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の战斗》山梓

11、统治海、陆和全世界的女人

　　Chapter 11

　　雨，从盘绕长廊的青藤上滴下，碎在釉色古朴的茶盏里。
　　妇人放下茶托，轻轻攒眉。
　　“又下雨了。”
　　她说。
　　管家恭谨上前，为她撑开绘着梧桐紫凰的陈旧的纸伞。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阿佩他父亲去世的那些日子，”妇人说，“也是那么连绵，烦人的秋雨。分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在回忆里却如同昨天。”
　　管家并不答话。
　　——他知道眼前这位妇人，并非那些寻常人家的女子。她不是那些可以慵拈针线闲坐一下午的女子，不会在坏天气的时候，生出某些情思，就急切地找人倾吐，想求得称心的安慰。
　　她是侑兰家的女主人，大陆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何管家从几十年前，就为这个家族服务，他所见到的侑兰夫人，向来都冷静、理智，不会让任何情绪影响言行，以至于显得有些冷漠。
　　“阿佩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吧？”
　　侑兰夫人说，“让他进来吧。”
　　“诺。”
　　何管家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雨碎在西子茶里，夫人淡淡一笑：“阿佩倘若不能成为全天下最好的，我一个人看了那么多年的秋雨，又有何意义呢？”

　　三大家族中，唯有侑兰家族，只有唯一的继承人。这也是在外人看来，侑兰夫人对自己儿子的管教严格得近乎苛刻的原因。
　　然而知晓这个传承了千年的家族，隐没在时光长河里的隐秘历史的何管家，却很清楚其中有更深层的缘由。——在很久以前，大陆并没有五大帝国。
　　大陆上所有人，无论贫贱或富庶，善良或邪恶，心里都只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君主——LAN.侑兰，以及她所认可的，代表着传承的子孙们。
　　她开创了五灵境，带领精锐的皇家骑兵，在大陆外收复各类小世界，如今的仙魂岛任务系统，仍被其恩泽。她设监察寮，成立太学，疏浚河道，令民生安乐。她身先士卒，一次又一次逼退欲侵犯大陆的仇敌。
　　她的仁德让海内臣服，威名让暗黑世界长久地蛰伏。
　　传闻在当时皇宫的高墙上，曾铭刻着这样一句话。
　　“——她统治海，陆和全世界。”
　　侑兰家族，正是这样一位女皇的后裔。
　　从侑兰夫人嫁入这个家族的那一天起，就明白了这个姓氏所承载的意义和荣耀。所以她有理由克己守心，更有理由，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实施最严厉的管教。
　　管家这样想着，忽然有些沧桑。
　　看着静立在雨廊里的少年，他恭敬地说：“夫人请您进去。”
　　少年点了点头。
　　尽管被自己最尊敬的母亲，无故晾在这里两个时辰，他的脸上仍只有冷静和克制。
　　管家忽然想，——究竟有多少年，没见过少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豆宝飞鼠一样窜进了光影摇曳的竹林时，它家少爷正半阖着眼，泡在洗心池里。
　　——洗心池是侑兰家族历代用来苦修的地方。池子里寒炽二泉交替涌流，待在里面，对修炼有极大的益处。但同时也会产生剧烈的痛苦。
　　“侑兰さま？”
　　豆宝轻轻喊了一声。
　　少年没有答话。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处于极度的痛苦里。
　　豆宝心里有些难受。凭他家少爷的天赋，从来不需要用这种方法苦修。他出现在这里，通常是出于自责的心理，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豆宝想到，刚才管家告诉自己的，夫人关于放弃A级任务和逃门禁之事，对少爷的责难。心中就有些忿然，——虽然是少爷的母亲，可怎么能利用少爷对她的敬爱，毫无顾忌地实施种种过分苛责的管教呢？
　　像少爷这样的年纪，难道不该开开心心地和朋友们玩耍，在阳光灿烂的时候，奔跑打闹，在桃花烂漫的时候，恋慕上一个善良而漂亮的女孩吗？
　　豆宝蓦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少爷时的情景。
　　附件：豆宝的回忆.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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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林觉可被自家学院的学长，揍得滚进了土里。他愤怒地抬头：“木玉衡！兄弟我把后背交给你，你特么就这样给我防守的！”
　　木小渣还怔怔地立着，对手从他身侧闪过，他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林觉可心好累，——真不该怂恿他来陪自己参赛，特么恶果都得自己吞啊啊！
　　“你到底咋了？”
　　“他们……”木小渣顿了一下，“都是谷穗境巅峰啊。”
　　“你特么都要了夏佐半条命了，现在怕个啥！”
　　木小渣摇了摇头：“我打不过他们的。我才春绯境，怎么可能打得过？天赋本命技，我刚才试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小可，我帮不了你。”
　　“……”
　　林觉可沉默。半晌才说：“就算没有天赋本命技，你也还有春绯境的实力。刚才算什么？就和没修炼一个样儿。”
　　木小渣神色黯淡了。
　　林觉可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灰。走到向学长面前，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们认输了。”
　　学长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转身，向记录成绩的人员点了点头。
　　林觉可拎上不争气的某渣就走。
　　“喂喂喂！我们要去哪儿？”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看得扔到神羽湖里泡一下午！”

