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棽棽深几许》容偊箬斓

2、煮雪烹茶论枭雄（一）

　　“姑娘！？”安景斓心中怒极，止住了手中将出的招式，怒目圆睁瞪着对面的男人。他要让他睁大眼好好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姑娘！
　　尹素看着眼前这位面相清奇，胸前平坦，颈有喉结的男子，忽然有了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连忙后退一步行了一礼，十分歉意道：“抱歉，是在下眼拙了。请公子息怒。”
　　安景斓凤眼一眯，看着因自己刚才出手而略显狼狈的男子，冷哼一声，不欲与之纠缠，转身就走。
　　“公子留步。”尹素忙扬声拦下安景斓，“如今此处并无他人，独自一人赏花岂不寂寞？”
　　安景斓闻声停下脚步，嘴角一勾，目光如炬，“公子何许人也？为何来此？”只见此时的尹素已经整理好了自己，全无刚才的狼狈。
　　其身着月白锦缎之衣，虽下摆有些污脏却难掩其清雅之姿，面色苍白却难抵其丰神俊朗，狐裘加身更显其高贵雅致。而在刚才那般混乱状态下还能进退有礼，可见其绝非常人。所以刚才安景斓才会不愿纠缠过多，而如此人物却还来搭讪自己，不知是否有什么目的？安景斓眉毛微挑，且看他要如何回答自己。
　　尹素勾唇一笑，神态十分自在悠然，“公子将自己与武陵人作比，又将此处当做桃源，那何不将在下看作是桃源中人？”
　　“公子说笑了，”安景斓拱手行了一礼，“既然公子不肯坦言相告，恕在下实难安心与公子相交，告辞。”说着安景斓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尹素郎声问道：“莫非公子认为在下心怀不轨？”
　　“正是如此，”安景斓直爽一笑，“公子宛若神人也，如此人物却主动与我这粗鄙之人相交，汝心难测。”
　　“公子过奖了，公子才是那天仙一般的人物，只因在下从未见过公子这样的人，故而生出结交之意。”
　　“哦？那公子可知先有相识才有相知？”安景斓眯眼一笑。
　　“哈哈，”尹素同样一笑，“那公子可知，如今这世道两人相交需不相识才好相知？”
　　安景斓疑惑一声，“此话怎讲？”
　　“两人若为敌对双方，互知身份后心中必然多有防备，反而不能深交。如此本来惺惺相惜的两人因身份问题反而失去了为友的机会，岂非不美？”
　　“那依公子所言，公子不告知身份，岂不是已知你我敌对？”安景斓一脸深意地看着尹素。
　　尹素微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不知，不过却不敢排除此种可能。”
　　安景斓微微一愣，便爽朗笑了起来，“如此言论，我竟是第一次听说，甚好，甚好。”
　　尹素看着那仿若冰雪融化般的笑容，有些呆住了，这笑就像一束暖阳，连积郁他心头多日的阴霾都驱散了。
　　安景斓见尹素直勾勾看着自己，心下不悦，便板起了脸，沉声道：“怎么？”
　　尹素回过神来，微微红了脸，不想自己竟会看一个男子看呆好几次。见安景斓一副气恼的样子，连忙道：“我观你年龄不大，想着可否称你为贤弟？不然以公子互称太过生分了。”
　　安景斓冷哼一声，“我年龄自是比你小的。但是我不想称你哥哥。”
　　“那贤弟要如何称呼我？”
　　“随便啦，”安景斓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他狡黠一笑，“想来你也不会因称呼一事生我的气吧？”
　　尹素无奈苦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自己不该轻易得罪了此人，果然还是孩子，竟记仇得很。
　　安景斓并不管尹素是何神色，转身摘下一朵桃花，花枝一颤白雪纷纷落下，安景斓看着那簌簌的雪轻声问道：“之前你说‘此言差矣’作何解释？”
　　尹素知他问得是自己惊扰了他的那句话，当时他以武陵人自拟，说此处似桃源，看那迷离神色仿若要仙去一般，自己才出声道了句此言差矣。尹素微微一笑，回道：“桃花源乃理想之国，如今的燕国即便有再多的桃花，也不能与桃花源相比。”
　　“说得也是。确实比不上。”安景斓冷笑一声，随手丢掉了摘下的花，任它落在泥沼，沾满污脏。
　　安景斓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自顾自地说道：“这雪越下越大了，我看你身体孱弱怕是抵挡不住。此处有间茅舍我已着人收拾妥当，”说着停下脚步回眸一笑，“要和我一起去避避吗？”
　　“你不用拐弯抹角挖苦我了，”尹素看着那精致容颜上满是戏谑之意，无奈一笑，“既然贤弟已备好了，我便图个方便随你去歇歇吧。”
　　两人踏着泥泞往桃林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看见了茅舍。屋顶已经覆了一层雪，屋檐下有两个下人正守在门外。
　　刚踏进屋子，便有一股茶香扑鼻而来。尹素转眼朝屋内看去，只见内里置有一张矮桌，两张蒲团。桌旁有一红泥小炉，炉上坐着一壶水，壶嘴不断喷出白气，想来是水已经开了，而茶香应是从这壶中溢出。
　　尹素闭眼细嗅，却嗅不出是什么茶，正要询问，却见安景斓已坐在一张蒲团上，对着他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茶已烹好，愿与君共品。”
　　尹素欣然点头，刚坐下，下人便送上两个白瓷茶杯来。瓷乃上好的白瓷，杯上漆有的几枝桃花栩栩如生，细细端详才发现竟是名家所画。尹素在手中把玩片刻后问道，“这茶杯你从何处得来？”
　　“先不管茶杯来历，来尝尝这用桃花上新采的雪水煮得茶如何？”安景斓提起茶壶，替尹素斟了一杯，顿时茶杯上白气缭绕。尹素看向杯中茶汤，见其颜色不似上等茶那般透澈明亮，反而是暗沉浓郁的琥珀色。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茶味散开竟是满嘴苦涩。
　　尹素眉头微微一皱，继而目光沉静地看向安景斓问道：“此茶何名？”
　　安景斓端着茶杯同样轻呷一口，细细品味后，才淡淡一笑，回道：“百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