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岸》原岸

5、混混

　　“菜都做好了，快来快来！”一直到魏奶奶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二人这才从沉思中醒来，一齐去客厅吃饭。
　　“好香啊，一定很好吃。”陆星苑这还是头一次遇到比奶奶还会做饭的人。
　　“只有香吗？”魏奶奶佯作不悦地看着陆星苑。
　　“还好看。”他笑。
　　“马屁拍够了没？”魏远之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了，“我开动了啊。”
　　“吃吧吃吧，没人管你，”魏奶奶夹起其中一道菜放到陆星苑的碗里，“星苑啊，你尝尝这个，海鲜酱烧黄鲴子鱼，喜不喜欢？”
　　陆星苑：“好吃的。”
　　“还有这个，是金陵素什锦。”
　　陆星苑：“好的。”
　　“那个是茶香素鸡，多吃点。”
　　陆星苑：“好，您也吃。”
　　魏远之实在看不下去了，“您老别把人给撑死在这，消停点吧。”
　　“去你的，瞎说什么呢，”魏奶奶拍了他一下，“别理这小子，他也就是偶尔嘴坏，平常都挺听话的。我们最近刚搬来这里，对很多事情不太熟悉，你们是同学，有事互相照应一下。”
　　陆星苑点点头。
　　吃完饭后，魏奶奶领陆星苑参观了老宅一圈，还介绍了字画玩物的来历，陆星苑听得津津有味，魏远之却直打哈欠。
　　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陆星苑以还有作业没写完为由想先回家。魏远之送他到门口，递给他一瓶红花油，“虽然味道很冲，但抹了总比没抹强。”
　　“谢谢，”陆星苑接过红花油，“明天学校见。”
　　“嗯。晚安。”
　　魏远之目送陆星苑慢吞吞地进了家门，颇为感慨。
　　谁能想到和自己同桌的人，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呢？

