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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晨曦初露,几缕日光映在金碧辉煌的皇极殿中不知何处,折射出奇异的光线。
      “臣近日观天相,见太微星忽地异常明亮,隐有盛于紫微星之势。客星出,令有奇,君臣失礼,诸侯有谋,是为不祥之兆,陛下需慎防。”钦天监王霖说到这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目光掠过站在左侧的凤惟卿。
      凤惟卿闻言一凛,心中蓦地闪过一句话,“双曜夺宫,江山易主”。难道真是注定的宿命……不禁转眸望向端坐在御座上的凤羽宸,恰好他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
      静王专权之说已是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凤羽宸一概不予理会,现在发展到在早朝上公然影射了,这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怎么只有他这个皇帝完全看不出那人有什么“不轨”之处……凤羽宸好笑地看着他略显疑惑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王卿有何提议?”
      王霖一躬身,“依臣之见,陛下应前往神殿祈福问卜。”
      凤羽宸无可无不可地道:“准奏,传旨令神殿祭司准备三日后举行祭礼。”他并不相信天体变化和国家兴衰会有什么关联,不过毕竟这个时代对事物的认知不同,就入乡随俗吧。他想了想,又道:“传召星隐入宫主持祭礼。”
      王霖颇感意外,“星隐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一时之间——”
      凤羽宸打断他的话,转向凤惟卿问道:“静王应知星隐下落吧?”虽然那日他未听到司玄映和凤惟卿暗中的对话,但知他们交情甚好,所以有此推断。
      凤惟卿上前一步,“星隐现在城郊西南的问天阁。”
      凤羽宸点点头,“就由你前去传旨吧。”
      凤惟卿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道:“臣遵旨。”
      ***
      问天阁其实并非楼阁,而是几间竹舍。因古人曾有“天尊不可问”之言,司玄映偏要将自己的居所以此命名。
      “叮铃、叮铃”,悬于檐下的风铃忽地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司玄映闻声走出来,不多时便见淡紫身影出现在视线所及处,紧随其后的一名随从手中提着两个酒坛。
      司玄映站在门外含笑相候,待凤惟卿走近,他打趣地道:“有朋自远方来,恭候多时了。”
      “哦,”凤惟卿微微挑眉,“你就知道今日我会来?”
      司玄映洒然一笑,“这点小事都算不到枉为星隐了。”
      “原来星隐的占卜之术就是用来做这些。”凤惟卿说笑着,取了酒坛递给司玄映,“今年我未失约哦。”
      司玄映接过酒坛,摇头道:“前两年是我失约了。”当年他离开凤京时并未说明去向,这两年有意隐藏行踪,凤惟卿自然找不到他,可如今天相异变,一切都已脱离了轨迹,又不免牵挂,终是决定留下。
      两人来到厅中,司玄映迫不及待地取了两个酒杯斟满,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才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仅是来送酒吧。”
      凤惟卿有趣地端了另一杯递过去,并将早朝时的事说了一遍。
      司玄映听完微微蹙眉,“你来传旨我便不能推托了么,凤羽宸倒是算计周详,不过寻常的祈福问卜可由神殿祭司主持,他为何一定要我出面?”因两人时有争执,凤羽宸对他有些敬而远之,此举着实让人莫名其妙。
      “或许,他认为此事非同寻常。”凤惟卿忽然问道:“玄映,你可记得上代星隐的预言?”
      “凤引九雏,日月经天,双曜夺宫,江山易主。”司玄映怪异地望着他,“你也相信本代真的会出现‘双曜夺宫’吗?”即便凤朝当真气数将尽,他决不相信会应“双曜夺宫”这个预言,只因命属太微星的那个人决无可能怀有异心。
      凤惟卿静默一下,轻道:“世事难料啊……”
      司玄映却不以为意,“这个预言自相矛盾难解其意,上代星隐大概是弄错了。”
      事关凤朝国运,星隐怎能妄作预测。凤惟卿知司玄映一直不相信这个预言,也不和他争辩,转而问道:“那日你曾言‘不能相信凤羽宸’究竟是何意?”
