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医师》青天收雨

28、曾经拥有过的一双橡木做的手

　　杀戮型机器人手里的银刀锈迹斑斑。指向在过去无数岁月里杀人如麻的机器医师的心脏。

　　“我很喜欢机器人的。”她小小地叹了口气。

　　列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一如那么多年前。那列改变她一生命运的红色列车。
　　公元2991年的寒冬，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鹅毛大雪。阿尔卑斯山展现出它最美里的白雪风景。报纸上大肆宣传，尊贵的上等公民或许会来到德三区观赏雪山。那天西莉躺在床上，蜷缩在被子里，安静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母亲走进来，冷冷道，“起来，海瑟薇。去陪我看雪。”
　　她被粗暴地从被子里拉扯出来。乖乖站在一旁，看着母亲站在衣柜前，挑来挑去，最终换上一条水红的绸布织裙，对着镜子揉按苍白的脸颊，涂上鲜艳的口红。走之前，顿了又顿，还是从一个小小的抽屉里翻出来一只珍珠发卡，别在卷起的长发上。

　　“快一点。海瑟薇。”她冷冷催促。

　　坐车开到郊外的树林，柔软的白雪铺满贫瘠的土地，西莉亚裹紧袖口，跟在母亲身后走，二人留下两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你都不会笑一笑吗？”母亲冰冷如斯。
　　“这算什么？带我来散步吗？”西莉亚淡淡回答。经过了无数年的彼此折磨，她已经学会不再逆来顺受，用同样冰冷的态度与恶心的话语，当成一把流血的匕首，刺向恶毒的母亲。
　　“海瑟薇。你真是令我厌恶。”

　　有列车从远方飞驰而过，划破白雾，汽笛刺耳。这不太正常。柏林郊区树林的废区里，完全不应该是一列火车出现的地方。
　　然后列车向她驶来，仿佛一场梦。
　　嘈杂，尖叫，咒骂，通通吞没在高昂的汽笛声中。列车即将碾碎她的头颅。一切好像有人操控一样，而她只是上帝之手的玩具。
　　跑不掉，跑不掉。

　　“——西莉亚！”

　　一双手把她猛的推开。所有的如同噩梦般的混沌声响戛然而止。
　　只剩下倒在铁轨旁的长裙女人，她趴在雪里，周围溅起一片鲜血。
　　被推出去的女孩，跪在雪地里，呆呆地回头。柏林最负盛名的舞女的双腿血肉模糊，她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双灰色的冰冷双眼中忽然空洞一片。

　　公元2999年的圣诞夜晚。
　　一千声钟声即将敲响，真主颂歌将响彻公元3000年到来时刻的茫茫白桦林。
　　西伯利亚雪原上飞驰的列车。机器人的刀刺破了白裙，从皮肤一路向下。白裙胸前瞬间血红一片。
　　机器医师低头站立，跳动的心脏触碰刀尖。
　　跳动。
　　跳动。

　　越来越多的车窗被打破，无数杀戮型机器人出现，那些被国际事务司有意无意放过的漏网之鱼。
　　刚刚获得名字的杀戮型机器人杰克毫不留情地挖出赐名者的心脏。她直挺挺地站着，双眼微微睁大。

　　然后她低下了头，像个破碎的布偶，靠在他的肩上。

　　嘴里喃喃。
　　“我回来了。”

　　机器人有一张轮廓分明仿佛希腊雕塑的脸，在列车晃来晃去的昏黄电灯下，愈发雪白。列车在铁轨颠簸之间发出轻微的轰隆声。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臂，白裙女子浅浅呼吸，仿佛跋涉过千山万水，低下头来缓慢地跌在他的肩膀。一切像一场久别重逢的用力拥抱。除了他手里鲜血淋漓的生锈的银刀。

　　她在微笑。

　　一千声钟声响彻白桦林，
　　茫茫雪原上的锈红列车奔驰向一望无尽的远方。
　　有人挣脱了囚笼，为了赎罪，卑微的献上一颗灰尘扑扑的心脏。
　　树林里的夜莺已经沉睡。
　　怎么还会有沙沙的作响。
　　我的爱人，能不能告诉我。
　　究竟是谁在代替它们歌唱。

　　歌唱的人脖颈低垂，
　　柔软身影仿佛一枝被水泡开的白玫瑰。
　　以及一双黑色天鹅绒的细腻手套。
　　生前她曾有一双橡木做的手。
　　那双手曾发誓要替她拂开西伯利亚的茫茫雪原。

　　“妈妈，我回来了。”

　　【帝国医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