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逼救世日常》绥阮

27、冥火余孽（六）

　　裁衣弟子感觉自己的话一落，琅嬛阁的气氛都变了。他仔细地看了看陆绎泽和郁殊面无表情的脸，完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郁殊瞥见裁衣弟子那惶恐不安的神色，嘴角小幅度地抽了抽，妈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前两天才因为练剑，不小心打破了给掌门师叔的酒而被罚去后山捉兔子，这孩子现在就提起来了。
　　试问，流云宗有哪个弟子，都懂事了还被师尊罚去捉兔子的！
　　好吧，从头到尾，被罚捉兔子的只有他一个人。
　　当时十一岁的郁殊苦闷地瞥了自家师尊一眼，希望陆绎泽在外人面前能给自己留一分颜面。
　　陆绎泽顿了顿，不过明显也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这个徒儿的糟心事，沉默了片刻便定下了郁殊往后的衣服皆用黑色布料。
　　郁殊至今都记得裁衣弟子当初那个错愕的眼神。
　　当然这种黑历史是绝对不可能告诉尚若明的啊！而且郁殊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了勾，淡笑：“你不觉得挺方便的吗？”
　　“啊？”尚若明不明所以，郁殊却没有多加解释，加快了步子跟上因为他与尚若明闲聊而稍稍落后的队伍。
　　诸流景见郁殊跟了上来，不用多想就知道刚刚是尚若明拖住了他，他虽然敬畏陆绎泽，郁殊也经常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但平日相处下来，倒是没有什么拘谨好说的。
　　郁殊这一路走来都是受万千目光于一身，硬着头皮走到诸流景身旁，对这些弟子的动作一阵头疼，诸流景忍不住低声开口打趣：“小师叔倒真是受欢迎。”
　　兄弟，你怕不是对受欢迎这一词有什么误解？！
　　跪求当个小透明啊！

　　不过说来也好笑，前世和今生，一路走来都是在别人的目光之下，不论历风雨，望晴空。
　　明明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前世无所作为，如今尚未明朗。
　　该说幸运也不行，说是倒霉也过于矫情。