      “哦,凤羽宸心思深沉,你小心些才好。”司玄映说着又取了一个酒杯斟满塞给他,“难得一聚,今日可要一醉方休。”
      凤惟卿轻浅一笑接过酒杯和他对酌。司玄映语焉不详又绝口不提太微星忽明之事,钦天监推算得到的事他岂有不知之理,不过他不说凤惟卿自然不会迫他泄露天机。
      两人最终没有醉,这酒本就偏淡,凤惟卿不多饮,司玄映也不会当真灌酒给他,闲谈别后之事,直至日薄西山,凤惟卿才起身告辞。
      司玄映送他离去后,径直回到内室,桌上摆着一副命盘,这是太微星骤明后推算而得,凤惟卿的命运重新明朗起来,结果赫然是——双曜夺宫!
      司玄映抓起纸张揉成一团丢到一边。知天命又有何用?不过是看着注定的事发生罢了。他在意的唯有那个人而已,虽知命中无缘,但愿他平安。
      ***
      朱焰神殿位于凤京方圆数百里内最高的山峰“临岩”之巅,整座神殿完全是白玉建成,气势宏伟,让凤羽宸惊叹不已。
      司玄映率神殿祭司已在阶前等候,他散发及腰,一袭幽蓝色宽大长袍,衣袖处形似图腾的暗色花纹隐现,衬得他原本明朗的气质平添几分神秘。
      见礼过后,凤羽宸和司玄映及众祭司登上九十九级玉阶进入神殿,凤惟卿紧随其后,他身为日隐有护驾之责,其余随行的王公大臣只能在殿外观礼。
      空旷的大殿一览无余,依八卦方位排列的凤纹玉柱各嵌一颗夜明珠,映着玉质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晕,正中的祭坛上供奉的并非神佛,而是巨大的一只白玉凤鸟,雕刻精细,栩栩如生,前方的案几亦是白玉制成,上面放置了香炉,轻烟袅袅弥漫。
      钟声九响,祈福仪式开始,凤羽宸依照预习过的礼仪行三跪九叩之礼,司玄映立于祭坛左侧念诵祷文,随后两人步上祭坛,静待正午时刻进行问卜。
      司玄映随手摆弄着案上的翠玉龟甲,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凤羽宸忽地开口,“惟卿命属太微星吧。”
      司玄映并不意外他知道此事,太微星和紫微星一样每代仅一人,为帝星之辅,生辰为中秋之日子正之时且位极人臣,不难查知。他反问:“你想要什么结果?”他不认为凤羽宸让他前来真是为了什么问卜。
      果然是个敏锐的人。凤羽宸唇角轻扬,“我想要你想要的结果。”他答得奇怪,司玄映显出一丝兴味的神色,凤羽宸明知他和凤惟卿交情匪浅,言下之意是说知他会有怎样作为并且因此才要他主持祭礼,完全不似他从前的行事方式。司玄映眼眸微眯,“你究竟耍什么花样?”
      “惟愿我朝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这本是祷文中的一句,凤羽宸这时含笑道来,似真似假,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司玄映一哂,不再出声。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又是背对众人,凤惟卿等人站的位置距祭坛有十余丈,自然不会察觉他们的对话。
      凤羽宸垂眸不再说什么。其实他此言非虚,所谓“天命”无论是真是假对他来说并无意义,这个帝位本不属于他,向来深感为君者拥有的不仅是万里江山、浩浩皇权,更多的是国家兴盛、百姓安乐的责任,他阴差阳错身居其位,不得不尽责而已,并无意为这个位子算计什么。不期然地想起凤惟卿秉烛执笔批阅奏折时认真的样子,依那人的性情、才智,想必会是个好皇帝吧……
      司玄映注视着他若有所思的侧脸,眸光倏现几分犀利,似是看着他又仿佛透过他望向远方。那日见到凤羽宸时便感到他不同以往,今日神殿中这种感觉更为清晰,偏偏又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钟声再次响起,正午已至。司玄映拿起翠玉龟甲随意抛出,几片龟甲落在案上,卦象立现。他看了一下,随即旋身下拜,“恭喜陛下,太微主朱鸟,即为凤,太微明则国运昌,这番天相忽变乃‘太微映月’之象,是为大吉。”这几句话他用内力送出,殿内外皆可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立即跪倒山呼万岁。
      凤羽宸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煞有介事地道:“天佑我朝,日后定将国运昌盛、海晏河清。”他心中暗暗好笑,方才看得清楚有一片龟甲即将落到案上时忽地转了一面,可想而知是司玄映做了手脚,天意如何,怎样都是当政者的一面之词罢了。他却不知凤朝历代从无人这般大胆竟敢擅改卦象,乱编天相。