　　林觉可最终还是没有将他扔进神羽湖里，而是带他到了学校的一个酒馆里。
　　很古旧的小酒馆，点着昏黯的汽灯。过期报纸被当做壁纸贴在了墙上，已经起卷儿泛黄。林觉可很熟练地找了角落坐下，点了两大杯啤酒。
　　“干了！”他把杯子砸到木玉衡面前，“是爷们儿就别叽叽歪歪的！”
　　木玉衡盯了他一眼，抓起杯子，连带着满溢的泡沫，都一仰头灌了下去。
　　林觉可微微一笑，将自己那杯也一口气干了。
　　“老板，再来两扎！”
　　木玉衡打了个酒嗝，大声喊道。
　　两人仿佛较劲似的，喝了一杯又一杯，直看得酒馆老板目瞪口呆。
　　等到太阳落山时，两人都喝红了脸，趴在了桌子上。
　　木玉衡刚打个盹儿，就被林觉可拍在了背上，“你上午真特么给老子丢脸！”
　　木玉衡，“……”
　　“平日里一副英雄好汉的样儿，一上赛场咋就成孬种了！”
　　“我才不是孬种！”
　　“那你上午是在干啥？”
　　木玉衡沉默了。半天憋不出一个词儿来。
　　“临战了还胆怯，那就没种，”林觉可说，“懦夫，丢死人了！”
　　木玉衡“噌”地立了起来，“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才春绯境！拿什么去和人家斗？”
　　林觉可望着他。
　　半晌才说：“那夏佐呢？”
　　木玉衡怔住了。许久，缓缓坐了回去，“那是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儿了。如果不是一时冲动去挑战他，如今我不会一直被人戳背脊骨。
　　他顿了顿，“……小可，我现在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了。不想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承受那么多无端的恶意。”
　　林觉可闷了口酒，才说：“那你甘心吗？”
　　他的眼中似有醉意，却并不深。
　　木玉衡沉默了。

　　就在这时，老板忽然打开了墙上的影像仪，里面正播放着《战魂》往期的采访，声音很大，他们的谈话不得不中断了。
　　酒馆老板叫杰斯，来自星纪国。星纪国是教廷总部所在，也是著名的鹤引骑士团的驻扎地。鹤引团是圣职系统以外，教皇麾下的最高战力。
　　鹤引团世代由林家统领，这一代的林家家主，有两个儿子。长子林俱生，才高气清，曾得到木铎金声阁和教皇陛下共同的称誉。
　　五灵大陆上，品评年轻天才的《东风谱》，十年大换一次。榜上有名的天才们，年纪大了，突破到了更高的境界，就会进入《九天书》。
　　林俱生的名字，还在《东风谱》上时，常年都保持在第二。让无数人仰望。
　　酒馆老板，正是这位天才的狂热崇拜者。他已经三十岁了，却仍停留在林俱生十四岁就达到了的境界上，但这半点儿不改他渴望战斗的初心，和对极致力量的向往。
　　影像仪里，正播放着《战魂》三年前对林家长子的采访。
　　“请问，是什么让您决意放弃在教廷的地位，进入神炼岛苦修呢？”
　　年轻人眉目清秀，神情却很严肃：“<东风谱>上，我常年第二，并非因为我天赋不够。而是我比那个人小了两岁。两年的时光，如果不放下俗务，一心去追赶，我永远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叹息。我难道能够容忍吗？”
　　“您大可不必对自己这样严苛。对于很多人来说，您这样的程度已经需要仰望了。”
　　年轻人苦笑着摇头。
　　“要么平凡，要么伟大。介于平凡和伟大之间的，就是平庸。”

　　木玉衡睁大了眼眸。
　　“要么平凡，要么伟大。介于平凡和伟大之间的，就是平庸。”林觉可看着他出神的样子，终于问，“就这样放弃了，你甘心吗？”
　　“甘不甘心，有什么不同吗？”
　　“倘若你甘心放弃了梦想，过平凡的生活，那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你不甘心，只出于胆怯，就继续这样混天度日——”林觉可眸色很沉静，“那我以有你这样的朋友为耻。”
　　“我的朋友可以平凡，可以伟大，却绝不能平庸。”
　　他的神情很认真。木玉衡看得出，这个看上去很平和的同伴的骨子里，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木玉衡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许多人。礼佩，林俱生，夏佐，他们都立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峰上，俯视着他。他很努力地想往上爬，背后却射来千万道利剑一样的目光。戳得背脊骨疼极了。他害怕了，想往后退。一个栗色短发的少年，却站了出来，问他：“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
　　木玉衡抱住脑袋，有些痛苦地低吼出声。他思绪那样混乱，混着酒精的效果，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爆炸了。可那个问题却不依不饶，灌满了脑子。
　　你，甘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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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她统治海，陆和全世界。”是引用。但具体出处忘记了，好像是在《神曲.炼狱篇》注释里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