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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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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下得稀里哗啦的。”蔡徐坤抬起病弱的眸子,微微眯眼叹息,“有时候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外面的风云变幻都与我无关。”听到雨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他觉得安心。
黄明昊觉得有些冷,胆大地跳上蔡徐坤的病床,用被子一把盖住自己冰凉的躯体。
他穿着外衣,蔡徐坤素来有洁癖,生理反射性皱眉,但转头一看他冰冷到苍白的脸颊,将一肚子的牢骚和着新分泌出的唾沫一起咽下了肚子。口水经过喉结,感受着它的滚动,譬如蔡徐坤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绪——黄明昊离得太近,又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所适从感。
想起那个夜晚的情不自禁,那一个绵长却又热情的吻。身体上缝好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或者说是新肉生长时自然而然的痒,连带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也痒,挠不着的痒。
目光锁定在黄明昊的唇畔,蔡徐坤没忍住,再次咽了口唾沫。
“你很冷吗?”他的声音喑哑,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倒是黄明昊恍然惊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刚刚暖和起来的身体不小心碰到对方的体温,黄明昊惊慌失措地对上蔡徐坤又黑又亮的瞳孔,一颗心飞速跳动。
他原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此刻才发现还有一件事情被他们抛在了脑后,那份相濡以沫的默契凭借着犹如催化剂一般的身体的触碰转化为此时此地迟来的悸动,情欲在这个冰凉的雨夜被无意唤醒,好不容易放下戒备的思绪终于有机会等来一场堕落的狂欢。
要放过吗?怎么会呢?
黄明昊脑袋里不知什么时候绷紧的弦蓦然断裂,他感受到自己的嘴角邪魅一扬,便不受控制地吻上蔡徐坤的唇。
他一直都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天才做任何事情都无需理由。
“天才不需要父母,那需要爱人吗?”
脑海中当初蔡徐坤轻若蚊蝇的疑问再一次跳出,他在心里默默回答。
需要的。
他需要一个人,能够慰藉他的寂寞,灌溉他的深情,迎合他的冲动,陪伴他的落魄。
放肆的双手在对方单薄的病服上摩挲,撩起一波又一波的褶皱,他听见蔡徐坤在他的抚摸下嘤咛,眼前却看见那个被紧紧拷在密室里,血肉模糊的囚犯。原本动荡的心脏倏地紧缩,战栗的疼痛在一秒之内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忍不住咬破蔡徐坤干净的嘴唇,任凭着本能的滋长蔓延。
“嗯……”听见对方一声痛呼,黄明昊又一次惊醒,悔意充斥原本不安的心脏,他看向蔡徐坤的视线里多了几分疼惜,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像野兽一般舔舐着他唇边被咬破的伤口。
血液的铁锈气味延伸至口鼻,舌头的慰藉未免太过淫靡,黄明昊竟忍不住吸吮起来。
蔡徐坤觉得嘴唇又痛又痒又麻,大脑早已极度缺氧,一张脸颊因为充血的缘故已经通红,俨然一副欢爱的模样。
身体里的疼痛让黄明昊猝然停手,又是当初那份熟悉的感觉,将他如傀儡一般操纵的人已经束手就擒,但遗留的祸患却还未彻底根除。
他捂住心口,骤然蜷缩,留给对方一个大大的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蔡徐坤握住他的手,焦急询问。
“没……没什么……”他的额头上全是薄汗,却又强装无碍。再愚昧的人此刻也能敲出些许端倪,又怎么能够骗过蔡徐坤这个人精。
他自然联想得到上次也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结果,中间的某种关联不言而喻。“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黄明昊错愕抬头,对上蔡徐坤努力想要笑出来的面孔。他知道这个不恰当的玩笑只是在为他转移注意力,使他的痛觉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但这种打击人的转移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他咬咬牙:“你才有隐疾!唔……”他一开口,唇齿间便溢出痛吟。
蔡徐坤的眸子晦涩难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别骗我了,说吧,到底怎么了?”他轻轻叹息一声,知道这样风平浪静的美好日子已经到头,凶手伏法,但黄明昊还在承受着不该承受的痛苦,若是能够祛除自然早已无碍,又何必等到现在发作。
一直被蔡徐坤的双手环绕着,他撑过了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总算熬过来。而在这期间蔡徐坤始终在旁边不声不响,也不着急也不难过,只是静静地抱着他,或许黄明昊是该明白他的想法,对方早已能够猜个大概,再焦急喊叫也没有用。只有抱着他身体的手臂在微微用力,不小心泄露了他想要掩饰的心疼。
他知道,蔡徐坤在等一个答案。
黄明昊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喘息道:“我有些累,可不可以……等我先睡一觉。”
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中蔡徐坤的声音如同鬼魅:“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好像又回到最初那个刚刚失忆的时期,世界冷漠疏离,只有他愿意救起这个落魄的自己,哪怕后来又有这许多波折,但那份溺亡前夕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他是真的为自己能够拥有而感到庆幸。
