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能否借步说话》杏仁瓦片

4、3

　　这里是哪里？

　　眨巴着大眼，缓缓坐起身，对于眼前全然、绝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红豆的心跳得飞快。

　　她该不会一不小心跳过头，从天庭跳到了阴曹地府吧？不然为何这地方能黑到连一丝微光都没有？

　　而且是她的错觉吗，她的右肩似乎较左肩沉重，还有种被爪子攫住的感觉，她甚至能感受到爪子微嵌进皮肤的刺痛感……她也总觉得有道若有似无的风不断拂过她的右边发梢，仔细听，还有「呜呜」的声音……

　　红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该不会真让她给跳到地府了吧？不行，她要照亮四周看看。

　　小手立刻熟练地结起手印，但完成施术前，想到爷爷在她们下凡前的叮咛，连忙吞下未出口的咒语。

　　差点忘了，爷爷说过，不能随便使用法术，也不能让人发现她的真实身分，如果被人发现她来自天界，她就要被贬为凡人了。

　　只是，没有光，她要怎么知道自己现在人在哪儿？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吧？而且，和她一起下凡的桂花、金玉、动心及汤圆呢？也和她一样身处在这个闇黑空间吗？

　　「桂花？」她试探地轻声喊了喊。

　　一片静默。

　　「金玉？」这次声音大了些。

　　犹是无声胜有声。

　　「动心？」

　　「汤圆？」

　　一连喊了二个名字，仍是只有寂寞回应她的叫唤。

　　她抚了抚身下所坐的平台，冰冷、坚硬的触感，很像位于九曲山瀑布下，专供西海龙王九龙子午憩用的平坦石台。

　　缓慢放下脚尖，在碰触到地面时踏了踏，确定可放心站立后，红豆站起身。但一道突然划破破黯黑空间的光线，让红豆停住原要迈开的步伐，连忙用手遮住被光刺痛的双眼。

　　一名中年妇女推开了原本紧闭的门扇。在看清妇女的面貌前，红豆先打了个大喷嚏。

　　「哈啾！」

　　天啊，怎么会有人香粉抹得那么浓！

　　逐渐适应突来的光亮，红豆借着女子身后透进的月光，看了看四周。

　　地上堆满了木柴，旁边还有把破斧。红豆笑开了嘴，她在天庭时有读过，这叫做柴房。而她刚才所坐的，就是柴房里摆放杂物的小石桌。

　　好险，不是她所想的阴曹地府，红豆吐了吐舌，暗暗庆幸。

　　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屁股一扭一扭地踏进柴房，原本要责问红豆的话语，在看到红豆的举止后，全化成了疑问。

　　「红豆，妳在做什么？」

　　这丫头干嘛活像见到多年不见的失散亲人一样，一脸欣喜又激动地抚着斧头及木柴？活像她手中的斧头不是把破铁斧，而是把金斧头，地上摆得也不是一般的枯枝木柴，而是比幼儿手臂还粗的黄金砖条。

　　她不是每日都要来这取柴数回？

　　「您知晓我的名字？」她也是自天庭下凡参加试炼的侍童或小仙吗？红豆兴奋地蹦蹦跳跳来到中年美妇身边。

　　「我不但知晓妳的名字，妳的名字还是我取的。」中年美妇不顾形象翻了个白眼。

　　「您取的？我一直以为我的名字是月爷爷取的。」红豆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写满疑惑。