　　“不过也只能是小师叔这样子有本事，这十几年来几乎一直在琅嬛阁呆着，和师叔祖一样，都很少到流云其它峰和其余弟子交往，这异星的名声还是这般响。”诸流景往后面看了一眼，忍不住失笑。
　　与其它弟子交往少啊……郁殊微微一笑，没办法啊，也不能怪他，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嘛。
　　好吧，是借口。
　　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吧？
　　不对！
　　郁殊倏地顿在原地，神色是无法掩饰的惊讶。
　　“小师叔怎么了？”诸流景见他停步，仔细看郁殊脸上的神色，诧异地询问，想到了什么，不自知地稍稍提了声音，“可是发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正巡逻到玄剑峰后山，正是重点巡查地带，诸流景的话一出，四周的弟子神色瞬间警惕起来，一边准备着听郁殊的吩咐，郁殊顿了顿，似是颇为尴尬地摇了摇头，“并无，是我分神了。”
　　诸流景半信半疑，但是看周围的确没有什么可疑的踪迹，又放下心来，正想开口调侃郁殊，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西南方传来，随后便是一道匆匆忙忙的黑影向深处逃去。
　　“是朱霖！”
　　所有人都被惊了一下，随后有人便认出那人影是谁，下意识喊了出来，反而让朱霖更加加快了逃离的速度。
　　他妈的还真的有人？
　　郁殊没反应过来，身旁的诸流景就已经率先冲出去了，凭郁殊的修为是不可能追得上，就是追得上也打不过，但所有人都冲了上去，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实在尴尬，也跟着上去配合追捕。
　　不过怎么那么巧啊！
　　他反应比别人慢了一拍，不过在后面也不是很担心抓不住朱霖，巡逻弟子之中除了他是一个凑数的，其它人的实力怎么说都比朱霖强。
　　郁殊对诸流景他们的实力是挺信任的，所以当看到诸流景沉着脸色空手而归时，不禁吃了一惊，却也没有主动开口，以加深打击。
　　竟然没有抓到？
　　巡逻弟子一队十五人，竟然都没有追上？
　　“小师叔，让您失望了。”诸流景脸上不好，上来就给郁殊行了弟子礼。
　　郁殊：？？？
　　“没……没事……这怎么……”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郁殊有几分懵逼，不等他问完，诸流景似乎觉得自己太没用，又打断了他。
　　“小师叔不必安慰我，这次是我失职。”
　　啊？所以是想先向他请罪，再去向掌门师叔请罪吗？嗯，也有可能，毕竟在这里他的辈分是最高的。
　　“小师叔早已发现朱霖的踪迹，是弟子愚钝，没有领会小师叔的意思，开口询问而打草惊蛇。”
　　郁殊本来想说一声“没事”，“没”字才说了一半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反应过来之后一脸懵逼，“不是……我……”
　　诸流景明显被朱霖在眼皮子底下跑了这件事打击到了，他见郁殊还在安慰（……）自己，心下更是愧疚，“小师叔，流景辜负你的信任了。”
　　郁殊：行了你闭嘴，再说下去我就成神了。
　　郁殊强行找到机会辩解：“不是，我没有发现朱霖在那里，我不知道……”
　　“小师叔！不必多言了。”
　　郁殊想哭了：可我他妈真的不知道他在那里啊！
　　“不是，你们的修为比我高，你们想想，怎么可能我发现了，你们却发现不了呢，对吧，这事真的与我无关。”郁殊从来没有那么憋屈过，窦娥就是这样子冤死的吧？！
　　“是我等弟子的责任，小师叔教训得是，我等修为比小师叔高，却不如小师叔心思缜密……”
　　诸流景的话让在场的弟子都不禁低了头，他们的修为都比郁殊高，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发现郁殊所发现的东西。
　　郁殊：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发现啊啊啊！
　　“……我真的不知道……”看到所有弟子投来佩服的眼神，郁殊心里有点痛，没有一个人肯听他解释啊摔！
　　收队的回程中大家的气氛都很沉闷，郁殊已经不想说话了，尚若明这孩子忍不住溜到郁殊身旁，问，“小师叔，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朱霖躲在那里的？”
　　郁殊：我没有发现他啊……
　　他看到其它弟子，包括诸流景向他投来自以为很隐蔽的目光，内心毫无波澜。
　　郁殊面无表情：“可能是点亮了锦鲤技能吧。”
　　众弟子：“？？？”

