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棽棽深几许》容偊箬斓

4、花开花落年复年

　　此时，茶已半盏。暗淡天光透过小窗铺开稀薄光幕。
　　朦胧暗色中，尹素将杯中余茶饮尽，苦涩茶味似乎有了些甘甜。抬眼看天，竟快到了回去的时间，便开口道：“今日本为赏花，不想却有这番机缘，有幸尝得百姓茶。”
　　安景斓放下茶杯，挑眉一笑，“扰了君之雅兴，真是罪过。”
　　“我看贤弟倒未曾有愧疚之心，反而乐在其中。”尹素无奈一笑。
　　“你倒清楚，”安景斓起身站起，步出门外，扭头看向屋内安坐的尹素道：“为何会来赏花？今日可不是赏花的好天气。”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尹素亦站起身走至安景斓身旁，“上天安排我于今日到此，特来偶遇雌雄难辨的贤弟。”
　　“雌雄难辨？”安景斓想起先前他喊自己姑娘一事，不仅又咬牙切齿起来，“哼！那也能一只手就将你打趴下！”
　　尹素知自己戳到安景斓痛脚，不禁笑弯了眼，“是，是，是，贤弟武功高强，天下无双。”
　　安景斓气哼哼地瞥他一眼：“这天眼看就要黑了，你还不快走？”
　　“你确定？”尹素歪过头笑看向他。
　　“……”安景斓却是一言未发，脚尖轻点，纵身跃至一株桃下，巧用暗劲折下一枝桃枝，以花枝为剑，将美艳桃花舞出了凌厉气势。
　　尹素静立檐下，微笑看着暗光中那抹武动身影。看他手法巧妙千变，步法玄之又玄。看似绵软软的一招一式，击出后，竟隐隐有剑气透出，形成一道道无形之剑似要刺入尹素心脏。
　　愈发昏暗的天色，让尹素看不清安景斓脸上神色，但红衣蹁跹间有目光如炬，仿若黑暗中点燃的火焰。那抹红色的一退一进间，皆深深刻入尹素脑海心间。
　　尹素不禁心中喟叹：如此人才，只可惜……
　　武毕，站定收势。再看安景斓手中桃枝，其上桃花却是未损分毫！要知道，桃花脆弱，若想使之不损，需要极细致的对力道和内劲的控制力。这可不是多么容易练成的，只有高手才有此手段。而无疑，不过十六随的安景斓就称得上是高手！
　　“贤弟好功夫！”尹素不禁拍手称赞，“年纪虽小却能在武学上有此成就，可谓不简单。贤弟真乃天才矣！”
　　“你不会武，竟看得懂？”安景斓有些诧异道。
　　“我虽因身体原因习不成武，却也练过一招半式强身，故也上过武学课。”尹素谦和一笑，“贤弟怎想舞起剑来了？”
　　“兴起而已，”安景斓撇过脸去不看尹素，却将花枝递至尹素眼前，“剑舞罢，这花枝已无用，给你了！”
　　“既已无用，何故给我？”尹素未接，而是装作疑惑地问道。
　　“随手而已，”安景斓的耳尖悄悄染上红晕，“拿回去插花瓶里，省得这大冷天还跑这么远来看花。”
　　闻言尹素心中一暖，目光一柔，温柔笑起，双手接过花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多谢贤弟关心。”说完，竟摘了一朵花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安景斓皱起了眉头。
　　“此花珍贵至极，恐其谢后再见不得，我便摘下最美一朵交予贤弟，麻烦你将其制成干花保存，往后便是没有桃花，我也看得到桃花了。”
　　安景斓接过桃花笑道：“旁人皆爱些品节高尚之花，不想你爱的却是这桃花。”
　　尹素微微一笑，低头轻抚花枝叹道：“桃花有开有谢，年年如此，是上天安排好的宿命。如今你我相识是否也是上天的安排？”尹素又抬起头看向幽深远方，“如今世事动荡，局势变化莫测，此身又该寄往何处？而你我未来之路是否上天已做好安排。”
　　“想不到你竟是个多愁善感的。依我看，桃花开谢，自有轮回；人间世事，亦有其规律。吾等于上天而言虽然渺若尘埃，却也有些能为去顺其自然，亦或推波助澜，”安景斓凤眼微眯，轻笑一声，“所以，不必多想，未来如何全看自己选择。”
　　“说得是，受教了。”尹素拱了拱手，平静道，“天色已暗，分离之刻已至，此后你我还是异路人。”
　　“或者说是敌人？”安景斓嗤笑一声，同样拱起手作揖送行，“有缘再会了，尹兄。”
　　尹素回以会心一笑，“再会，安贤弟。”言罢便利落转身离去。
　　安景斓目送那月白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勾唇轻语：“尹素，异路人吗……”
　　尹素出了桃林，便见自家马车正在不远处，马夫靠在车上昏昏欲睡，小厮正目不转睛盯着出口，见尹素出来便立马跑上前去，“公子怎么现在才出来！可是有什么事？”
　　尹素目光一寒，冷声道：“你也真是尽职尽责，一点小事都不放过，可要我为你向大皇子讨赏？”
　　小厮身子一抖，低下头去，“请公子上车，咱们这便回去了。”
　　尹素并不理他，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小厮见状撇了撇嘴，同车夫坐在车厢外。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尹素端坐在车厢内，看着手中花枝微微出神。
　　他并不是喜欢桃花的，只是因着自己身世与桃花相关，所以才每年都要赏一赏桃花，想要从桃花中看出些什么线索来。只是这么多年来线索倒是没看出，却是养成了每年必看桃花的习惯。只是习惯也称不上喜欢，而如今因着那红衣少年他却对这桃花真生出了些喜爱之情来。
　　“安景斓……”尹素低声轻语，眸间满是笑意。虽然未见之前总是听闻六皇子身边门客安景斓是个人才，却未想这人虽然老成却也有着些孩子气。之前以为会是个英气的少年郎，不想却漂亮若女子。否则也不会弄出那么个大乌龙，还差点被他揍了。不过若非如此又如何不打不相识？
　　自己嘴里虽然说着异路人，而真正的却是他带给了自己极大的震撼，将自己这颗将死之心重新点燃熊熊烈焰。而自己以后可能就会按着他那样的路子走了。
　　说起来，若不是那套茶杯，即使他与他隐隐猜到对方身份也不能确认。
　　茶杯乃是贡品，只有两套，皇上分别赏给了大皇子和六皇子。六皇子因是为了留住安景斓的心，故而将杯子送了他。而自己也曾受大皇子邀请用过这茶杯，故而识得。
　　他拥有，他识得，除了安景斓与尹素，别无他想。
　　此时车至半路，极力忍耐的小厮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公子，那人是谁？竟将您拖到这么晚。以往您天将黑便回了，今天却是……”
　　冷不丁被小厮这打探消息的声音打断思绪，尹素有些不高兴地沉了脸：“怎么，我连何时回都自己做不了主？”
　　“公子恕罪，奴才只是担心公子……”
　　“你有心了，不过做好你的本分就够了。其他事还是莫要多嘴，否则……”
　　“是。”
　　听着小厮那敷衍的回答尹素不禁觉得好笑。这小厮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是大皇子不放心自己设在身边的眼线。作为眼线也算尽职尽责，只是却没做好自己奴才本分。而且今天与安景斓相见一事，若被大皇子知道，依他性格自己性命堪忧……若非师命，自己何须至此！
　　骤然马车停下，“公子，到了。”
　　尹素敛去眼中寒芒，看着手中娇艳桃花又不禁露出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