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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房间里还亮着灯,零零碎碎散落一地的除了灯光,还有多到数不清的空酒杯。从毛孔里任性妄为长出的胡茬在下巴上宣誓着自己的主权,狰狞得意。而蔡徐坤的大脑一片浑噩,仿佛已经停止思考,他仰着头望向天花板与墙壁的交界,已经一动不动地看了十分钟。

      凌晨三点钟。

      他从来没有见过凌晨三点钟的公寓是什么样子。偶尔也会为了工作熬夜到很晚,回到家匆匆忙忙洗漱就躺下了,或者干脆住在研究所提供的宿舍里。他从来没有,闲到有时间去欣赏凌晨三点钟的公寓。

      冰冷的墙壁磕在他的后脑勺上,生硬地疼痛着却也支撑着他,他就一直维持着这种不太舒服的姿势,仿佛已经忘记去纠正。

      小时候那个叫“爸爸”的男人就常常酗酒,他从未停止过对这玩意的憎恨,虽然心底也明白将那个男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全是因为身外之物,可是他还是会忍不住去讨厌。所以他不要变成这样,他竭尽全力把自己跟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区别开来,那个人不务正业,作息混乱,那他就学会做一个事业有成的人,学会规律生活。

      可是为什么现在又回到原点了呢?

      是啊,为什么呢?他这么想着,眼眸微眯,鼻息间的酒气混杂着致命的诱惑,但这里只有他一人。

      蔡徐坤动了动脑袋,恍然大悟地发现这里只剩他一个人。这个早已成事实的事情在此刻才被他迟钝地接受,怪只怪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那个人的气息。

      窗户忘了关,凌晨的风也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凛冽而残忍地袭向他单薄的身躯。蔡徐坤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回去,透过敞开的窗户只瞧见一轮死寂的月,他拧着眉头,烦躁不堪地扫开身边沉默立着的酒杯,刺耳的酒瓶倒地声磕磕绊绊地传来,在安静的夜晚闹腾得人心烦意乱。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倏地站起身指向那一轮无辜的月亮,大声吼叫:“你不是象征团圆吗?你见过那么多聚散离合又有什么用?你自诩睥睨众生看淡生死,你孤高冷傲被人瞻仰,可你有什么用啊!你能让他回来吗!你他妈什么都做不了!你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啊……把黄明昊还给我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卑微得令人不忍,“我求求你……把黄明昊还给我啊……”

      他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也许是那一轮月亮,也许是他自己。蔡徐坤真的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如果这样黄明昊就能活过来,他一定毫不犹豫。

      “把黄明昊还给我……还给我啊……”他好像一个疯子,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他笑得好难看,哭得也好难看。

      只能怪他自己,又怎么能放心让黄明昊待在Leader的眼皮底下。蔡徐坤一直装聋作哑粉饰太平,以为自己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可他早该知道,哪里有什么平平安安,他的所有平静生活都来自于黄明昊的自我牺牲。

      只能怪他自己,太过自私地贪恋这样昙花一现的幸福。

      “……他死了。”多么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多么震耳欲聋的三个字。

      他听见自己反复确认的声音,听见Leader叹了口气道来的前因后果,他知道表面看上去错不在任何人,他连恨都找不到人恨。

      “有没有可能换心……我这里有一颗,可以换回他吗?”他指着左胸的位置询问,又或者说是在乞求。

      Leader看向他的眼神充斥着不忍和怜悯,他讨厌这种感觉,像是有手有脚的乞丐一样令人觉得耻辱。他一点都不可怜,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靠着别人的保护和牺牲。

      死,这个字多么简单,简单到可以省略掉黄明昊走到最后的心路历程,可以省略掉活着的人多么痛苦的现状。

      “七天后,他会被安葬。”

      “我知道了。”

      这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回答。

      *

      许阿初跟随着人群匆匆忙忙地往会场赶去。人潮拥挤,她在里面磕磕绊绊,历经磨难才抢到了一个位置。大多数的人就并不如她那般幸运,只能可怜地站在会场的后面,部分同学似乎很有先见之明,自带了折叠小板凳,密密麻麻地坐在过道上,等待主讲人的入场。

      开玩笑,风靡万千美少女的蔡徐坤教授的讲座,她怎么可以错过!更何况他还年轻帅气单身未婚,可谓是令人垂涎的钻石王老五,她当然要来瞻仰一下尊容。

      人群议论纷纷,她却在安静地等待着开场。令人惊讶的是,讲座竟然准时地开始了,以往那些高贵的专家耍大牌的架子在这里似乎不复存在,她一瞬间对蔡徐坤的好感倍增。

      主持人介绍了几句这位教授的光辉事迹,人群里响起了洪亮的惊叹声和掌声。蔡徐坤站在讲台中央,不骄不躁,仿佛别人的说法与他无关。许阿初突然想起了一句诗: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虽然他不是“佳人”,但这般孤冷清高的模样,真让人……忍不住去仰望啊……

