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岸》原岸

19、逝者

　　公安机关接到报案后，很快就派了刑侦部门到现场排查。
　　事发点。
　　这是一条最多允许两辆小汽车同时并排行驶的水泥小路，两边是庄稼地。一杆路灯下，趴着一个瘦黑的中年男人，周边某一处较为密集地散落着啤酒瓶碎片。他侧脸向下，头部压着一块石头，已经死了有好几个小时。一只黝黑的蚂蚁从路边的杂草里爬上这具尸体，见这庞然大物没有动静，于是大胆地探索起来，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年轻的刑警拿着黑皮小本，抬头看看天，看看地，然后才把目光放在了眼前叽叽喳喳的男人身上。这男人就是早上报案的人，此时他一个劲地骂自己是个倒霉蛋，没本事还老摊上事，今天不能去上班肯定又要被老板扣工资云云。刑警在旁边想找他问几个问题都插不上嘴。
　　而小镇就这么大，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站到了黄色警戒线外，谢名扬也在其中，不过，他纯属路过。
　　热闹看够了，他就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早死早超生”，打算继续去城里补习，这时，他听到有人对勘查现场的工作人员道，“这个人我认得的嘞，我们镇上出了名的老光棍，一辈子连个媳妇都没有！”
　　那做笔录的刑警听到这话，果断放下自顾自吐苦水的报案人，朝人群里刚刚说话的人询问道:“那他还有什么亲人吗？”
　　抱小孩的妇女回道:“有是有，一个妹夫和一个小外甥，大外甥被他这个没长心的东西给害死了，人一家子早就和他断了关系咯！”
　　刑警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把话给记录下来了。
　　“这说的是老陆家吧？”有人响应道。
　　这话就像个小地雷，一阵寂静之后，在人群里炸开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开始说这老光棍死有余辜了，不知道这事的人更兴奋，皆竖起耳朵两眼放光地探听这事。谢名扬在外头隐约听到“陆星苑”这三个字，大白天打了个激灵，心里直发毛，“他妈的……这死的，不会是陆星苑他舅舅吧？”
　　没做过多犹豫，谢名扬把自行车车头调转，往小镇方向飞速骑去。
　　小时候他弄伤过陆星苑，他妈为了这事特意揪着他的耳朵登门道歉过，他这才知道陆星苑家在哪。好在这么多年小镇的格局没变，他还能凭着记忆找到陆星苑家。
　　一刻也不敢停，谢名扬从车上下来后直接把它往边儿一撂，两步并一步跨上石阶，敲响了陆星苑家的门。
　　陆奶奶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起来，一开门，就见一个剃着运动头的高大小伙子站在自家门口，微微喘气。
　　“老人家好，那个，我是陆星苑的，的……”谢名扬说到和陆星苑的关系，一时莫名惭愧起来，但仍腆着脸继续道，“我是他同学，找他有点急事，请问他在家吗？”
　　陆星苑闻声从房间里出来，见是谢名扬，一时有些奇怪，难道这人找茬找到家里来了？
　　不等他开口询问，谢名扬就急冲冲地对他喊:“陆星苑，你舅舅他死路边上了，你快去瞧瞧吧！”
　　陆奶奶听到这消息，惊得微微张大了嘴，回头看了一眼楞在原地的孙子，然后摇了摇头，从屋内拿起电话打给陆丈平。
　　陆星苑眨了一下眼睛，里头的悲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对谢名扬道:“谢谢你通知我们，慢走，不送。”
　　谢名扬对他们的反应无法接受，但又不能对老人家发作，于是怒气冲天地走进去，又对他重复一遍，“我说你舅舅死了，你都不去看一眼吗？”
　　陆星苑平静地看着他:“去了就能活过来吗？”
　　谢名扬一时语塞，但他依然觉得陆星苑该去看看他死去的舅舅，于是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他丫的就这么狠心？那可是你亲人啊！”
　　陆星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他死还是活，都和我没关系。”
　　陆奶奶见状，差点没叫出来，指着谢名扬道:“小兔崽子你这是干什么，你给我放开他！”哪里来的同学会干出这档子事？
　　谢名扬的牛脾气发作起来能把三好学生守则忘到远安城外面去，于是挥起拳头对着陆星苑狠狠砸了下去。
　　陆星苑也不反抗，只抬手抹了一下嘴角流出的血，因为他知道谢名扬不爽他很久了，让他打这一拳，能让他消停很久。

　　谢名扬打完这一拳，便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哼了一声后转身离去。他气虽消了一半，但这事没完，他要让陆星苑吃点苦头。

　　他前脚刚愤怒地离开，魏奶奶后脚就从老宅里出来准备去买菜，发现陆家的门敞开着，便从外往里望了一眼，窥见陆奶奶和陆星苑坐在地上，有些奇怪地问:“早啊，你们没事儿吧？怎么都坐地上了呢？是新的养生疗法吗？”
　　陆奶奶道:“刚才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浑小子进来打了他，他也不还手，真是要气死我这老不死的了。”
　　魏奶奶听了，连忙进到屋子里仔细瞧陆星苑，“果真是被打了。”
　　陆星苑摆了摆手，“我真的没事，过几天自己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
　　“那可不行，必须得上药，我们家那浑小子也常常弄伤，所以家里备了好些药，你随我去家里，把脸上这伤弄一弄。”魏奶奶道。
　　“真是谢谢你了。”陆奶奶笑着道。
　　“小事，您先歇着，等他涂好了药就回来。”
　　“哎好。”
　　陆星苑叹了口气，只能去了老宅。

　　魏奶奶把他送到魏远之的房间里头，嘱咐魏远之帮他把伤处理一下，然后就去菜市场了。
　　魏远之一眼就看到了陆星苑脸上的伤，心里颇为担心，但老人家在这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急切。所以魏奶奶一走，他就捏着陆星苑的下巴左看看又看看，“这谁打的？”
　　陆星苑把头撇开:“谢名扬。”
　　“这一大早的他发什么疯啊，”魏远之拉着他坐下，然后从医药箱里拿了瓶药和一包棉签，坐到他对面，“他还知道你家在哪，这人真是太危险了。”
　　冰凉的药水触碰到他受伤的嘴角，叫他忍不住往后躲，“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来过一次。”
　　魏远之按住他的肩头，免得他再乱动，“可他为什么过来打你？总得有个理由吧。”
　　陆星苑垂下眼眸，想到了死于街头的舅舅。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悼念他，因为对于他们家来说，舅舅是个不可原谅的人。
　　他时常看到他佝偻、颓唐的身影，提着一瓶酒，似乎过得快活，可他却在那快活里头，看出了一点寂寞的意味。
　　良久，他回道:“因为我舅舅死了，我没有去见他。”
　　魏远之拿棉签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然后才抹上他的伤口，“节哀顺便，可你去有什么用，又不是你做主，你爸妈都在外地工作吧，联系他们去处理就好了。”
　　陆星苑怔怔地说:“我妈不在了，只留下我爸。”
　　魏远之眼中闪过一丝悲恸的神色，但很快便被笑意取代了，“这样啊，那就让你妈去处理吧，你也好好安慰安慰你妈，两人毕竟是亲兄妹。”
　　直到伤口被药水刺激到产生疼痛感，陆星苑才回过神，发现魏远之误会他的意思了，但他没有纠正，而是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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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妖风怪雨让全城断了两天电和网络，现在手机终于可以开机了ヾ(^▽^*)