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の战斗》山梓

12、番外 豆宝的回忆（1）

　　豆宝第一次见到礼佩.侑兰时，天正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
　　彼时它刚满一百岁，对绿岩怪一族来说，还算小孩，却也到了出山历练的时候。它们需要在凡间找到一个小主人，陪伴他成长，最后在他最光辉灿烂的时候，悄然离开。于自己来说，是一种心性的磨练。
　　其它的同伴们，都顺利地找到了主人，开始了新奇的人间生涯。可豆宝却因为长得太丑了，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它在晚雪山等了半年，从花开到花落，从秋雨连绵到风雪弥漫，许多人路过了它，却也都拒绝了它。
　　“不是我不想要你啊，”一个看着很朴实的孩子说，“只是你太丑了。你看看你，全身坑坑洼洼的，和被狗啃了一样。我要带你回去，小伙伴们会怎么笑我？——他们的灵宠，可都好看极了！和布偶一样！”
　　“难道你们都只看相貌吗？”豆宝天真地问，它那时对人间了解得还不深，“我虽然有时候脾气会臭一点儿，可对主人会很忠诚的。”
　　男孩笑了，“你不明白。不好看的人，喜欢漂亮的灵宠，是因为它们能让他倍儿有面子。好看的人，不愿意收留丑陋的灵宠，则是因为它们会让他的美丽有所缺失。人本身不论善恶，都希望自己身边的东西是美的。”
　　豆宝不信。
　　与其说不信，不如说是它不能理解。在它的族群里，相貌虽也是件顶重要的事情，可不会影响到彼此的交往。如果有人爱它，那铁定不是因为它长得好看。
　　于是它对那男孩说：“我觉得你的话有失偏颇。我一定会找到一个主人的！” 它想了想，又说，“而且会是个很漂亮的小主人！”
　　男孩看了看它，微笑着摇了摇头。

　　于是豆宝扎根在了晚雪山。它怀着一种天真，烂漫，在自己看来很微小，实际上却是对人间的苛求的热望，在山路上等了五年。
　　第五年，风雪再次弥漫的时候，它终于绝望了。
　　听了太多的嘲讽，讥笑，纵使自信如它，也不免有些动摇了。或许，它想，那个男孩说得对，他还那么小，就了解得很清楚了。
　　人间就是这样了。
　　一个纵情声色，幽昧圂浊的人间。

　　礼佩.侑兰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年纪不大，个子小小的。系了紫色绶带。披着一件雪白的斗篷，帽兜边缘的绒毛，遮了他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干净澄澈，海水一样的眼眸。
　　他低下头来，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哭呢？”
　　豆宝哽住了。它本来想躲在草丛里，自个儿悄悄哭一场，就认输，就回族里去。不想竟被看见了。——还是这样一个很漂亮的小孩！
　　五年来积蓄的愤怒，就在这一刻爆发了。
　　“关你什么事！”它张牙舞爪，“你管一个丑八怪的事儿干什么！”
　　小孩皱了皱眉，说：“你脾气真坏。”
　　豆宝火了。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涨成了一个大皮球，然后对准了人家吹去。它用这招对付了许多敢向它扔石子儿的孩子，可熟练了。
　　小孩瞳仁一锁，就有泉水凭空涌出，将它裹在了中心。伸手拎住了它。
　　“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类！”
　　豆宝凄惨地吼道。
　　小孩终于忍不住了，“我看你心里有点儿扭曲了。”
　　“……你才扭曲！”
　　“跟我走吧，”他的声音清稚而优美，“不能放着你为祸山民。”

　　豆宝被一路拎下了山，整只球都还是懵的。
　　——眼前这个小孩，很漂亮的小孩，要它跟他走？
　　“你丫谁啊？”
　　看着在山泉旁架了篝火，准备烤刚捕来的山鸡的孩子，绿球忍不住问。
　　小孩没有回答。
　　豆宝往前拱了拱，“——你真的要收留我？”
　　“我可是长得很丑的哦！”
　　它很无所谓地说。却很小心地查探人家的神情。
　　小孩没有理会它。只低着头，很认真地翻烤着山鸡，不时在上面滚一圈蘸料。
　　——又被人戏弄了。
　　豆宝想。都上了那么多次当了，却还差点儿相信了。
　　人类有哪个不是“好美恶丑”的呢？
　　豆宝垂下眼。有一瞬间悲从中起，可又这种悲情很快消失了，代替的是一种彻底的失望。它泄了气，往地上一趴，想要顺着山路滚走。
　　一只鸡腿忽然横到它面前。
　　“你饿吗？”
　　它抬头。
　　“离晚雪镇还有一段路程，”小孩说，“饿的话，就多吃点儿。”
　　它原本想拒绝，毕竟“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可那小孩脸上的笑意，竟带了一丝阳光般的温暖。像一束阳光，闯入了它漆黑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