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岸》原岸

4、分组

　　陆星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顾起有事要处理，就没来。”
　　魏远之盯着他盘里的各色素菜，又问，“除了他你就没别的伴吗？”
　　听到这话，陆星苑顿了一下，“没有。”你是除了顾起以外，第一个和我坐一起吃饭的人。
　　“巧了，我也是。不过你怎么只吃素菜啊？”魏远之伸出还没用的筷子在陆星苑的餐盘里翻动了两下，果然一片肉都没有，“素食主义者？”
　　“不是，”只是因为荤菜贵，他得省着。魏远之没有继续问下去，“难怪你个头不如我，看起来还有些秀气，原来是不吃肉啊，”说着把自己盘里的鸡腿夹给他，“我吃不掉，你帮我分担一下吧。哎，可别夹回我，我会扔掉的。”
　　陆星苑只得收回手，瞥了瞥嘴，“我才不秀气。”
　　看到他那副受气的样子，魏远之很不厚道地笑了。陆星苑确实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挑不出来的人，但他总觉得陆星苑不该是这副样子，因为单看他的脸就属于帅哥那列的，只是他的发型和穿戴，无不糟践着那张脸。再加上本人的刻意隐藏，使他变成一个毫无闪光点的路人甲。
　　“不是我说，你这发型怎么跟被母鸡蹲过一样啊？”魏远之义愤填膺地把筷子放下。
　　“一直这样。要是影响你食欲的话你可以换个位置。”陆星苑夹起留到最后的鸡腿，一口咬了下去。
　　魏远之不说话了，他瞪了陆星苑一眼，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一顿饭就在魏远之的瞪眼中吃完了，二人回到教室。陆星苑没忘记要换座位的事，所以先去看了成绩表。
　　17，18，19，20，21......在这。
　　他们班一共42个人，所以说，他是属于帮扶那边的？那他的帮扶对象不就是22号吗？
　　22号......魏远之？
　　“陆同学，往后多多指教。”
　　陆星苑循声回头，看到魏远之就站在自己身后。
　　还真是，好巧。
　　这时，顾起和龙月澄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室，前者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后者却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他。
　　“待会你直接把东西搬到我那吧，反正都是最后一组了。”交代完后，魏远之回到座位上开始午休。
　　陆星苑看了顾起一眼，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从头到尾顾起也没和他说一句话，一直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等到把最后一摞书也整理好后，顾起才突然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他，“今天数学新课的笔记，别忘记巩固。”
　　陆星苑垂着头接过，“好。”
　　顾起嫌弃地看了陆星苑一眼，“你干嘛这副样子，又不是生离死别，就算不做同桌了，我顾起也还是你的朋友啊。”
　　明明是他先不说话的，结果现在弄得好像是他想多了，陆星苑在心里叹了口气。
　　13班的同学还是比较自觉的，在李艾来检查之前都已经调整好座位了。不过痛苦的是，每隔一天就要多上一节课进行互相辅导作业，不会有老师在，相当于是自习。
　　下午放学后，陆星苑找到魏远之的各科成绩，想和他在自习课上分析一下，结果对方压根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收拾好东西拍拍屁股走人。
　　陆星苑只能自己给自己补习了。
　　李艾来检查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陆星苑多劝劝他。可说实话，他和魏远之也才认识一天，拿什么身份去劝阻他不逃自习？
　　把笔记还给顾起后，陆星苑一瘸一拐地回家了，路上还猜测对面的大宅今天会不会开门。
　　令他感到愉快的是，宅院的大门今天也开了，但是......
　　魏远之的山地自行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鬼使神差下，陆星苑推开半掩的院门，轻轻地迈入这座隐于小镇的老宅。
　　他曾问过奶奶关于这间宅子的事，但奶奶也不知道它属于谁，更没有进里面看过，只知道它在这里很久，很久，像是在等着谁回来。
　　在亲眼见到宅子内部之前，陆星苑想过里面是不是阴暗恐怖，萧条破败，是不是瑰丽华美，端庄大气。
　　但都不是，它古朴秀丽，宛若处子般静美。
　　通往厅堂的木质门是敞开着的，走进去的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民国时期。
　　靠墙摆放的方木桌上平铺着一副毛笔字，字迹虽放纵流动，丝丝牵连，但绝不显浮华。内容是陆游写的《书愤》。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上边的墙上挂着山水画，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的手笔。顺着墙走便是博古架，陆星苑简直不敢碰上面的东西，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打坏了。把那些古董玩物挨个欣赏了一遍后，绕过博古架，就能看到那里放置着一扇折屏，四片单扇上的图案各不相同，分别是梅、兰、竹、菊。
　　就在陆星苑感叹宅子主人兴趣之高雅的时候，一段不合时宜的音乐传入他的耳朵。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陆星苑：“嗯？”
　　他扯扯自己的耳朵，认真听了会儿，确定没出毛病，于是绕过屏风去找声源。
　　没想到这屏风后面竟然还有一扇门，打开便通往后院。
　　他踏过门槛，站到院子里。
　　院中心，魏远之满脸不情愿地随一位老太太跳着广场舞，旁边的石桌上放着音响，节奏感爆棚的音乐从里头传出：“弯弯的河水从天上来，流向那万紫千红一片海，火辣辣的歌谣是我们的期待，一路边走边唱才是最自在......”
　　魏远之用余光扫到陆星苑的时候，他正学奶奶撅着屁股，双手还划了两个圈。
　　二人隔空相望，宛若时空静止。
　　这不是巧，这是天雷滚滚。
　　陆星苑生结巴了：“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说完他还给鞠了个躬。
　　魏奶奶看到贸然闯进来的陆星苑后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呦，家里来客人了，来来来，”她踩着节奏跳到陆星苑面前，然后在魏远之的凝视下把这位新来的客人也拉进他们的队伍，“跟着奶奶一起来。”
　　“啊？我不会跳，真的不会跳！”陆星苑连连摆手。
　　“那有什么关系，远之也不会，跟着节奏动就好了嘛。”
　　陆星苑干笑了两声，只得左摇右晃起来。
　　魏远之一边跳一边靠近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会到这来的？”
　　“我家就住对面，看到你的车在外头，一时好奇就进来了，我怎么知道你会干这种事？”陆星苑往左挪了一步远离他，生怕魏远之杀人灭口。
　　魏远之瞄了奶奶一眼，然后也往左挪了一步，“你不要说的这么羞耻好不好？什么叫‘这种事’？我是为了哄老人家开心才这样的好吧。”
　　魏奶奶：“你们两个人不要光顾着聊天呀，来，跟着唱——呀啦啦喔了呗！”
　　魏、陆：“伊啦嗦了喔了呗啦！”

