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棽棽深几许》容偊箬斓

3、煮雪烹茶论枭雄（二）

　　“好茶，好茶。”尹素沉吟一声，又低头慢慢品味起来。一时，两人都将心神沉浸在了茶水之中。
　　片刻后，当杯中茶已见底，两人才放下茶杯相视一笑。
　　尹素低眉温柔浅笑，“细细想来，这应是我至今品过得最让人感慨万千的茶了。”
　　安景斓提起茶壶又将茶斟上，“能与君共饮是我之荣幸，想来君已品出其中滋味了。”
　　“杯乃贵族杯，茶却是苦涩的百姓茶，”尹素轻叹一声，苦笑道：“如今贵人所食，再华美精致不过都是百姓的苦涩。”
　　安景斓垂眸淡淡道：“此茶是从百姓家中讨来的，一家一根茶叶，汇集起来才有了今日的茶。只可笑如此的茶，当权者品不出其中滋味，却还自以为是。”
　　“茶中滋味唯有心系天下百姓之人才可尝出。如你我是这样，而未来的君王一定也会如此。”尹素目光灼灼地看向安景斓，“如今燕国内忧外患，不知贤弟心中可有想过燕国的未来之主？”
　　安景斓眉头一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此乃皇家之事，与你我何干？”
　　“你说呢？”尹素勾唇一笑。
　　安景斓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对方，只见在尹素的清浅淡笑中是一派的高深莫测。
　　安景斓“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趣，有趣。”他放下手中杯子，正了正身姿，淡定从容道：“我不曾想过。”
　　“是不曾想过，还是不想去想？”
　　安景斓一笑，回以同样的高深莫测，“你说呢？”
　　“大概是不想去想。”尹素端起茶轻抿一口，“你觉得如今备受关注的两位皇子如何？”
　　“不如何，”安景斓冷哼一声，“不过是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家伙罢了。”
　　尹素轻声笑道：“看来贤弟并不看好这两位。”
　　“嗯哼，”安景斓点点头，“比如说大皇子燕，虽略有城府，却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与国同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尹素听他如此说大皇子，也未恼，只是满眼调侃地接过话茬，“再如六皇子烨，表面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暗地里却做了不少克扣救灾钱粮的龌龊之事。”
　　“大皇子去年审案，看似护国律法，实则草菅人命！”
　　“六皇子主省科举，看似为国选才，实则买卖官职！”
　　“大皇子……”
　　“六皇子……”
　　两人同时出声，同时闭口，同时愣住，看着对方的样子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安景斓眉头一挑，邪魅一笑，“你知道？”
　　“你不是也知道？”尹素温润一笑，反问道。
　　“既然都知道，那就不说了，没甚意思。”安景斓喝了一口茶，接着道：“这两个皇子啊，真真是让人伤透脑筋。”
　　“不若你我二人在桌上同时写下两位皇子为王后燕国的未来，如何？”
　　安景斓点了点头，拍手道：“这主意不错，很有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在手指上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起来。两人很快写完，互相看去只见对方桌上都是端端正正的一个字——“亡”。
　　“你我深有同感。”尹素感叹一句，“这个国家或许真的没救了。”
　　“你这般忧国作甚？”安景斓托起下巴，看着尹素道：“这些事该是那些高居庙堂的人去操心。”
　　尹素摇了摇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安景斓一笑，“你是在骂那些大臣们都是草包吗？”
　　“也不算是草包，”尹素淡淡一笑，“至少在某些方面他们极其聪慧。只是这聪慧用不到正途上，真可谓是既可惜又可恨了。”
　　“上位者不大力整顿内治，反而听信谗言，纵容其胡作非为，才使得这些小聪明走上歪路，愈发猖狂。如今局面如何造就，不言而喻。”
　　“你说得对。”尹素看向窗外积雪的桃花，平淡道：“君不正，臣难正。咱们的君王这一生太过安逸了，如今国家风雨飘摇之际，他也不知悔改，只想着把烂摊子扔给后人，真是可笑可笑。”
　　“你这心也操得太多了。”安景斓撇了撇嘴，“都想要管到国主那里去了。也不怕被杀头？”
　　尹素无奈一笑，“贤弟就不操心就不忧虑吗？”
　　安景斓潇洒地摆了摆手，“我就随心了，只要吾心能安即可。”
　　“如何能安？”
　　“国安心便安。”
　　“哈哈哈，贤弟真是可爱。”尹素宠溺一笑，“年纪虽小，却有如此心志，难得难得。”
　　“我也不小了。”安景斓转过头去，淡淡道：“吾父如我这般年纪时，早已掌家两年有余。”
　　尹素一愣，想要接话问问他的父亲如何，不料却看到了安景斓那淡漠眼神中隐藏的悲伤，窗外风光映入他的眼中，竟是十分凄凉。
　　尹素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闭上了嘴与他一起静静看着窗外的雪。
　　一时无言，屋内愈发寂静空旷，窗外风雪的簌簌声萦绕耳边，莫名的气氛弥漫四周。
　　“呵呵，”突然安景斓嘲讽一笑，“若不是燕国混乱，我的父亲现在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我的家也应该是团圆和美的。”
　　“这么说……”
　　“如果国不能安，我又怎得安宁？”安景斓转过头来，眸光闪动，看着尹素爽朗一笑，掷地有声道：“若国不安，吾便让它安！”
　　那是怎样的一束目光，胸有成竹，睥睨天下。这样的目光在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眼中绽放出了最美的光彩。
　　尹素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砰砰”，简单而有力的跳动，却让尹素知道自己已为这个少年折服。
　　尹素觉得前路豁然开朗起来，连小自己许多的少年都能说出这样的话，都能有这样心胸，那自己又何必愁眉苦脸，自作苦恼？
　　尹素拍腿一笑：“贤弟说得不错，国不安，吾便让它安。即便有那两位枭雄挡路，也必破之！”
　　安景斓闻言却是鼻子一皱，“什么枭雄？不过堪当奸雄罢了。”
　　尹素一愣，随后点头一笑：“说得是。不过堪当奸雄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端起茶杯快意一碰，如饮酒般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