      就在众人伏身跪拜之时,角落处的几名祭司陡然掠起袭向凤羽宸,同时,殿门猛然紧闭,殿外众人见此变故大骇,限于礼制不敢擅入神殿,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怎样才好。
      淡紫身影后发先至,凤惟卿携凤羽宸一退数丈,隐于梁上的暗卫倏然跃下和那几个人动起手来。
      凤惟卿安抚地拍拍凤羽宸的手背示意无事,凤羽宸侧脸向他一笑,事出突然,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已被带开,这时见凤惟卿神色宁定,料他定有安排,也不太担心,只暗自留意着他,打定主意这次不能再让他涉险。
      “我们又见面了啊。”一名年老的祭司忽然开口,赫然是那名银衣人——风影,显然他们是易容改装潜入,他无视那几个人的战况,始终注视着凤惟卿。
      凤惟卿神情未变,似是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他叹了一声,“我真希望不要再见到阁下。”
      风影徐徐前行几步,“上次胜负未分,不免遗憾,故而特来再请赐教。”他言辞有礼,语气却透着傲慢狂妄。
      司玄映身形一闪挡住他,肃容道:“擅闯神殿,扰乱祭礼,论罪当诛。”
      风影冷笑一下,“你有这个本事么。”说着一掌挥出,司玄映不擅内力,凭仗轻灵身法和他周旋。两方势均力敌,局面僵持不下,不经意间一炷香已燃尽,几名杀手骤然惊觉强烈的困倦袭来,顷刻已昏迷不醒,束手就擒。
      风影招式倏停,身形凝立,不露丝毫破绽。他斜睨了一下案上的香炉,转向凤惟卿,“幽含香混合紫酩草,好一招请君入瓮。”
      凤惟卿平静依旧,缓声道:“不过是愿者上钩。”
      幽含香是宫中特制的檀香,其中加入幽含花使得香气清淡持久,本是常用之物,少有人知幽含花混合紫酩草可成为无色无味的烈性迷药,因紫酩草生长于西域且极其罕见,这种迷药一直被认作无从考证的传说。
      风影未料凤惟卿竟敢在祭礼中设下圈套,勉强压制着药性,“你以为已稳操胜算了吗?”他虚晃一招逼退司玄映,掌风一转向着祭坛上的白玉凤鸟劈去。
      凤惟卿一惊,顾不得许多,正要上前,凤羽宸近乎直觉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他知凤惟卿轻功绝妙,唯恐拦不住他,情急之下,索性从身后环抱住他,凤惟卿全无防备,愕视于他,正对上他盈满坚持的眼眸,凤惟卿恐伤到他不敢用内力震开他,一耽搁间,风影的掌力击实,“啪”一下轻响,凤鸟左翅顿现几道裂纹。
      众人俱是一怔,风影本欲制造混乱伺机脱身,为保留体力仅用了一成内力,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这时倒有点可惜未能就此毁去凤朝子民奉若神明的凤灵。
      “砰砰”几声殿门大开,风影扬手抛出一物,霎时间白色烟雾散开,殿内人影难辨,仅闻声响嘈杂,可听出是靖安侯率禁军前来护驾。司玄映辨出烟雾中无毒,仅是用来掩人行踪,衣袖轻拂洒出迷香解药。
      风影的声音远远传来,“凤惟卿,你百般算计,可惜终究棋差一着。”
      凤惟卿苦笑,风影逃逸尚在其次,始料未及的是凤灵受损。他低声对凤羽宸道:“你可知朱焰神殿及凤灵为我朝初定时建造,象征凤朝的命脉。”
      凤羽宸闷声道,“前人既可修得,我重修便是了,不过是个死物,犯得着为它拼命么——”他不觉提高声音,凤惟卿没好气地打断他,“你怕别人听不到么。”
      凤羽宸应声住口,说不清为何心绪不宁,忍不住将他揽得紧了一点。凤惟卿不懂他闹什么别扭,只觉愈来愈捉摸不透他了,任由他揽着,静了一下又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今后不可乱说。”
      凤羽宸不语,半晌才出声,“惟卿,你放心,我们定会让凤朝兴盛,开创承平盛世。”
      白雾渐散,隐约可见他认真的神情。曾经的誓愿,你当真还记得吗……凤惟卿看了他一会,淡淡地道:“江山是你的,扯上我做什么。”他推开凤羽宸,退后一步,望向走近的靖安侯。
      “臣擅作主张令禁军入殿护驾,请陛下降罪。”靖安侯一揖,平日里总是笑容可掬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凤羽宸虚扶他一下,“非常之时,自当随机应变,不必拘于礼制。”
      靖安侯谢恩后直起身,殿内的白雾所剩无几,不再影响视物,白玉凤鸟左翅的裂纹清晰可见。靖安侯方才已发现凤灵被损,震惊之余不免忧心,问道:“出了什么事竟使凤灵受损?”