　　二人跟着魏奶奶学了好几遍，都快把广场舞学会了。
　　陆星苑本打算开溜，可魏奶奶非要留他吃晚饭，没办法，他只好回家告诉奶奶一声，然后再过来吃晚饭。
　　奶奶知道后倒是很为他高兴，还催促他赶紧过去，别让人家久等。
　　魏奶奶做饭不让人帮忙，二人都被赶出来了。
　　陆星苑闲的无事，就坐在木椅上发呆。
　　魏远之用拳头不轻不重地砸了他一下，“喂，你怎么不说话。”
　　陆星苑：“我本来就不喜欢说话。”
　　“今天的事你不许说出去，听到没？”
　　“好啊，”陆星苑灵机一闪，“只要你不逃掉自习课，我就不把这事告诉别人。”
　　“可是那个课真的很没有意义啊，咱两水平都差不多，怎么补啊？要我说，学习不如打棒球。”
　　“你喜欢打棒球？”
　　“不是喜欢，是热爱，”魏远之纠正他。
　　“可你怎么也不能把学习放第二位吧。”
　　魏远之不知道从哪拿了一支羽毛笔，在手上把玩，“我说陆同学，离高考还有两年多呢，着什么急啊。”
　　“随便你吧。”陆星苑的视线在厅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副行书上，“你会写毛笔字？”
　　魏远之躺在椅子上望房梁，“嗯，小时候我爸让我学的。”
　　陆星苑听了，脱口而出一句：“你家真好。”
　　魏远之顿了顿，直起身看着陆星苑的背影道：“这样你就觉得好啊，你是有多容易满足。”
　　“我爸......很久没管过我了。”陆星苑轻飘飘地说。
　　“要比惨吗？来啊，互相伤害啊。”魏远之做了一个扒开衣服的姿势。
　　“无聊。”
　　“我说真的。陆星苑，你有听我说过脏话吗？”
　　陆星苑：“我才认识你一天，你说不说脏话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是不想骂人，我是想骂都骂不出来。”魏远之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我小时候学别的小孩子骂人，还把这种习惯带到家里，我妈听到后很严肃地训了我一顿。可我还是没改掉这个坏毛病。她觉得得用行动帮我改。后来，只要我一说脏话，她就扇我耳光，还让我一边挨耳光一边骂，骂到说不出话为止。这样反复好几次后，我连骂人的话都想不起来了。”
　　陆星苑回头看着魏远之，他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一片葱郁的森林，可他不知道，那森林里住着的是庞然怪物，还是圣洁的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