就如同此刻这般令人感激而安心。
但是啊……他在心里默念。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醒来的时候蔡徐坤已经不在身边了。
黄明昊明白,不是他变心离开,只是Leader为免东窗事发,一直监视着病房,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便会特意让人采取应急措施。此时此刻,应当是他们用什么方法哄骗蔡徐坤中计睡着,然后将他俩隔离开来。
也就是说,最后一步的实施已经迫在眉睫了。
黄明昊想起当日跟Leader在小房间里的谈话,有些苍凉。
蔡徐坤是个很优秀的人才,Leader这样的政客又怎么会错过,收为己用是他的首要任务。然而他的心不在庙堂之上,再加上黄明昊在旁边牵绊,他又怎么愿意死心塌地地为Leader做事,不求他誓死相随,只要蔡徐坤愿意再专心投入个七八年,就可以干出一番事业。
所以他必须离开。
而陪伴蔡徐坤痊愈至出院,也算是黄明昊最后的奢求,或者也是Leader唯一的仁慈。
他痊愈之后,黄明昊就会进行手术取出体内的定位装置器,再伪装成手术失败诈死,偷偷出国。只有无牵无挂,蔡徐坤才能安心替上面办事。
必须让黄明昊这个人,从蔡徐坤心里死去。
其实只要拿黄明昊对蔡徐坤稍加威胁,他也会乖乖对Leader言听计从,可是Leader又怎么能容忍自己在位期间的亲信有半分妄念。政堂是最残酷的地方,一个人死得无牵无挂是从来不被允许的事情,必须“死得其所”才不算是个废物。
况且即使自己之前只是受人胁迫,后来又救出了蔡徐坤,但Leader也不会容忍一个曾经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呆在自己人的身边。
他黄明昊,必须“死”就是了。
门轻轻打开了,门口露出主刀师的脸,他们互不相识,对方也面无表情,只是出于礼貌才询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
这句话真让人退缩——是准备好上手术台,还是准备好死。
事实上黄明昊也并不能完全相信这位Leader,自己对他威胁十足,麻醉药一注射入体内,所面对的局势就只能是刀俎鱼肉任人宰割,到时候是假死还是真死,又有谁会知晓?
他所答应的条件,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何况就算赢了又如何,他活着却再也见不到蔡徐坤。是啊,命运多么让人无奈,即使此刻自己深知面前的路将会走得多么艰难,却还是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只此一条,不可回头。
所以他只能平静地点点头,淡漠道:“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准备好与蔡徐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
只是还未来得及道别……他倏地笑了,笑容里尽是凄冷:好像每一次的诀别,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而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再见了。
他看见手术车停在门口,他缓缓下床,一步一步地靠近,又缓缓地躺了上去。整个过程流畅如行云流水,像只是要经历一场平常手术,黄明昊不言不语,倒让主刀医师有些惊讶,只是作为局外人也说不了什么,眉梢微微一挑便又恢复如常。
蔡徐坤应当还在熟睡,既然如此,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着了,只是睁开眼睛的时候枕边空空的,蔡徐坤心也空了一大截,一下子坐起身扯动了输液的针头,手背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嘶——”他赶紧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护士也忙不迭地过来为他处理。
“我旁边的人呢?”他对上护士惊慌失措的目光,皱眉询问,有些生气。他从来不对别人发什么脾气,一向都是清冷孤高,不骄不躁。如今却对着一个无辜的人略动肝火,不知该说对方是幸运还是不幸。
护士年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蔡徐坤模样生得不错,一直以来照顾他的护士小姐也对他颇有几分好感,此刻却见他如此嫌恶的表情,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一时间六神无主,掉了几大颗眼泪:“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许是这几颗眼泪唤醒了他,蔡徐坤回过神来,不禁对刚才的情绪失控感到抱歉,又有一些后怕,看来心魔始终存在,只要一不注意就会跑出来四处祸害。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激动了。”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慈眉善目一些,“我是想问,一直在我旁边的那个男生呢?你有看到吗?”
小护士大概是觉得自己哭得有些丢脸,一直低着头鞠躬:“我真的不知道,抱歉抱歉。”
对方太卑微的动作让蔡徐坤对自己刚才的言行更加悔恨懊恼,正准备再多说几句安慰,门口又突然走进一个人来。他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Leader。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Leader……”
“你是问黄明昊吗?”
“……”蔡徐坤没有说话,静默以待,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告诉他答案。
“……他死了。”
耳边的炸雷轰隆作响,蔡徐坤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空白。好像有人说了句什么,他听不见。那一刻,他发现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