      “听说他还是高层智囊团的首席成员呢……”各种议论层出不穷,观众七嘴八舌,直到蔡徐坤拿到了话筒。

      他也没有说话,人群却毫无预兆地安静了下来。当别人愿意对一个人的发言屏息以待的时候,说明那个人一定是个厉害的角色。许阿初只能在心里赞叹。

      蔡徐坤握住话筒的手微微颤抖。他在心里苦笑,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该感谢Leader,还能放他出来“散散心”,大概旁人都也能察觉到,他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研究室里,呆得快要死掉了。

      已经……当了八年的行尸走肉了……

      这八年里,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他的事业也如日中天,受到了各方的关注和重视,他终于彻底远离了那个日夜争吵的家庭,终于成为了跟他的父亲截然不同的人。可是与此同时,还有什么东西也随着渐行渐远,或许是他的灵魂吧。

      他给这些孩子讲心理学的趣味,讲希特勒的性格分析报告,讲“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讲孙子兵法的核心理论就是心理学,讲出入木三分的真知灼见,然后又一次收获了所有人的惊叹和掌声。

      提问环节有个孩子大胆地问他:“蔡教授,想问问您……有女朋友吗?”

      会场里一阵哄闹,主持人尴尬地想要圆场,蔡徐坤摇摇头示意没关系。他对上许阿初熠熠生辉的眼神,认真答道:“没有,但是有喜欢的人。”

      “诶?”女生似乎有些惊讶,忍不住又八卦了一句,“是还在追求中吗?”

      整个会场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在期待着他的答案。蔡徐坤静默了三秒,缓缓点了点头。

      许阿初眼中的光亮熄灭了,他又怎么看不出那个女孩子的心思,可是他只能无声地表示拒绝,毕竟他不值得,想起间接被他害死的那个人,心底又弥漫开一阵悲凉。旁的女生都在默默叹息,他也只能装作不知。

      他又怎么好意思说出自己还在追求黄明昊这种话,他们之间早已隔了一个鸿沟的距离,这道鸿沟名为生死。那人在死的那头闭目安息,而他尚在生的这端挣扎爬行,连“心向往之”的资格都没有。

      就当是还在追求中吧,此间事了,他就可以安心随他而去。

      *

      再过几个月就是换届选举。

      Leader找到蔡徐坤,那时他已经开完讲座,安心回归了研究所。

      见到Leader,他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即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默。

      Leader叹了口气,又是释然又是惋惜:“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虽然算不上对我死心塌地,但也能事事从我的角度考虑事情,处理得周到又妥帖,小蔡啊,你是我见过最有能力的年轻人,旁人要到四五十岁才能做到如此,你已经足够优秀。”

      蔡徐坤笑了笑,表示感谢。

      “你啊,表面上装着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我最清楚,谁都入不了你的心,你帮我只是感谢我当年对你的提拔赏识之恩,外加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仅此而已。”

      他没有说话,低着头看向地板,似乎有些愧疚,又似乎并没有。

      “新的领导人就要取代我们这一代了,我离开后,这里也应该不能再有你的位置了。”Leader沉默良久,“你一向堂堂正正,也能潇潇洒洒地离开这个位置,我知道你也不曾有什么留念,也许结束以后……你就会去寻你的那个人了吧……”

      直到最后一句话,蔡徐坤才略带惊讶地抬起眸,被戳中心事的他也没有半分尴尬,只是没想到Leader对他的了解远超乎他的想象。

      他不置可否,但眼神仍旧泄露出他的内心想法。

      “其实,你就没有想过四处走走吗?黄明昊十几岁以前一直生活在国外,你不想去看看他以前的住所吗?去走他走过的路,扮演上帝视角看遍他的整个人生,我想对你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他似乎没有想到Leader替他考虑到了这一步。

      “这也算是……我欠你的吧……”Leader顿了许久,“我知道,你虽然没有明说,但一直在怪我。小蔡,我也是有苦衷的,人一旦踏入庙堂,就只能身不由己。能够从这里全身而退,已经是我拼尽全力得到的最好结局。”

      “我知道。”蔡徐坤不动声色地打断对方的话语,“我会考虑您的建议。”

      怪他又如何,不怪他又如何,再怎么样那个人也活不过来了。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掩饰起来的情绪,不想因为此时此刻别人的一番肺腑之言就轻易败露。

      但他突然就很想像面前的人所说的,去那人活过的地方看一看,那种感觉……仿佛就像是替他重活了一遭。这样,自己也可以瞑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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