　　陆星苑开门进去，一眼就发现门垫上多了一双成年男人的鞋。和其他农民工的鞋一样，上面布满了尘土。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想赶紧溜回房间，以免和那人碰上。但走到离房间门还有几步，他停住了。
　　门是正对他的书桌的，此时，陆丈平坐在他的书桌前，台灯下，虚虚披一件棉衣，一只手在翻看他的练习册，另一只手捏着香烟放得老远，怕烟灰掉在了书上。
　　陆星苑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扭头去阳台收衣服，然后把浴室门一锁。
　　陆丈平在看到他的作业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说，要是小北还没有死就好了，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成绩？
　　大概是在雾水迷蒙的地方待太久了，陆星苑出来后感觉脑袋有些发胀。陆丈平已经离开他的房间，练习册也被放回原样。
　　用魏远之给的红花油揉搓伤处后，陆星苑坐到床上，从床头柜拿出克里斯多夫·夏布特的《灯塔》，打算读一遍，然后休息。
　　没读多久，外头传来陆丈平与奶奶的争吵声。
　　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钱，因为只有没钱的时候陆丈平才会回来，回来问老人要钱。
　　他爬下床，从抽屉里拿出交完学费后剩下的钱，走到厨房交给陆丈平。
　　奶奶拦住他：“你干嘛给他钱，我还有一点存款我给就是了！”
　　他的爸爸四十岁了，还要问自己的老母亲要钱。
　　“没关系，我自己够用。”陆星苑坚持道，说完又转向陆丈平，“早就说过了，买彩票这种事，和赌博没什么区别，你有野心把工资全都用在买彩票上，能不能出息一点，别回来问奶奶要钱。”
　　他语气很平稳，不像是在责备人，陆丈平却被他说得有些无地自容，但他绝对不会听从儿子的建议，买彩票是他目前生活的唯一乐趣。
　　陆丈平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知道了，你好好读你的书吧，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陆星苑本来就不愿多说，欲走，却看到陆丈平的嘴破了口，左眼也略肿。
　　“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没有的事！”陆丈平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背过身进了房间。
　　奶奶叹了口气，继续做家务，陆星苑没有回房，而是留下了一起收拾。
　　“你也别太怨你爸，小北走了，你妈也走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老人浑浊的双眼里涌出两行液体，连忙用沟壑纵横的手背擦拭掉。一个是她的大孙子，一个是儿媳妇，如今都不在世上了，哪能不谈起就落泪？
　　陆星苑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的心里，我这个活着的人，比不上两个死去的人。”
　　从那件事后，陆丈平就没再关心过他，那年，他才八岁。
　　每个学期的家长会，他的座位上都是空的，奶奶老了，腿脚不好，所以他不让她去。成绩单放在座位上，无人认领，他会在家长会结束后跑进教室，小心翼翼地收好，想着爸爸哪天会来问他考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奖励，可是一次都没有。
　　远安的排水设施不好，一到雨季道路就容易积水，有一次下暴雨，其他小朋友一个一个都被父母接走了，只有他还站在屋檐下，疑惑爸爸为什么不来。眼看天就要黑了，他只好把小书包放到头顶上跑回家，路上的积水没过膝盖，他不慎踏空跌倒在混黄的雨水里，咬咬牙又站起来跑回家。
　　......
　　失望得多了，也就不再抱有希望了，如今他都十六岁了。
　　人真的能选择自己的生活吗？如果可以的话，他不要像陆丈平那样，自甘堕落。
　　但反过来看，难道不是生活在逼人做出选择吗？
　　第二天早上陆星苑起床后，陆丈平已经离开了。下次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接下来一个星期，魏远之依旧我行我素，不肯留下来自习。陆星苑也拿他没辙。
　　红花油的效果很不错，走路已经不怎么疼了。但顾起还是嘱咐他走慢点，不要乱蹦乱跳，陆星苑失笑，他看起来是那种好动的人吗。
　　不过这世上有些人，总喜欢没事找事。比如说谢名扬。
　　放学后，陆星苑刚走出校门，后衣领就被人抓着用力一扯，他一个踉跄差点坐到地上，好不狼狈。
　　“野孩子，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挺舒坦的吧？”谢名扬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星苑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拍干净校服，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谢名扬最讨厌别人不听他说话了，于是凑到陆星苑的耳边大喊了一句：“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啊！”
　　这一吼把陆星苑震得耳膜生疼，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谢名扬。
　　谢名扬身后的几个小跟班见老大被人推了，跃跃欲试：“你小子皮痒？敢动我们大哥？”
　　陆星苑压根不想理这群中二病，“谢名扬，大家都是高中生了，能不玩小时候那一套吗？还有，你这么兴风作浪，不怕你妈再冲到学校来揪你耳朵？”
　　“那我也是有妈管的人，你是连妈都没有的野孩子啊。”谢名扬捧着心佯作同情状。
　　“这梗你玩了这么多年，不腻吗？”陆星苑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走不了，索性坐到大榕树底下，从书包里拿出书来看。
　　谢名扬一脚踩在他旁边，弯下腰盯着陆星苑的双眼，“可只要我这么说，你就会难受，这就够了。”
　　“那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么多年他早就练成了一身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功夫。
　　“难不难过只有你自己知道，”谢名扬瞄了一眼他手上的复习资料，然后一把夺过，“看什么书啊，再怎么看你也考不过我，笨蛋就是笨蛋。”
　　这话不是吹牛，谢名扬从小学开始成绩就名列前茅，学起来毫不费力，但就是喜欢当混混欺负同学，也是朵奇葩。
　　陆星苑站起来直视他，“把书还给我。”
　　谢名扬难得看到他严肃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玩，“学习这个东西吧，不行的就是不行，怎么努力都是白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打火机，还特意在陆星苑眼前晃了两下，然后点燃了手中的复习资料。
　　陆星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伸手想把书抢回来。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他就没见过这样品行不端正学霸。
　　谢名扬使了个眼色，小跟班们会意，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陆星苑给锁住，然后他把资料书扔到地上。
　　书很快就烧起来了，映得陆星苑的脸都有些发烫。
　　“是不是觉得很生气？来，”谢名扬把自己的脸送到陆星苑面前，“有本事来打我啊，随便打。”
　　陆星苑倒是很平静。被一群人像八爪鱼一样束缚着，他根本动不了手，再说，谢名扬那厚脸皮，打上去还不知道谁疼呢。
　　“可以请你离远点吗？气都喷到我脸上了。”陆星苑诚恳地说道。
　　“艹！”谢名扬等半天就等这么一句嫌弃自己的话，实在是气不过，反而把脸凑得更前“我再说一遍，不打白不打，你不动手老子可要动手了！”
　　话音刚落，突然“唰”得一声，从远处飞来一个不明球状物。
　　“砰！”正中谢名扬的侧脸。
　　“yeah！好球！”有人叫到。
　　“老大你怎么样，没事吧？！”小跟班们松开陆星苑，赶紧跑上去查看谢名扬的脸，本来他的脸就被砸得生疼，被他们摸来摸去，更是疼得嗷嗷叫。
　　“我艹，谁干的！”
　　魏远之走到陆星苑身前，捡起滚落在地的垒球，朝空中抛了一下，稳稳接住。
　　“你说的，不打白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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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学霸混混谢同学：出场帅不过三分钟！告辞！
作者：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