      凤羽宸抢先道:“行刺之人趁乱而为。”他说得确是实情,不过简略了一些过程而已,同时负于身后的左手向着凤惟卿和司玄映的方向轻摇食指。
      司玄映见状眉梢略扬,道:“凤乃不死之身,历劫重生,循环往复。托陛下洪福凤灵损伤不大,劫数已过,当无大碍。”他说得一本正经,目光中却含促狭之意。
      凤羽宸几乎笑出来,不愧为星隐,应变之快让人赞叹。他忍不住又看了一下那只白玉凤鸟,算来应是托他的福它才会变成这样吧……视线转动间,恰好瞥见凤惟卿微微垂眸,长睫掩映难遮细碎的笑意,光彩动人。凤羽宸向他眨眨眼,果然见明澈的光华愈发亮了一点。
      凤帝和星隐既出此言,莫说当时众人均未留意那一瞬间的情势,纵有人感到事有蹊跷哪里敢多嘴。凤羽宸吩咐道:“传令制玉匠师尽力修复凤灵。”凤朝崇尚玉器,制品技艺不凡,宫中更是能工巧匠云集,几百年前已能建造规模宏大的神殿,修复一只凤鸟并非难事。
      凤惟卿提醒道:“今日之事不宜外传,免使人心惶恐。”凤羽宸颔首依言吩咐下去。
      几名装扮成祭司的杀手被押至一旁,他们中的迷药已解,不过因中毒时间较长仍不太清醒,除去□□后的脸容显得有些茫然,对于问话大多没什么反应,仅说出是“影煞”中人。
      “迷药未全解时的人神智混沌,无论别人问什么都会知无不言,看来他们完全是听命于人,大概问不出什么。”凤惟卿沉声道。他已想到会是如此,“影煞”是个极其严密的杀手组织,很难从属众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凤羽宸看着那几个人,忽地想到一事,好奇地问:“同处殿中,为何朕未中迷药?”凤惟卿等人或许是事先用过解药,他在祭礼前需斋戒静思一日,除了随侍的大内总管常荣之外不能见任何人,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凤惟卿有什么方法给了他解药?
      司玄映解释道:“陛下血脉异于常人,自可化解毒性。”
      靖安侯闻言皱起眉,“此举未免太过冒险,万一有何差错如何是好。”司玄映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不过是几日里精神恍惚罢了。”听得靖安侯连呼“岂有此理”。
      凤羽宸并未在意他们的对话,司玄映的说法完全超出他所知的范围,让他半信半疑,颇有寻个机会再试一下的心思,不过隐约觉得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抓不住头绪。
      “行刺之人数次出入禁地来去自如,秘营暗卫皆奈何不得他们,真是神通广大啊。”靖安侯一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凤惟卿上前几步跪下,“臣失职,请陛下降罪。”屡出意外,他确是难辞其咎。
      凤羽宸一把拉起他,“敌暗我明,难免防不胜防,静王无需自责。”他佯作不明白靖安侯的弦外之音,言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听者就且作无心吧。他拉着凤惟卿向殿外走去,不多时传来侍从的高呼声,“圣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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