成为所崇拜的人那样的人,所以学着他的样子去帮助别人。黄明昊曾经以为蔡徐坤可能跟他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抱怨与厌恶,与他同住一片屋檐下,就仿佛两个被所有人遗弃的人彼此依偎,互相取暖,这样的感觉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可是跟他经过这一番交谈,他忽然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蔡徐坤从来就不是一个厌世之人,尽管这个世界对他抱有最大的恶意,可他从来以处变不惊回之,而拯救他的那个人,就是那位无名资助人吧。虽然这个事实偏离了黄明昊一贯的想法,但他却又觉得无比庆幸。共入地狱尽管是最最公平的结局,可是当温暖与羁绊占据心头,谁又不希望真正的好人能够得到应有的回报呢?他希望蔡徐坤好,真心实意。
“还会有的。”
“什么?”
“还会有因为你的死亡,而感到痛苦的人。”就让漫天繁星为他作证吧,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个承诺会不会实现,而这个笼统的指代又将会替换成哪个人的名字。
两个人之间静默许久,似乎无声的空气可以将这场莫名其妙的谈心环节就此揭过。
真正迫在眉睫的事情还未提及,危及性命的案情关键让人焦头烂额。之前轻描淡写地讨论过下一步,却又无疾而终,也许趁着这个无话不说的交心小环节谈论一番,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蔡徐坤,我不想坐以待毙,你能帮我吗?”
对方诧异地挑眉:“我已经在帮你了。”让他好吃好喝地住在家里,他自认为已经做得足够好。
黄明昊深吸一口气:“我是说,我想找回丢失的记忆,找回那份重要的文件。”
“你有想法吗?”
“嗯。”刘海下的目光坚定而深邃,“虽然有一点危险,但你周末能不能陪我回一趟家,我想家里应该有线索。”
“……你忘了上次差点死在那里?”
“我知道。”黄明昊淡然地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有个大概,但还是不确定是哪方的人手,他们找不到重要文件,应该不会一直呆在那里做无用功,应该会四处找我的踪迹才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黄明昊抬头:“说来我觉得实在奇怪,明明你的地址这么好找,为什么没有人找到你家?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旁边的人却轻笑,似乎早已预料到黄明昊会这么问他,有些鄙夷地开口:“你是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我……”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对面的人清了清嗓,严肃且认真地回答:“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蔡徐坤。虽然用这个词有一点不太合适,但为了让你明白你所谓的‘为什么’,我必须这么告诉你。”他笑得有些腼腆,淡漠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了些不一样的色彩,“国内首屈一指的军事心理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