　　若她没记错，依天庭的规矩，修练小仙、侍童都是由自家主子取名，桂花、金玉、动心都是如此，难不成她记错了？

　　「岳爷爷？」美妇疑惑反问。阁里何时有这号人物？她怎么没印象？

　　「对啊，就是留着雪白长须、脸色红润，腰上挂着一个小葫芦，总爱穿着一袭红衫的月爷爷。」怕中年美妇记不得，红豆还刻意说出月老星君的特色。

　　雪白长须、脸色红润、一袭红衫，腰上还挂了个小葫芦？

　　美妇皱眉想了想后，恍然大悟。

　　呿！她还以为是谁哩！

　　「妳说的是该不会是门房老岳吧。」美妇没好气地答道。

　　「老月？」红豆发出惊呼。她居然称月爷爷「老月」，原来这位仙子与月爷爷的感情如此交好。

　　「不然楼里还有哪个家伙姓岳，又符合妳的描述的？」

　　不过红豆也真是的，老岳那家伙明明是喝酒喝到脸通红、不修边幅十几年，所以留了满脸的落腮胡，还说什么脸色红润、雪白长须，害她一时想不起来，啧。

　　「所以您也知道汤圆、桂花、金玉跟动心啰？」闻言，红豆更是惊喜地拉住美妇的衣袖。

　　美妇略微停顿后，僵硬点了点头。

　　汤圆、桂花、金玉，不就元宵节吃的、花园里种的、及前晚城里土豪曾有钱送给花魁仙仙姑娘那翠玉镶金边，一整个俗到不行但超级值钱的玉如意？

　　但动心…是什么东西？

　　「那，请这位仙子原谅红豆的失礼，请问红豆该如何称呼您才是？」红豆扬起招牌甜笑，朝美妇福了福身。

　　眼前这位仙子认识月爷爷，也知悉桂花、金玉及动心，甚至还替她命名，她却到现在还不知如何尊称对方，她真是太失礼了。

　　「……」仙子？

　　美妇将红豆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看完正面后，还让红豆原地转了一圈－－

　　脚上的绣花小鞋是她亲手缝的、身上的鹅黄色冬装外搭雪白铺棉背心是她月余前特地向南宫绣坊订制，昨儿个才从取回的新品、头上的麻花小辫虽有些松散，但也看得出是她今早替她编织的模样。

　　接着，美妇举起纤手，先是探了探红豆的额温，再抚上自己的额－－

　　温度虽略高，但也不到发烧的程度。

　　最后，美妇以手轻柔撑开红豆的两眼下眼睑－－

　　黑白分明，下眼睑处亦未瞧见遭人下蛊后之特有黑点。

　　美妇满意的点点头后－－双手一捏，往左右拉扯，红豆原先圆润的双颊瞬间变形。

　　「妳认为除了『娘』这个称呼之外，妳该怎么称呼生下妳、照顾妳十四年的娘？」看来这丫头是太久没被教训了，没大没小。

　　仙子？现在称她菩萨都没用！昨儿个才跟她说，阁里最近人手不足，要她不要随便乱跑，待在阁里好好帮忙，结果她这丫头倒好，先是整晚不见人影，人被找着后，又不知在跟她演哪出戏。都怪自己平日太宠她，才将她宠到这般没法没天，一点少女的温顺模样都没有。

　　「痛痛痛痛痛痛痛－－」红豆哇哇大叫。

　　「妳少来，我还用不到一成力。」话虽如此，美妇还是松开了手，轻轻抚了抚红豆微红的脸颊。「好啦，娘也陪妳玩了一会，我们也该回去做正事了吧。」

　　美妇将红豆带出柴房，离去前还不忘将柴房的木门给顺手关上落了锁。免得一不注意又让红豆给躲进柴房，让她找不到人！

　　时值隆冬，虽每半个时辰就有小厮会将花园小径上的积雪铲去，但再怎么勤快铲雪，仍赶不上细雪堆积的速度。

　　牵着红豆细嫩的小手，美妇小心翼翼地带着红豆在小径中快步走着的同时，还不忘吩咐红豆注意脚下，不要滑倒了。

　　「妳说妳是我娘？」没有挣脱美妇的手，红豆柔顺地跟着美妇的脚步。

　　娘，她学过这词，就是人间娃儿对产下自己的女人的尊称。所以她的意思是，在人间这段时间，她都要称呼她娘的意思啰？

　　「是的。」

　　「那……请问娘，妳有看到桂花吗？」红豆不耻下问。

　　「在妳左手边。」美妇头也不回，指了指身旁。

　　那里种了两大棵桂花树，虽然现在完全看不出来，可花季一到，香气就浓郁逼人。

　　一阵七弯八拐，两人离开小径，踏上长廊。

　　　「娘，那妳有看到金玉吗？」红豆再度虚心求教。

　　「等晚上仙仙姑娘休息了，娘再帮妳问问她愿不愿意将那尊玉如意借妳瞧瞧。」

　　穿过长廊，美妇带着红豆右转，往另一端回廊而去。再一阵左弯右拐后，一大一小最后在厨房的大灶前站定。

　　厨娘一见两人踏进厨房，立刻机灵地自灶上以小火偎着的陶锅里，舀了碗咸粥后，放置在托盘上。

　　这就是凡间的厨房吗？红豆好奇的东看看、西瞧瞧。

　　接过托盘，美妇转身将托盘塞至红豆怀里。「仙仙姑娘又犯胃疼，今儿个阁里人手不足，妳帮娘送去给仙仙姑娘，让她趁空暖个胃。」

　　「娘，那妳有看到汤圆吗？」红豆顺手接过托盘的同时，忍不住吸了口空气中的香气。

　　这就是天庭姊姊们所说的比王母娘娘寿宴上的珍馐玉馔，还更让人垂涎三尺的凡间美食香气吗？真的好香喔！

　　「汤圆？妳是指吃的还是玩的？」美妇用手拢了拢插满朱翠的发髻。「若是吃的，还在厨房的灶上以小火煨着。若是玩的，」美妇朝红豆右肩呶呶嘴－－

　　「不就在妳肩上好生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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