　　夜。星微亮，梵罗花香，醺然。
　　郁殊坐在释愿梵罗前的石桌，盯着天空发呆，似是观察着以为早已被记忆深处所埋没的家乡样子。
　　其实并没有多少牵挂的。
　　只是一颗颗从修仙界就有的繁星，到了前世那样子的时代，会是经过了多少年？
　　他有点好奇。
　　郁殊百无聊赖地低下了头，整个人像滩烂泥一样趴在石桌上，不经意又回想起今日的事，只觉得头一阵发疼。
　　他不就是想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然后停了一下，怎么就被安上一个心思缜密的名头了。
　　郁殊坐正了身子，这样子一想，之前被打断的问题又重新在脑海中浮现。
　　他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交朋友只能靠缘分，所以他一般很少到流云宗其它地方去逛，要么是偷偷地溜下流云山，要么就乖乖地带着琅嬛阁，只是时不时到各大主峰和掌门师叔他们交流一下，顺便和诸流景这些少数的内门亲传弟子聊聊天，怎么他的名声就在流云宗传那么大呢？
　　流云宗的异星之说，郁殊在琅嬛阁呆了十几年，说不知道是假的，纵然有这个听上去高大上的名头在，呃，好吧，他初至修仙界的时候异象是那么大了一点，但他这些年在流云宗其它弟子面前，连出现都甚少，若是说在他刚刚到流云宗的时候，异星之名最响，这些弟子有这些表现并不奇怪，因为少见。可他都沉寂几乎十几年了，关于他的传言怎么不降反而更盛了？
　　想起前些天听到的弟子之间暗地里的议论，今日参与巡查队伍时那些弟子不符常理的敬佩，郁殊越想越奇怪。
　　他的异星之名和雷灵根的确是很抢眼球，但是凭他的修为，怎么也不至于让这些弟子是这样子的对待表现。
　　在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还被冠上异星这个称呼，而他又几乎足不出户的这些年，还有那么大的名声就很奇怪了。
　　有点像……刻意的宣传？
　　郁殊微微皱起了眉，可是这又不可能啊，他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魅力应该也没有大到能让人去宣传才对啊。
　　那么说，他的异星之名在流云宗甚至其它地方宣传起来，对什么事情，或者是对什么人有益处呢？
　　郁殊越想越乱，他忍不住发泄一般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就听见自家师尊带了几分迟疑地呼唤：“殊儿？”
　　郁殊微僵，讪讪地把手放了下来，站起来转过身，对上了陆绎泽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眼神。
　　为什么每次他做奇奇怪怪的动作的时候，师尊就刚好看见啊！
　　他真的是一个正经的人啊！
　　陆绎泽也知道郁殊是什么样子的人，也没有多放在心上，郁殊见他坐在了对面，又讪讪地坐了下来。
　　“听说你今日立了大功。”陆绎泽的声音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起伏，仿佛他刚才在玄剑峰听说的功臣并不是他面前的徒儿。
　　郁殊一听到他提今天的事就忍不住扶额，心下累觉无爱，正想又嚎一遍他真的没有发现朱霖，就听见陆绎泽继续说，“运气不错。”
　　所以说，师尊是知道这事与他无关的啊！妈耶，莫名感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会想。”郁殊无奈地趴在石桌，脸枕在手臂上，说的话有点含糊不清，“我就是停下来想了点事……”
　　“嗯。”陆绎泽的反应很淡，目光落在郁殊的脸上，随后移开，眸子垂着，看不清其中神色，“是掌门师兄多想了。”
　　“啊？掌门师叔他也以为是我察觉到朱霖的踪迹了？”郁殊有点心塞，“我有几斤几两他又不是不知道。”
　　陆绎泽没有回应，微微抬头望着沐浴在月色中的释愿梵罗。
　　今晚的月色极美，朦朦胧胧的月光拨散所有的云雾，缥缈而温柔地笼罩着大地，琅嬛阁地势极高，夜晚轻风微凉，对着月景，仿佛这个极美的圆月近在咫尺。
　　“殊儿。”
　　郁殊跟着陆绎泽的视线望过去，冷不防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轻得几近以为是幻听，他顿了一会儿，少顷才反应过来，“师尊？”
　　“你从来到这里开始，便是有意识。在此之前，多少年了？”
　　郁殊略微有点惊讶。
　　陆绎泽从他刚刚到修仙界，还是婴儿的身体的时候就知道他有意识和思想，师徒二人相处了那么多年，陆绎泽也从来没有问过他在这一方面的事。
　　他没有主动提起，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能说。
　　没必要吧。
　　只是渐渐地，如果不提起，他可能都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来源于什么地方。

　　真的能忘记吗？
　　内心似乎有个声音隐隐地问着。

　　怎么就突然问起了呢？
　　郁殊微微弯了弯眼睛回想了一下，答道：“十八年。”
　　“十八年。”陆绎泽微微低了低头，目光落到他的身上，“过得怎么样？”
　　郁殊怔了怔，笑道：“不说苦，不说悲，不曾建功立业，却也从未对不起谁。”
　　“那现在呢？”
　　“……”郁殊迟疑了一下，想着措词。
　　陆绎泽不急，也没有催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我找不到适合的词来描绘。”少年坦然一笑，“但是我很喜欢。”
　　陆绎泽微微顿了顿，对上郁殊含笑的眸子。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很喜欢师尊，很喜欢琅嬛阁，很喜欢流云宗。”
　　郁殊说完这番话，手心有几分发烫，出乎意料的是陆绎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得郁殊都快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他正想开口询问，随后耳边便是陆绎泽轻轻地叹息，仔细一看，向来漠然的上仙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但郁殊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男人浅淡的温柔。
　　“那就喜欢着吧。”
　　郁殊看着自家师尊大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加了一句，“为师记得你的兔子还没有捉完，朱霖今日被惊，踪迹定是更难寻找，明天开始，你继续留在琅嬛阁捉兔子。”
　　郁殊：？？？
　　他妈的刚才的温柔是他眼睛瞎了？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